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柳絮飘》作者:温俭

柳丝

　　又到了柳絮飘飞的日子。那一个个白色小精灵跳跃着、旋转着，牵着我的思绪，穿过几十年的风景，带我找回心中温暖的慰藉。那段时光在我人生路上留下一缕芬芳，成为我心底最深的眷恋。

　　爷爷是位豁达开明的老人。建国初期，是他鼓励不识字的妈妈去扫盲班学习。摘掉了文盲帽子的妈妈还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单凭这一点就让妈妈感念了他一辈子。

　　妈妈有工作上班了，我便开始了我们祖孙俩相依相伴的生活。我十岁前的记忆，大多都是你一一我亲爱的爷爷和屋前的那棵大柳树。

　　听爸爸说，我还没出生，你就栽下了这棵柳树。待我记事就见它比小屋还高，一个人更是怀抱不了。柳树下，是你和我嘻戏玩耍的天地。一张小木桌，两个石墩几乎每天都有我们的欢笑声撒在其上。

　　伴着春风，柳枝上抽出茸茸嫩芽，犹如婴儿鬈发般的柔细，空气中，柳枝散发着清醇的味道。你折下几根柳条，绕成圆环，再插上几朵小野花，扣在我的头上，直夸好看！那声音单调的柳笛是你用柳条拧抽成的，尽管我吹着很费力，却舍不得离口。那份开心，那份快乐都漾在心底。

　　你常捧出那个精致的方铁盒，亮出里面的小物件给我看。铜钮扣、大别针、玻璃球、小头卡……在你的宝贝盒子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火车票”，也第一次听到“火车”这个词汇。

飘絮的那些曰子里，你那双大手不时地为我摘去发丝中、额头上的絮毛，嘴里还叨咕着：老辈人都说，前不栽松，后不栽柳，图的是个旺兴，这不，咱也在这房前栽了棵柳树，往后咱家的日子准会兴兴旺旺的。

大热的夏天，柳树上蝉声喧闹，柳树下阴凉一片。端上一碗清炒的，后菜园蒜地里抽拔出的蒜毫，坐在柳树下慢慢享用，甜丝丝、软乎乎，是菜又是饭。那种香美的味道，入骨入髓，现在想起都会垂涎。

雨过天晴，你带我到柳树下，等着那些破土而的蝉，拣出蝉脱下的壳，告诉我这叫“蝉蜕”是一味中药，专治睡不着觉。傍晚，太阳西下，小院格外安静，橘黄的灯光似水般泼洒在小院里，泼洒在大柳树的身上。饭后，你一手拉上我，一手拿个大蒲扇，坐在石墩上，边为我扑扇着蚊子，边又开始了你那：孙猴子随师父去西天取经的故事。

　　凉爽的秋日，你肩背渔网，带我去不远的小河里网鱼。秋阳下，坐在河岸上的我，边吃着你为我带来的爆米花，边看着你撒网捕鱼。甩出去的渔网在河里散开成一个大大的圆圈，你慢慢地拉网上岸。有时一网只能网上几条，有时也会收获不菲。白天的收获变成了晚上小木桌上的美味。你把鱼肚上的剌小心地挑净，鱼肉放在我的碗中，随手又将一块鱼子送到我的嘴里。别人都说：小孩吃鱼子不识数，我家丫头，识数！都能数到500了。泛黄的阳光，将我俩的影子拖的好远……

　　飞雪的隆冬，趴在窗前和你一起聆听落雪的声音。雪停了，为我穿戴好衣帽，去外看雪。走出屋门，灰白的天空和雪白的屋顶连成一片。柳树枯枝上的白衣和小屋顶的白被一样，厚厚的、绵绵的。踩着一地白雪，你滚了个大雪球，我笨笨磕磕的滚了个小雪球。我俩把雪球堆到了柳树下，你把小球罗在大球上成了个身大头小的雪人。你找苞米棒来插在小头上做鼻子，我拿两块煤核当眼睛。头小鼻子大的雪人，让你我笑个不停。在笑声中，我俩给柳树找了个伴。

　　转眼，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学校离家挺远。每周有六天早上，中午你都要送我去张奶奶家，让她已读四年级的孙女带我一起上学。出发前，你总会叮嘱我，拉住姐姐的手，别乱走。中午和下午放学时，你又准时地站在巷口，不停地向东张望，等我回来。

　　刚上学我很笨，连铅笔都握不住。开学第二天，老师留了作业写“l”十遍。作业本上的“1”被我写的七扭八歪，没有一个是直溜的，我急得直哭。你拿来一根筷子，放在十字格上用手按着，教我沿着筷子边往下画。就这样反反复复，我终于写出了直直溜溜的“l”了。

　　二年级五月的一天中午，站在放学队伍中的我，高兴地用手抚摸着胸前的红领巾，那个美呀！依旧站在巷口的你，看着离你越来越近的我，快步上前一把从队伍中拉出了我。牵着我的那只大手，抖动着。见了邻里，你总会大声说：我家丫头入队了，戴上红领巾了。那股高兴劲，就好像戴上红领巾的是你。

　　这快乐开心的日子，在我读三年级时戛然而止。那也是个柳絮飘飞的季节，你安静的在睡梦中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更没留下只言片语。房前的大柳树还在，而你却靜静地离开了我。

　　春天又来了，又见柳絮无忧地飘着。脑海中留下的零散记忆，慢慢闪过。你还在那个熟悉的巷口等我吗？你还用那宽厚的大手牵我回家吗？这一切终成了追忆，那段时光常常无端入梦，缱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