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妈妈病程简要回顾

感恩怀旧

　　母亲就这样走了，让我们切身感受到生离死别刻骨铭心的滋味和生命的脆弱与不可再生。

一个生命的逝去，从人间走向天国仅是呼吸之间。

一个原本社会存在的生命，仅仅经过三日香烛不灭、纸钱焚烧、孝袍裹身、跪哭叩首的祭奠仪式，从此宣告不管你是官人、百姓再也无处寻觅本来的你。一切原本固有的、属于的和附着于你的，不管是社会关系、亲属关系、血统关系，还是生命历程中的苦难、荣耀与平凡，乃至家财和沉淀着历史故事的锅碗瓢盆、针头线脑，一切皆空。只剩后人的思念和追忆。

简单地回顾妈妈这一年来的身体状况和过程，还是存在一些征兆、诱因和前提的。

2017年初，原来妈妈天天服用的“麻仁软胶囊”不知为什么不管用了，这种情况短期内出现了两次，解手成了大问题。只好改服“芦荟胶囊”，但这种折腾过程，需要数日才能恢复身体的正常状态，不能不说对她的健康和循环系统是一种伤害。数年前妈妈曾服用过“芦荟胶囊”，因一粒疗效较大，故采用一次半粒效果就挺好。这之后，“芦荟胶囊”虽不属药品，但已经是必需品了。

春来停止供暖之后，一方面由于妈妈年纪大，肌体感官反应迟钝，适应调整能力差；另一方面是我们思想疏忽，没有设身处地考虑老年人的体质所致，导致寒凉积累引发双腿抽筋等毛病。

4月11日，我正去天津的路上，突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有气无力地讲她难受让我快去。我怕她着急没敢告诉她我没在家，赶紧下车寻租了一辆面包车回返。

妈妈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说胸部不舒服，摸她手脚冰凉，我急忙拿出此前购买的“硝酸甘油”给她含在舌下，这是妈妈首次使用“硝酸甘油”。效果如何？自己心里也挺忐忑的。其实柜橱里还备有“速效救心丸”和“熊胆救心丸”等药物，只是原来看说明书，好像“硝酸甘油”见效更快些，无需吞服，加之情形紧急遂立刻用上了。这药物效果确实不错，不出十分钟症状大缓，当然也有妈妈平时很少用药，用药就管用的重要因素。不敢怠慢，这药毕竟是救急而不治病，我又去医院找医生详述病状，因医生是熟人开了点既便宜疗效又好的药。4月19日又去医院将母亲服药后效果及近况向医生说明，再次拿了点药。

这之后妈妈病情就基本好转了，我赞叹妈妈就是一个“铁人”，平时好多险关就是这么闯过来的。

妈妈膝关节炎及膝关节增大有几十年了，其重要诱因之一不排除她（54--63岁）连续近十年帮我们三人先后抱大孩子的劳累。从膝关节保健角度看，年纪大了额外的负重对膝关节损伤非常厉害。后来又反复出现脚垫，严重影响行走，虽经不断的药物涂抹，脚垫面积渐渐缩小。但这期间无形中就限定了她的活动频率和强度，给今后的健康留下了隐患。

2016年发现妈妈左脚第三脚趾后半部呈浅紫色，有时会加重呈紫色，估计属于血管微循环堵塞，加之多年双腿时不时的酸胀，故我们建议她每天热水泡脚活血化瘀，但她并不情愿。开始她推辞说不出门脚不脏，后来说懒得泡。但每次我们说服她泡脚时，多数时候本不难受的腿脚泡后就突然难受了，甚至有时泡到一半就不舒服了，促进血液循环怎么到适得其反呢?过了许久我们才逐渐醒悟过来，可能一是她体力不佳，坐一会儿腿脚就僵直了；二是小腿静脉血管瓣膜闭合有问题，本来血液回流就不畅，通过热水泡脚加速了血液流动，也加速了局部血液拥堵，刺激腿脚就难受起来了。（这一点在2018年11月25日央视节目“是真的吗?”已经得到医生证实：静脉曲张不适合热水泡脚）另外，我们始终担心她的脚趾，由于长期血流不畅会不会出现坏死现象而需要手术截肢。

2017年春妈妈左脚面无端出现红肿、灼痛、瘙痒、结痴等循环过程，经去天津皮肤科医院咨询，购回“夫西地酸乳膏”、“地奈德乳膏”和“紫云英”三种外用软膏医治。虽慢慢趋于好转，但后期由于心脏疾病加重，出现了因泡脚引发的瘙痒，瘙痒厉害时又导致妈妈心烦意乱，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我们一边掐挠抹药，一边赶快给她含服“硝酸甘油”。这也是我们后来不强调经常给她泡脚的第三种原因。

入夏以来，妈妈精神状态不如从前，白天睡意增加。七月二十日凌晨，妈妈从卫生间回来，在床边转身时不慎失衡摔倒(揣测估计是这样，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床沿将左腹肋部咯的痛了二十多天。此前几个月也是夜晚，她在床边重重地摔过一次，头颅顶部被床头柜棱角划了个小口。上天保佑，记忆中妈妈一共摔倒过四次，除去局部青紫，没有发生骨折，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从年初至九月底，期间妈妈身体出现两次较大不适，体重锐减。原来给她挠后背，摸不到脊骨，现在清晰可见。原来双腿至脚踝除去水肿的因素也比较粗壮，后来水肿基本消失后，双腿明显细了好多，我甚至怀疑是不是长期服用“芦荟胶囊”的原因，据说它有减肥的功效。

从国庆节开始，退休快两年的我，以后再也不用去单位帮忙了。恰也从这天起，妈妈的健康状态也出现了急速波动，身体不舒适开始明显加强，含服“硝酸甘油”次数增多。好像妈妈终于坚持到我不用再上班了才垮下来。细细回顾妈妈二十多年前甚至还早，半夜里醒来坐着，一坐就许久，也许从那时起就慢性心衰了，只不过包括她本人都以为年纪大了，睡眠少了，毛病多了，而没在意。她的健康指数历来是以饭量多少来衡量的，“没事，吃的多着呢！”她说。饭食吃的进与吃不进，这是老一辈人对身体有无毛病的衡量标准，确实也能反映一定程度的健康状态，妈妈就是一个很现实的例子，但并不科学。

　　（以下为摘录）

心衰在医学上又分为左心衰和右心衰及全心衰。

左心衰竭

（一）呼吸困难 是左心衰竭的最早和最常见的症状，主要由于急性或慢性肺瘀血和肺活量减低所引起。轻者仅于较重的体力劳动时发生呼吸困难，休息后很快消失，故称为劳力性呼吸困难。此由于劳动促使回心血量增加，在右心功能正常时，更促使肺瘀血加重的缘故。随病情的进展，轻度体力活动即感呼吸困难，严重者休息时也感呼吸困难，以致被迫采取半卧位或坐位，称为端坐呼吸（迫坐呼吸）。因坐位可使血液受重力影响，多积聚在低垂部位如下肢与腹部，回心血量较平卧时减少，肺淤血减轻，同时坐位时横膈下降，肺活量增加，使呼吸困难减轻。阵发性夜间呼吸困难是左心衰竭的一种表现，病人常在熟睡中憋醒，有窒息感，被迫坐起，咳嗽频繁，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轻者坐起后数分钟，症状即告消失，重者发作时可出现紫绀、冷汗、肺部可听到哮鸣音，称心脏性哮喘。严重时可发展成肺水肿，咯大量泡沫状血痰，两肺满布湿罗音，血压可下降，甚至休克。

（二）咳嗽和咯血 是左心衰竭的常见症状。由于肺泡和支气管粘膜淤血所引起，多与呼吸困难并存，咯血色泡沫样或血样痰。

（三）其它 可有疲乏无力、失眠、心悸等。严重脑缺氧时可出现陈一斯氏呼吸，嗜睡、眩晕，意识丧失，抽搐等。

右心衰竭

（一）上腹部胀满 是右心衰竭较早的症状。常伴有食欲不振、恶心、呕吐及上腹部胀痛，此多由于肝、脾及胃肠道充血所引起。肝脏充血、肿大并有压痛，急性右心衰竭肝脏急性淤血肿大者，上腹胀痛急剧，可被误诊为急腹症。长期慢性肝淤血缺氧，可引起肝细胞变性、坏死、最终发展为心源性肝硬化，肝功能呈现不正常或出现黄疸。若有三尖瓣关闭不全并存，触诊肝脏可感到有扩张性搏动。

（二）颈静脉怒张 是右心衰竭的一个较明显征象。其出现常较皮下水肿或肝肿大为早，同时可见舌下、手臂等浅表静脉异常充盈，压迫充血肿大的肝脏时，颈静脉怒张更加明显，此称肝一颈静脉回流征阳性。

（三）水肿 右心衰竭早期，由于体内先有钠、水潴留，故在水肿出现前先有体重的增加，体液潴留达五公斤以上时才出现水肿。心衰性水肿多先见于下肢，卧床病人常有腰、背及骶部等低垂部位明显，呈凹陷性水肿，重症者可波及全身，下肢水肿多于傍晚出现或加重，休息一夜后可减轻或消失，常伴有夜间尿量的增加，此因夜间休息时的回心血量较白天活动时为少，心脏尚能泵出静脉回流的血量，心室收缩末期残留血量明显减少，静脉和毛细血管压力的增高均有所减轻，因而水肿减轻或消退。少数病人可有胸水和腹水。胸水可同时见于左、右两侧胸腔，但以右侧较多，其原因不甚明了，由于壁层胸膜静脉回流至腔静脉，脏层胸膜静脉回流至肺静脉，因而胸水多见于全心衰竭者。腹水大多发生于晚期，多由于心源性肝硬化所引起。

（四）紫绀 右心衰竭者多有不同程度的紫绀，最早见于指端、口唇和耳廓，较左心衰竭者为明显。其原因除血液中血红蛋白在肺部氧合不全外，常因血流缓慢，组织从毛细血管中摄取较多的氧而使血液中还原血红蛋白增加有关(周围型紫绀）。严重贫血者紫绀可不明显。

（五）神经系统症状 可有神经过敏，失眠，嗜睡等症状。重者可发生精神错乱，此可能由于脑淤血，缺氧或电解质紊乱等原因引起。

（六）心脏体征 主要为原有心脏病表现，由于右心衰竭常继发于左心衰竭，因而左、右心均可扩大。右心室扩大引起三尖瓣关闭不全时，在三尖瓣听诊可听到吹风性收缩期杂音。由左心衰竭引起的肺淤血症状和肺动脉瓣区第二心音亢进，可因右心衰竭的出现而减轻。

全心衰竭 可同时存在左、右心衰竭的临床表现，也可以左或右心衰竭的临床表现为主。

（以上是摘录）

　　秋末冬初，气温的变化也是那么陡降而连续，我们都穿两条裤子了还感觉冷，而妈妈依然是单裤一条，握她的手也是凉的。我们多次劝她多穿点，她说“不冷，我又不出去。”平心而论，妈妈身体的感知度不灵敏是一方面，但不排除是她心脏疾病的某种反映，每次盖被子她胸前区都露着，她说那样好受。当然，妈妈不会娇气奢侈，随遇而安，如果她主动提出改善室内温度，对我们也是一个提醒。坦诚地讲，颐养天年不但需要亲情呵护，还需要亲近的人具有一般护理知识与技能，乃至科学的不以正常健康人的体感为判断标准。

这之后不久，妈妈的腿突然出现强烈的抽筋和剧痛，抽起筋来都能听到“嘎嘎嘎”的响声，而且发作的时间也比较长，不分白昼，同原来腿抽筋大不一样，严重影响了她的起居和生活。一时这个毛病盖过了她的心衰。我和哥哥全天候轮守，替换下妹妹多年独自的看护和服侍。亲情就是这样，高兴着她的高兴，难受着她的难受。

我们想方设法来缓解妈妈的痛苦，有求于医生这是必然。但西医结论很直白，补钙、输液。老年性缺钙的现象比较普遍，但高龄老人补钙需待时日，眼前痛苦难以尽快免除。钙片妈妈没牙嚼不了，输液妈妈腿脚也出不去，按部就班的医院也不出诊，关键还是此方不应急。有求于中医，曰：“肝主筋，抽筋源于肝经不畅，先调肝。”路径不错，然谁等的了慢慢调理。我象征性地拿了两袋中成药，算是回报对大夫的一番咨询吧。情急之下，去药店里先买了一盒儿童葡萄糖酸钙口服液，试喝。看来最直接的舒缓还得靠被动的物理疗法——捶捏。

(2018年12月6日从北京台《养生堂》节目得知，腿部抽疼有两种情况引起：一种缺钙；另一种是血液循环不畅。我们通过捶捏手法助力血液循环，临时减缓妈妈腿部酸胀，恰恰就证明了这一点。这个医疗知识得知的太晚了。)

妈妈腿抽筋的情况尤其到了晚上抽的厉害，这也是慢慢摸索到的规律。还有就是扶她下地溜达，可以暂时缓解抽筋，但严重妨碍妈妈休息和睡眠。为此我们想到了吃止疼药来减轻疼痛，先缓解了当下的疼痛，再治本。经咨询医生此法可行，先买了一盒“博那痛”中等强度镇痛药，看说明书时重点看止疼范围和内容，试吃后效果还不错，疼痛的程度减轻了，高兴的我们不得了，如获尚方宝剑，起码不用因妈妈的疼痛而焦急了。哪知这药也对肠胃有刺激，忽略了说明书中的这一注意事项。一天凌晨四点，妈妈腿又抽筋疼痛的厉害，我立刻给妈妈吃了半片，没想到药片刚咽下去立即就呕吐出来了，不但没有起到给腿止疼作用，反而造成妈妈胃肠伤害。空腹服它刺激更强烈，事后明白过来我好自责，没详尽全面的看说明书。由此我也悟出了一个道理，在有些情况下，往往是你最亲近的人和你最相信的人害了你。虽然他是善意而非故意的。

由于妈妈腿抽筋影响了正常休息和睡眠，心衰由此也越发厉害了，每天晚上去卫生间次数越来越多，甚至进被窝身体都等不及暖和了，就又得去。这里需要明确指出，心衰才是导致她便意的最直接因素。先前有人判断的所谓感染是错误的，是以偏概全，并非其自认的普遍现象也适用于特殊的个例。妈妈的个人卫生一直保持的很好，当时我曾疑惑此判断的准确性，苦于没有根据否定。这是后来了解的医学知识和妈妈自身状况得出来的论据。

一天妈妈突然发烧38.5°，她说浑身难受，咳嗽和哮喘也接踵而来。连续的剧烈咳嗽使她呼吸困难，牵扯着心脏也难受，这是因咳嗽而诱发不得不含服“硝酸甘油”的起因。经咨询医生，吃了一片退烧药烧就降下来了，我真捏了一把汗，怕因发烧导致妈妈出现其它病症，也暗暗赞叹妈妈身体对退烧药物的配合。

这反复的病程，消耗了妈妈很多体能且饭量骤减。妈妈行动起来迟缓了很多，去厕所的起坐已经很费力了。为了防止妈妈出现再摔倒的危险，我们得来回搀扶妈妈去卫生间。连她伸胳膊去扶墙，肩关节或肩胛骨都会发出响声，即使这样她也不在床上解手，圣洁与刚毅的人品贯穿她生命的始终。

晚上我们将她房间门关一半，便于及时听到她的动静。她起身穿衣，喉咙里发出的哮喘声会像鸣笛一样传递过来，我们就赶忙过去帮她，她还特惊奇我们怎么知道她要下床。有时她为了不影响我们睡觉(这也是她不同意我们睡在她房间的原因)，她费很大的气力独自下床，刻意轻手轻脚，甚至轻轻把房门关上。疲劳和密闭的房门降低了我们对声响的敏感，等她冲水从厕所出来，哗哗的水声才把我们惊醒。一心不想麻烦别人甚至于她的儿女，这就是我们的妈妈！

有天夜里我醒来，抬头细听妈妈房间特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不放心起身过去，借着窗外昏暗的灯光，见妈妈仰面朝天躺着睡着了。双肩压在枕头上，头颅探出下倾，苍老而憔悴的容颜下，一张微张着的嘴，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上身一半露在棉被外面。一看就知道这是妈妈因坐久了，困顿中不知不觉身体慢慢倾倒而睡着了。这是冬天的夜晚，此前的岁月中还不知有过多少次这种情景呢，如果身体没病怎会出现这样的睡姿?一种酸楚与凄凉袭上心头。

后来，我们改变了陪护妈妈的方式，我们坐在床边让她倚着我们睡觉。开始她是不同意的，只是病情越来越重，她身体很难自撑自控才倚着我们，其实倚着也不过半个小时左右她就会醒。怕我们累，她就躺一会儿，不过五分钟、十分钟她又得起来或去卫生间或继续坐着，周而复始。即使这样，妈妈生物钟照样很准，早晨依然起的很早，把床收拾好，天天如此。

一次下半夜了，室内温度明显下降了不少。从卫生间回来的妈妈喝了几口热水，她这个习惯很好。电视健康节目曾告诫中老年人，睡前和半夜喝点水，稀释血液粘稠度，可预防血管堵塞，非常有益健康。而妈妈恰恰就是这样，她不是被科普，而是自然习惯。清醒的她背倚着我轻声说着家长里短，顺势摸了摸我有些发凉的手，心疼地将我的手拉入她胸前的热水袋一起暖着。虽然坐在床边需要扭转一下身体让妈妈倚着，几天下来腰际酸疼，这让我们感受到了腰肌劳损或许就这样吧。但我们从出生妈妈就无时无刻在关心照料着我们，付出的心血劳累岂止我们这点酸疼所比的了得。

除去情绪，节气对病人来说也很敏感，因为节气交替时，不是阴天刮风就是降温。每到这时妈妈和我们都盼着天气快些晴朗起来，起码从心情上没那么压抑，从肢体上病症也会相对轻些。

所谓心衰、心梗、心肌缺血、心绞痛、心房颤动或冠心病等等，它们之间既有区别又有联系，但总起来说统称心脏病该不会错。心脏病是需要安神静养的，心窄、憋闷、起急是该病症的主要表象之一。病体对噪音的敏感和感受范畴要远远高于正常人，或许你不认为这是干扰源，而心脏病人心脏不适时，多美妙的乐曲也不易接受，这也是我们正常人容易忽视的原因。记得在部队时左站长就因冠心病从嘈杂的营门口搬到八号平房住，那里相对安静许多。安谧静养保护心脏估计就是这个道理。还有房间的窗帘如果全部拉上，她会感觉憋闷，好像心理上要窒息，这些都是病因的反映。

　　近几个月来，妈妈经常提起她做梦，梦到我在北京故去的二舅回老家探视；梦到我姥姥坟地的情景；几次询问我她原来用过的大床铺不要总占着单位的地方，给公家腾出来；买什么东西用她的钱；她所属的家具、箱柜及零碎东西没用的就处理掉；提到被她不小心泼水倒掉的我哥哥小时候用过的小铜勺(事后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小勺，放在她没有用过的搪瓷杯里。对小勺的事情，妹妹事后也提供了依据，是妈妈看玲玲时不小心把玲玲的小勺从锅里倒掉了，后来也捡回来了。但这件事在她心里懊悔太深，随着时间久远，年纪大了，就模糊的张冠李戴了。)；顾虑自己脚趾甲长了需要修剪；担心生病严重了瘫在床上怎么办；估计自己很可能过不了年等等。好像她的头脑在提前思索和预见着什么。

她特别喜欢看电视剧《渴望》里面演的每一位角色，看电影《英雄儿女》里面的王成、王芳，这些都是她近七十岁之前对影视作品和剧中人物间关系的记忆。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她白内障的眼睛曾经让她连人脸模样都分辨不清，完全依靠听力分辨是谁，那些年她的心灵该是多么闭塞、沉闷、无光。我们曾经带着妈妈去天津一中心眼科就诊，不知是医院激励机制的问题，还是官僚跋扈店大欺客，医生一脸严肃的说：手术不保证视力能恢复多少。这话无懈可击.再权威的医生谁能保证术后视力具体度数呢，可是凭经验你也得说出个大概程度吧，跟患者玩儿字眼耍严谨?老年患者担着手术风险，受了罪花了钱，还没什么起色，权衡下来只好放弃。.怪不得人们总结：法官、教师和医生要是缺德，社会将后患无穷，这话还真没说错。多少年后在县中医院做了白内障手术，过程简单的难以置信，没有丝毫神秘，妈妈才得以重新审视这个影像世界。她惊喜地说道又看到了小蚂蚁。

透过她卧室阳台的玻璃窗，视线就撞到了对面坚硬的墙壁，偶尔看见楼对面窗口的人影晃动，妈妈头脑里会自动萌生出人家很多莫名的情节和对话，向我们讲述的有声有色。客厅里有电视节目，而她时常却独自待在屋里自言自语。这或许是行动不便孤独久坐和缺乏交流而导致的心理幻觉和神经障碍?我给她看了手机里面一个小视频，一个小男孩儿认真而笨拙地穿裤衩过程，逗得她开怀大笑，甚至笑的咳嗽起来。有幸妈妈在世时，通过手机视频我们给她看《英雄儿女》、《南征北战》和《渴望》等过去的影视作品，因为她记忆差了，即使重复播放她看的仍然津津有味。说明寂寞的老人更需要精神食粮的慰藉与交流，需要呈现符合她和她能看的懂得东西，需要我们有意识的提供，她的心才会敞亮。

两个月来，妈妈腿抽筋的情况和咳喘的程度时好时坏，她稍有好转就嘱咐我哥哥回廊坊去，她担心我哥哥惦记那个家。可是，我们谁也想不到一向健康的妈妈生命会由此转折。

十二月中旬以来，原本病号不多的县医院，病房瞬间爆满，如同SARS病毒般的病毒性感冒肆虐而来。至下旬，妹妹、妹夫和哥哥分别相继感冒，尤其妹妹和哥哥症状比较重，人都蔫了，最后通过吃中药才有所好转。这次病毒性感冒，使不少得病的中年人三四天不吃东西，医院里不少八九十岁的病人因此而亡，可见这病毒的厉害。媒体曾有一篇《流感下的北京中年》，记录了患者从患流感到肺炎、从门诊到ICU，二十九天耗尽家财和家人的精力而逝。妈妈原本病弱的身体，遇到这样的病毒，无疑是雪上加霜。不可否认妈妈的免疫系统还是比较强的，她并没因感冒而无精打采，说明这不是病情恶化的主因，但是病毒加速了她的病症进程，医生听诊说她肺部出现啰音。

说她心衰，她并没有心衰的全部症状。后期也没有抽搐、腿肿，也没大汗淋漓、喘气急促等现象。只是心衰引起的便意折磨着她到最后一刻，也是因为她的自强。一生洁净自立的妈妈，没有在床上留下一丝污迹，怎是一个常人能做得到的。

为减轻引发妈妈的哮喘和行动不便，早展有时我们将洗脸水端到她身边，省得她去卫生间了。一次哥哥在脸盆里给她加了一点开水，冬天嘛，怕她冷，她看到都要嗔怪，她认为那是浪费。就像用电暖宝一样，一般她不让我们插电。可我们将热乎乎的暖宝放到她怀里时，她感觉很舒服，搂得紧紧的，笑言“好享福”。为了节约，她对自己好苛刻。

现在回想起来，妈妈提出不去医院救治，不排除她更深层的用意一一为了省钱。她所默默构建的一切，不都是靠点点滴滴的心血凝聚的吗?她一辈子省吃俭用，用积攒的抚恤金完成了她生前身后事，没用儿女花一分钱。她给足了儿女面子和里子，让“久病床前无孝子”的箴言在她的儿女身上满足不了条件；她奠定了家庭和谐与安定的物质基础，杜绝了昂贵的救治费用产生，避免了家庭可能因钱财分摊取舍恩绝义断；她胸怀坦荡谦和包容，无意弦外之音还是话外之言，一心向善！真可谓“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无愧婚姻！

无愧家国！

无愧这个世界！

整整十二个日夜，燃尽了她生命的所有，始终神志清醒的妈妈，从容不迫、干干净净、谢幕人生。她对大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睡觉了，你们睡哪？”

再过二十七天就是她的生日，再加三天就是大年三十，她用最后的大爱让渡给我们、给大家一个完整、祥和、静谧的腊月，视死如归决然而去。留下了母爱与亲情、留下了善良与刚毅、留下了俭朴与财富、留下了不朽的传奇与尊严。

孙子为奶奶亲手写下了悼词，没有辜负奶奶曾经温暖的怀抱、悉心的看护和倾心的疼爱，敬献孝心一片。

孙女、外孙女第一时间跪在了奶奶（姥姥）的灵前，就像她们孩儿时争抢着缠绕在奶奶（姥姥）的身边。她们明白曾经照料、疼爱和久久牵挂她们甚至超越自身父母的那位和蔼长辈，此生只剩缅怀，梦里再见。

亲朋好友、曾经的老街坊邻居、分别几十年的乡亲及原村干部们、我们各自工作单位的同事自发前来为她送行。母亲质朴、宽厚、自强不息和与人为善的品德赢得了人们的尊敬。

在处理妈妈丧事过程中，我们才首次从乡亲们那里得知，县党史资料记载，韩裴庄村第一任党支部书记竟是我们的父亲。怪不得母亲风骨非凡意志如钢。

上苍有眼，造化助人。在为母亲守灵的日子、火化的日子、下葬和“头七”的日子，在“五七”和清明的日子，天风和日暖，事过之后则风雪来袭、降温变天。

2018年元旦，我们包了馄饨给母亲送去，饭量巨减的她竟吃了十二个，并还想吃，被哥哥拒绝了，怕她消化不了。十二个馄饨，十二个日夜，撇下十二月份（腊月），我不知道这些数字能说明什么？

如今，每每看到一则老年广告、每每踏上那条曾经去探望妈妈的路、每每看到红烧肉、水果糖、甚至一个她生前的年份日期或是她用过的家什物品等等，心中都会瞬间联想，去年此时妈妈还健在怎样怎样。然又恍然醒悟，不必了，没用了，完结了。那个需要孝敬和充满温情的日子此生不会再有了，我们只需记住她的担忧与牵挂！！

可是我不习惯、不习惯没妈的日子，不习惯再也不能与妈妈分享快乐和拉家常了。纵然世间五彩缤纷，我心境已成色盲，黑与白，昼夜交替。

我惧怕黑夜，它静的让我不得不思，不得不想，活生生骨肉分离，凄惨惨回天无力。

我喜欢黑夜，它让我有途径偶见亲娘，没有时空阻碍，阴阳两界相融，哪怕短暂，梦幻亦抚心伤。

不解，从始至终我没有在母亲灵前嚎啕大哭过。痴呆?麻木?坚强?还是萎缩了泪囊?

不！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时间慢慢久远，而亲情的温润仍然很近很近，就好像昨天、今天、现在。我忧虑时间的无情、亲情的淡忘还会清晰地找到从前那幸福的感受吗?

最痛苦的是来自事后的渐渐清醒、夜深人静的追忆与追悔莫及的悔不该当初，我们为妈妈做了什么?……

二O一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