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小时候记得姑姑经常来信,那个年代没有电话,唯一的通讯方式就是写信。姑姑写一手漂亮的字,父亲不识字,只能打开信封看看笔迹,瞧瞧热闹。每当姑姑来信,父亲等到晚上放工便叫我到村后老侄家,请他来读信、写信。</h1><h1> 这天姑姑来信了,晚上我去老侄家,老侄正在家里吃饭,听说父亲请他去写信,很高兴的样子,简单吃了几口,跟着我走了。</h1><h1> 老侄在村里算是有学问的人,读过几年书,老侄个子不高,矮墩墩粗壮的身材,像水浒传里描述的矮脚虎王英的模样,印象中很和蔼的一个人,不管大人孩子他都能说的来话。我俩一边走老侄一边跟我开着似懂非懂的玩笑,那玩笑的话让我一阵阵脸红,当时记得似乎是娶媳妇的事。</h1><h1> 这老侄虽然是我的老侄,却比我父亲还大两岁,同族的人年代久了繁衍的原因,辈分之间拉开了距离。</h1> <h1> 到了家里与父亲简单说了几句,便开始读信,父亲在一旁坐着听,老侄严肃的神色似乎很尊敬姑姑的信,像课堂上老师读课文的样子,声音很大,一段一段略有停顿,有时候一个词语腔调拉的很长,也许是怕父亲听不懂,或是姑姑的用词含意太深。</h1><h1> 读完信,老侄从衣兜里摸出钢笔,铺好信笺,老侄先问了父亲一下要写的情况,然后微微皱眉,略有所思的写了起来。</h1><h1> 父亲一边说,老侄一边写,父亲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敢紧纠正,生怕老侄写进去不妥。从村里的粮食收成,到大人孩子的穿衣吃饭,再到来年的打算一一表来。</h1><h1> 那个年代是大集体时期,年头不好分的粮食经常不够吃,记得老侄在写我时说“饭量大了,个子长高了”。</h1> <h1> 母亲炒好一盘花生米,从衣柜里拿出一瓶散酒,这瓶酒是我很早以前去乡里供销社打的,盛酒的玻璃瓶子至今记忆犹新,这个大玻璃瓶子跟现在的啤酒瓶子差不多高,却有两个啤酒瓶子粗,这是个盛滴滴畏农药的瓶子,但在当时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农药瓶子也是宝贝,人们用来盛盛酒、盛酱油、盛醋一点也不稀奇。</h1><h3><br></h3><h1> 记得那时候家里没有杯子,母亲倒了满满一碗酒,老侄也不客气,都是自家人也没有必要客气,老侄喝了一口酒,嘴里发出“嗖”的声音,我小时候见过喝酒的人都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酒辣,也许是象征性的吧,那时候酒贵,不是过年过节平常日子不喝,村里有几个酒鬼倒是天天喝,用地瓜干换酒,地瓜干用完了把玉米卖了买酒,年年口粮都借着吃。</h1><h1> 老侄却不是那样的人,老侄喝酒办事心里都有数。老侄一边写信,不时的挑颗花生米放到嘴里,我小时候嘴馋,直直的望着花生米,母亲发现后叫了我一声,我知道什么意思,乖乖的走开了。</h1> <h1> 写完信,老侄念了一遍,父亲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然后叠好信,放进信封里。这叠信也是有讲究的,老侄说平辈人叠齐了,长辈出头不能叠齐,意思是跪腿。</h1><h1> 这个时候差不多将近午夜,隔着糊着白纸的窗户,外面什么也看不清。当我推开门,一轮明月早已挂在正空,院子里一地柔柔白白的月色,圈里的一头肥猪打着鼾睡,草垛里的几只曲曲正低吟浅唱,</h1><h1> 中秋时节,北方的夜晚天空秋高气爽,月亮显得静谧而庄重,迷离的月光透过门前的杨树,将光影洒在院子里的石灰墙上,随着微风摇晃,树影婆婆,树叶沙沙作响,像一幅活画美不胜收。</h1> <h1> 老侄与父亲继续家长里短,透过门缝的风,把屋里的煤油灯吹的忽明忽暗,秋天的夜风中带着湿露,感觉有些凉意,我回到自己的炕上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老侄什么时候走我却不知道。</h1> <h1> 在我上三年级的时候,感觉自己识了不少字,我也学着老侄的格式用小儿科的文笔给姑姑回信了。</h1><h1>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老侄看见我问我姑姑怎么没来信?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姑姑来信了,我学着你给她回信了,老侄楞了一下,嘴里“昂”了一声,我觉得老侄心里似乎有些不快,我知道老侄不是为那二两小酒,是给我家写信时间长了,心里难免有一些挂牵。</h1><h1> 以后都是我给姑姑写信,在我上五年级的时候,这年土地实行承包责任制,土地下放到户,农民积极性提高,麦子的产量反倍,由原来的三四百斤提高到七八百斤,人们再也不用吃玉米饼子地瓜干当家的口粮了,家家户户吃白面,日子跟过年差不多。</h1><h1> 年底父亲交公粮手里有钱了,让我写信给姑姑,在那边求人买台缝纫机,那个时期国家的政策正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度,有些商品还是很紧俏的,所以那时期流行走后门。</h1> <h1> 不几天姑姑来信了,晚上我放学回家,父亲听到我的脚步声,不等我把书包放下,便没反没正的拿着信一声令下,念!小时候觉得信是神圣的,亲情更是神圣的,我顾不得放下沉甸甸的书包,感觉这信才有沉甸甸的分量,敢紧接过信来,我先粗略的看了一遍,激动的喘着粗气,接着便像读课文般朗朗读来。</h1><h1> 我一边读一边看父亲的表情,父亲是个粗人,庄稼地里挣扎的汉子都一样,写在脸上的表情永远是宁固的愁苦,但我却能感觉到父亲是兴奋的,因为父亲点着头。我不时的停下来欣赏姑姑的字,有几个老字不识我也滥竽充数,一晃而过。</h1> <h1> 信上说缝纫机托人买好了,而且还是“蜜蜂”名牌的,不几天就能邮回家。姑姑还给我们兄妹三人每人买了一件棉衣,姑姑还在信中表扬了我写的字,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母亲在炕上催着吃饭,我激动的心情一时间却收不回来,父亲默默的走了,我猜也是跟着姑姑的信走了……</h1><h1> 当他从里屋出来,我下意识看了一眼,父亲脸上似有擦过的泪痕,原来再坚强的男人也有柔情的时候。</h1> <h1> 吃完饭父亲叫我给姑姑回信,那情景跟老侄写信的情景差不多,也是父亲一边说,我一边写,只是我写信的时候父亲是站着,看着我写。</h1><h1> 那一刻,我发现父亲变了,变得骄傲了,不像老侄写信的时候,也许是觉得自己没文化,老侄有文化压的他抬不起头来;或是家里没有识字的求人写信丢人。</h1><h1> 我感觉父亲的世界观甚至也变了,变得不再唯唯诺诺,此时父亲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我就像一个发报员,父亲一边口述着电文,回报着胜利的战况,我一边操作发报机,耳边似乎响起了发报机的哒哒声,随着这哒哒声我的心跳加速热血沸腾……</h1><h1> 我知道父亲不是为那台缝纫机,那三件棉衣而高兴,父亲是为我识字了,会写信了而骄傲。</h1><h3><br></h3><h3> 作者:红日(任家来)</h3><h3> 美篇号:49982849</h3><h3> 图片:部分来自网络</h3><h3> 2019年1月7日作于温州</h3><h3> 原创作品谢绝转载</h3><h3> </h3><h3> </h3><h3> </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