雪落时，寂静安守流年（原创）

雪晴

莫言被人问起文学有什么作用，他这样回答：文学使人胆大。

但文学于我而言是胆小的。

像我这种草根，除了文字水平与名作家相差几亿光年外，今生今世是达不到他那种浑然忘我的状态和睥睨一切的气度，俗话说人比人气人，货比货得扔，想想都有些气馁。

譬如在新华书店里拎起余秀华的诗集，仔细研究还未撕开的封面胶膜，正打算买两本，一本阅读一本收藏。

旁边一个人影飘过，顺势也飘过一个中年男性鄙夷的声音：“切，她的书有什么可买的，净是些小黄调！”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探秘另类的情趣，形象顿时猥琐不堪。为了在陌生人面前洗脱嫌疑，赶紧把手一推，另选了林清玄的散文集。

又譬如钟祥莫愁湖的风景精致紧凑，像个刚刚沐浴更衣的绝色美人，有可圈可点的嘉靖寻根祭祖、莫愁女湖畔泛舟等历史典故，引全国各地的文人墨客为她吟诗写词，疯狂打caIl，我却觉得郢中城关南边的镜月湖水因一桥隔成两湖，拥有父辈般伟岸、沉稳的气势，默默滋养着南大门的普通百姓，也会给平淡生活的人们带来深刻的思索和美的享受。

行车停靠在镜月湖边，本想学莫言为了寻找写作灵感胆大地深夜孤行，才走几步，无奈正值天低云沉、风斜雨直的傍晚，望着遮天的紫薇树叶是一片伸不可触、探不到顶的墨绿，就觉得天上、草里、湖下定会藏满青面獠牙的怪兽，浑身颤栗，沿岸的景色顾不得细瞧，瞬间落荒而逃。 

还譬如去市里参加文学创作笔会，看别人个个怀抱获得鲁迅文学奖的散文集《山河袈裟》，围着省作协主席李修文签名，我虽有涛涛江水般景仰之情却无灯下苦读其作品之实，两手空空，像个鲁莽大汉，奋力挤上前，从人群的夹缝中递过去一句:“李主席好，我能跟您合个影吗?”旁边坐着一位眉眼清丽的粉衣女子，听到我的要求，主动站起身来，留出拍照空间。

回到座位，隔壁乡土作家朝我善意地耳语:“你知道那是谁吗？一个是李主席，一个是湖北美女作家夜鱼，两位名家态度都那么谦和，你竟然站在C位照相，胆子也太大了，换我，是不敢的。”经她提醒，心中一阵惶恐，我一下子就把这张得之不易的三人相片给删除，仿佛消灭了我不敬文学的佐证。

可说这些与雪落时有什么关系呢？

又到一年冬夜，脚下冰冷，扭开取暖器，借一扇橙红火光，姿意提笔，于《纳兰词全解》骑缝间写些附庸风雅之语，四周一片寂静。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于耳，难道是冬雨在下得这样娴静么？细听，还隐伏着前栋电信家属高楼上谁在吹奏的袅绕笛声。

推开窗，哦，原来雪落时会如此温柔！

你看，一片、两片、三片、四片，辉映楼间灯火，就像无数个白的发亮的精灵在舞蹈，别打扰它呀，脚步轻些再轻些……一种千年古人看雪的意境穿墙而起，近在眼前的落白丝毫不觉寒意，唯余安恬。

想起儿时，若是在晚上知道下雪了，定会早早归家早早睡去，让雪籽滴落瓦片的声音滴落进梦里，梦是格外香甜的，就盼着第二天一大早，门打开，眼前是一片并不冷的白茫茫；而若是在白天、在屋外，一听到簌簌落雪的声音，定会仰起头，张开嘴，让雪花自动跌入口中，然后转呀转，直到晕头转向倒在雪地上。那些，都是曾经怎样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啊！

成年后看过描写雪天的小说场景，别的都还给了作者，再无半点印象，唯记住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里写到：“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穹苍作烘炉，熔万物为白银。”胸中禁不住对雪天涌出一种沧桑、百种悲凉，仿佛世间谁都对自己不起，又仿佛自己是何等地无能为力。

雪小禅说：“听雪，也是听心，听雪的刹那，心里定会开出一朵清幽的莲花。”是的，这漫天漫地的雪花落下，该会让多少混不吝的灵魂，在内心深处，如同开出禅意的莲一样大彻大悟?

只有雪落时，寂静安守流年，理性地梳理生命中许久不能释怀的胆小和失意，才会象雪被覆盖大地捂死害虫一样捂死浮躁狂妄，把所有负面能量都冷冻清零，还本我一份踏实，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再受外界微妙干扰，坚持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并做好它。

常常想人生追求是有层次的：第一层基础地活，追求起码的生存与温饱；第二层体面地活，追求世俗的名与利；第三层明白地活，追求内心的宁静与丰盈。

如果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那么，多少痴迷于文学的无名小卒，为了追求内心的宁静与丰盈，在世俗人眼里变得既疯又傻且胆小呢？来到这世上，一切皆幻境，除血緣以外，唯文字、图片、声音证明我们曾经真实地活过，所以，往后的日子里，请看清自己，别看轻自己！

有人告诉我：不要仰慕别人活成的绚丽风景，不要妄加评判他人走过路的对错，不要轻藐以往自己努力的付出与尚有的收获。生命虽微，却不卑，生命中你努力奋斗过的一切，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你自己的最佳作品。

恍惚间，我看见，披在树枝上的雪花被风一撩，就像有千只万只寻找文学梦的白蝴蝶，飞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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