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

蓝天

<h3> 凌晨,唐迁抖抖擞擞地从地下四层的地下室爬上来,千恩万谢地从门卫室拿出电瓶。昨晚是老乡黄叔值班,才能蹭电充。要是龅牙周值班,今天只能脚蹬去摆摊了。凌晨四点,水烧开了,开始煮粥装杯。唐迁一直想多搞个油桶煤炉,卖包子赚的多一些。但又怕城管来时,两个煤炉太沉,跑不了,因为不能保证那一天电瓶是充过电的。由于来得早,占据了有利地形。粥卖得快。最后两杯卖给了小鸳鸯。唐迁望着他们挤上公交的背影。暗下决心:下辈子一定不要卖粥了,要做买粥去写字楼上班的人。同乡的黄四是黄叔的儿子,唐迁便是从他手里接过了粥摊。黄四不卖粥以后,专门半夜踩着高跷往高处贴小广告。一天开工4个小时,12点到夜里四点,工钱200。黄四看唐迁老实巴交,便把不用的碎屏三星4S给唐迁。帮他装了一个送外卖的APP。 中午,歇了煤炉的唐迁,便蹬着空三轮去送外卖。常人如果要蹬着送,必然觉得痛苦万分。但唐迁拉煤炉拉惯了,又因为躲城管练就了一腿好力气,便觉得蹬个空车小菜一碟。取餐的真是这对鸳鸯,唐迁远远地认出了他。看他刷卡从小旋转栅栏里潇洒出来的身影,唐迁一声叹息,这就是有“工作”人的派头。鸳鸯往常取餐会说一声谢谢,但今天声色俱厉。唐迁心头又是一紧,莫不是自己今天哪里做得不好。鸳鸯的同事和他打招呼,叫他“饺子“。唐迁是知道饺子的,早餐卖早点时总会有个跑步的外国人在公交站那压一下腿,这个和善的老外告诉唐迁他叫“饺子”。鸳鸯叫“饺子”,这让唐迁多了一份敬意,他默默地把手机里的号码由“买周工作人”改成了“饺子”。 傍晚,唐迁按例去7-11讨一口热水,这口热水意义巨大,可以化开早上煮粥的粥皮。阿爹教过唐迁,粥皮是最有营养的。可惜像饺子这样的工作人,会嫌粥皮堵住吸管。有了这一口热水,晚餐就有着落了。但最近超市里做卫生的刘阿姨回乡下了,唐迁只好花五毛钱给接刘阿姨班的胖子。唐迁最爱五毛钱,金灿灿的好看。唐迁在商场看过黄金做的金币,只比五毛钱亮一点。遇到买粥的顾客给了五毛钱硬币,唐迁都是要留下的。但这些硬币也攒不久,因为地下室也要交房租。每当唐迁心痛地拿这些金币交房租时,还要额外遭受一通嘲笑,地下室管理员会嘲讽:唐迁,你这是啥毛病,攒钢镚就能发财啊?害老子数半天。唐迁很想争辩钢镚也是钱,但怕管理员会多收他水钱,只能咽回去。今天买水时,恰巧遇上了饺子和他的女朋友。他们的包子里散发着腊肉的香味,让唐迁想到了过年,唐迁已经四年没有回家了。没有绿皮车,火车票越来越贵。唐迁没有女朋友,看着他们你喂我我喂你,唐迁喝了一口水,连着唾沫吞下去了。黄四告诉过唐迁,如果他肯一起去贴小广告,就能搬到楼上的隔间去住。能看到女孩子洗头,甚至半夜穿得很少去上厕所。关键的是,有歪发爱,有了这个4S就能连上啥一零二四。黄四给的手里只有一段,隔着铁栏杆弄。女的还戴着警帽和手铐。这警帽让唐迁每次看时,都生怕犯错误被抓,过不上瘾。黄四今天还说,隔间还可以听墙根,黄四拿手机放给唐迁听,唐迁顿时又燥又臊。这会儿唐迁看着饺子的女朋友,想到了听墙根,顿时弯下腰,蹲了半响才敢起身。 蹲着的时候,唐迁想:下辈子一定不蹬三轮了,要买粥喝,去写字楼上班,取外国名,就叫“饺子”,要多存钱。如果能找个女朋友,一定会舍得给她买腊肉包子,不住地下室了,住楼上的隔间。 唐迁等到了夜里十点,黄叔值班的时间,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提着电瓶上去蹭电。插好电之后,照例都跟黄叔聊一会儿。黄叔问他咋不再买个电瓶,这样一次充俩,也省的让龅牙周看笑话。唐迁傻乎乎笑了一会儿,跟黄叔说:叔,我想换个手机,旧手机容易没电。先多接点送外卖的单子,然后再买个新电瓶。黄叔听了很高兴,夸唐迁比他儿子争气多了,都是赚清白钱。说只要肯下力气,迟早会出头的。这样的话唐迁他爹也曾经一再交代,大凡面朝黄土背朝天下力气讨生活的人都相信。唐迁也深信不疑。末了,黄叔给了唐迁一壶热水。地下室冷,透着骨头的冷。唐迁就乎着热水吃了一点粥皮,再把余下的热水灌到几个塑料瓶里,掖在被角才暖和过来,混混沌沌地睡下。梦里,他把脚踩在三轮车的前踏上,潇洒地飞驰着,电瓶里满满是电。手机里也满满是电,接起外卖单子嗖嗖地快。末了他梦到了女鸳鸯。唐迁醒来时很高兴,虽然梦里还是无法入巷,但模糊的女人变成了女鸳鸯的脸。唐迁送了两个月外卖,额外还每个周末都跟搬家公司搬东西。终于攒够了一千八百块钱。唐迁想去买个新手机,但又想着买个二手的能省点钱。这天正收摊,来了个中年男人,他哆哆嗦嗦地在粥摊旁边转了一圈。唐迁正要问他吃不吃免费粥皮时,这男人把衣服掀开一角,亮出了一个手机。“瞅瞅,这是苹果4s,顺的,给你两千”。唐迁是认得这手机的,洋牌子。他去送盒饭的写字楼里,俊俏姑娘人人手里拿一个。但这是偷来的,买它不合适。想是这么想,可唐迁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这,能用?</h3><h3>中年男子顺水推舟:花一百块刷机保证能用,充电器要你自个儿买,我可没顺那玩意儿。唐迁想拒绝,太贵了,可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可我只有1800。中年男子很嫌弃唐迁从内裤小拉链兜里拿出的钱,却一溜烟走进了晨雾里,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唐迁回忆这段事,总说:有些事,就是命。唐迁哭了两个晚上,黄四下来看他,问唐迁: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干?问了好久,唐迁闷着被子回了一句:我再苦两个月,把这钱赚回来,到时候,你带我去买手机!黄四抛了一句:二百五!不开窍的东西!唐迁要开摊,要送外卖,要搬家卸货。还多了一样任务,找那个男人。天又日渐冷,心里又憋着气。很快就瘦了下来,人也没有往常精神。这天开摊没多久,赶上黄四收工来喝粥。黄四要去网吧打游戏,让唐迁把他贴小广告的家伙事带回去。唐迁把他的包挂在三轮车车座上,继续卖粥。由于人恍惚,没有看到十字路口等红灯的城管巡逻车。往常,看到了,只要把三轮车拉到公交车站的广告牌后面,城管也便睁只眼闭只眼。可是这天人恍惚,城管就直接把车停他摊子前面了。本来只是口头警告,可其中一个新来的城管员翻了翻东西,便看到了小广告、浇水和刷子。这一看不要紧,要了唐迁的命。一行人把唐迁拿到了城管队。唐迁既不承认是自己贴的广告,也不能供出来黄四是贴小广告的,因为黄叔是他恩人。这样,事情就难办了。唐迁吃了几记耳刮子还不配合,城管便跟派出所一块去翻了唐迁的窝。办案的民警说,这人干净,除了个铺盖啥都没有,你们该处罚就处罚吧。于是不配合的唐迁被从重了,车、摊子都没了,裤裆里的五百块钱也没了。</h3> <h3> 唐迁落魄地走回来,一路上生了好几次撞死在车灯下的心。但噩梦还没有结束,地下室管理员已经把他的东西甩在了门口,说唐迁给他招事。押金也不退了,因为派出所发现了地下室有很多没有暂住证的住户。 这个晚上,唐迁特别特别冷,他裹着被子躲在一个老小区的变压器旁。背着路灯的光,怕人会把他当贼拿了。每打一次寒颤,他心里就多一份凄凉,多一份恨。他不知道该恨谁,更多是恨自己蠢。但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勤勤恳恳,出了这么多的苦力,最后却露宿街头。这个夜,特别长! 黄四小的时候是个好人,但随着长得越来越帅,成绩也变得越来越差。学习差还长得帅,尤其是爱用三角板篦头发,也便成了坏人。 成了坏人不要紧,要命的是,随着洗剪吹一条龙不再流行,黄四也便不帅了。又不帅,又是个坏人,便是黄四的现在。 黄四回忆这些时,常说:这就是命哈!你说,我要是好好拿三角板画图,说不定我现在也可以像那些穿黄马甲的人一样。扛个杆子往马路上一立,拿个老相机匣子,旗子一挥,汽车都要绕道。黄四在每天赚够200块以后,还是很愿意做一个好人的。 常去的网吧,如果碰上卸可乐雪碧方便面,他能一摞扛四箱。网吧老板也乐意分黄四一根中华,给他点个火,说:四啊!这夜里头,你帮我瞅着点,别让人拔了我内存条。黄四会潇洒地用右手小指篦一下额发,说一句:no problem sir。这个sir的发音,黄四偷师了很久,直至完成没有初中英语老师的痕迹,他才敢张开嘴说。 黄四偷师的对象是网吧里的住户“外国人”。外国人会打很多游戏的欧服和美服,遇到美国黑人,便是奥巴马的口音。遇到苏格兰玩家,说话便有一股勇敢的心的味道。这些新鲜词,黄四都是跟外国人学的。外国人不忙的时候,便靠在椅子上盲眼玩魔方。黄四在一旁崇拜地坐赔,久而久之,外国人也愿意和黄四聊聊天,说几个新鲜词,讲讲外国的那些事。据网吧的老板说,外国人三年前就在这个网吧了,是附近一所学校的学生,后来犯了错误,被开除了,靠卖欧服美服装备为生。被开除没多久,便有个打装备技术高手来投奔他。一个打一个卖。打装备这位,叫做机器人,在刷号和做任务的阶段可以不眠不休,直到任务达成。外国人+机器人+娘炮,便被称为网吧里的“三个火*手”。娘炮原来是理发店小工,也曾自告奋勇给老板娘修分叉,结果把老板娘的兔毛领子剪了个口子。娘炮最擅长的是在网上扮女生骗装备和金币,然后拿去卖。本来外国人和机器人是不带他玩的。可是他找了很多小孩来试打,机器人也从中挑了几个能用的。加上娘炮总能叫一些发廊小妹来视频验证女玩家,在内服组织工会会容易许多。让她们戴着麦叫半袖,只需管顿烧烤。于是,外国人和机器人也便吸纳了他。黄四对三个火*手极其仰慕。有游戏打,有钱赚,有烧烤吃,还有妹子陪着吃烧烤。于是黄四每天刷完小广告喝口粥,便杀向网吧。希望从欧服下线的机器人,可以教他几手。唐迁出事这天,黄四在网吧跟机器人学了一手,练了半天,累了就在老板的躺椅上睡了会儿。直到他去取家伙事开工碰上他爸时,才知道唐迁被没了三轮车,且被轰了出去。黄四他爸倒是看见城管和派出所押唐迁回来抄东西。但黄四他爸怕唐迁已经招了,便急急上楼收拾黄四隔间里存着的小广告,然后出去找他的孽障儿子。</h3><h3>父子两把这事掰扯清楚后,黄四急了,他骂他爸孬种。他爸则甩手一个耳光骂黄四不争气的二流子。 黄四向外国人借了摩托,向着街头骑,去找唐迁。在他眼里,他爸就是孬种。三个姐姐都嫁的不好,大姐夫老实巴交;二姐夫好赌;三姐夫去东莞打工后就再没音信。二姐和三姐的女儿都要黄四他妈帮衬着带,大姐生了三个都是女儿,计生的隔三差五上门要罚款。连个生男娃的种都没有,是不是没种?是不是孬种?黄四一边走,一边心里还在骂。黄叔向着街尾走,也是去找唐迁。他心里不好受,唐迁分明是个老实结巴的实诚人,却为了黄四背了黑锅。要是唐迁回来找他,倒也好了。偏偏这唐迁还犟,背起铺盖就走了。这天也冷了,身上没钱,上哪好?想起儿子,黄叔更是窝火。原来成绩挺好的,怎么就变二流子了?三个女儿陆续出嫁,除了三囡儿是自己打工找的对象,没多少彩礼。其它两个姐姐的彩礼都花在了黄四身上。但黄四到现在也只是个贴小广告跑网吧的二流子。想起这个,黄叔心里更不好受,着实觉得对不起几个女儿,是偏心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管这个二流子。 此刻,城市的天际线间,巨幅广告屏上正滚动出葛优燕尾服上的笑脸:用小杯喝,更讲究。在这巨幅广告下的两个街区里,唐迁在变压器的嗡嗡声中问自己为什么;黄四在摩托车上茫然看着滚滚人流;黄叔在华灯下无尽自责泪眼婆娑。 很难说毛老师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你去问毛老师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毛老师会反问你: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一般人,如果心地善良的,被这么一问,都会想起自己有意无意间做过的错事坏事,也便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反倒是那些做坏事多的,会想起戴红领巾时扶过老奶奶过马路,也便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如此一来,世间便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毛老师也便回答了问题。 在毛老师还是毛同学的时候,他也是想和老师们亲近的。但做课代表催作业、下课了就冲上去擦黑板这类事他又不屑做。所以只能靠多做题考好试来让大家喜欢和注意。 为了总分高,便着重花时间在容易掌握的科目上,一来二去,也便有些偏科。虽然总分排名还不错,但毛同学知道自己不是天才。 上了大学后,偏科愈发厉害,大毛同学是心知肚明的。但好在大学里的偏科,可以叫做个人发展。至此大毛同学也便放弃了成为一个通才的打算。大凡有点才华又不肯迎合他人的人,都会遇到一个叫做贵人的人。大抵是这个贵人知道这孩子放不下脸面会吃亏,便给了台阶给了呵护,不希望他走偏。毛同学便这么着留校成了毛助教。毛助教写的东西陆陆续续地发表,变成了系里最年轻的毛讲师。但由于性格的原因,毛讲师一直是毛讲师,一拖好多年。系里其它老师带的课题都好,诸如《玻璃幕墙与建筑节能》、《城市大型工程建设对城市整体外观的影响》等等,都是有钱烧,有饭局的项目。派到毛老师这,便是《城市内河污染调查》。但毛老师也是个敬业的人,就冲着肯投他门下的研究生,他也要兢兢业业地做。尤其是同系学妹小芸,他比毛老师晚了好几届,竟然成了毛老师的第一批研究生,这算是缘分。 毛老师自己先跑了一趟,内河堤道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污水发酵的味道不说,逢一个死角便是便溺,干巴黑黝的风干物看着让人恶心。更让毛老师跌眼镜的是,天桥下的炭灰堆边的水泥面上,总会有一大堆电话号码,不是小广告,而是同性恋的信息,甚至分明地写着攻或者受。毛老师这么跑一趟后,又忧又喜。忧的是小芸会不会被吓到恶心到。喜的是,这篇报告可以不用做专业性的定量分析了,可以写成一个社会学报告《城市内河的边缘生态人群》,估计又可以发表让校领导吃一惊。 几经权衡,毛老师还是决定自己去全面调查,为了副教授写这一篇。权宜之计是男同学跟他跑全程,小芸就象征性地带到一个干净点的天桥下拍拍实地调查照片,之后负责小组的文案整理。 这天,毛老师带队来到河畔的天桥下。这块地方比毛老师上次来干净多了,毛老师甚为自己的决策感到欣慰。小芸四处拍照片,虽然她觉得没必要,但还是听毛老师的话戴着3M口罩。毛老师发现有个排水口被棉被堵着,便召集了同学们解释:这个洞口是排水涵洞,这些流浪汉为了保持桥下干燥,用这破棉絮堵了洞口。会导致什么呢?小芸抢答:会导致绿化区的树叶堵塞整个涵洞,暴雨时雨水会满过路面,造成交通事故隐患。毛老师听了很高兴,下手就去拽那破棉被。这棉被拽出来后,发现里面还有一扎一扎踩扁了的塑料瓶。毛老师正拿在手上打量,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别拿我瓶子!我要买三轮车的! 毛老师怕这疯子伤到小芸,一把推开。来人见毛老师不给瓶子还推人更认定了是抢,又扑了上来。几个男生见流浪汉要打老师,便上来撕扯。混乱中,只听一声爆喝:二毛子!让你丫又欺负人! 毛老师痛苦地叫了一声,头挨了一板砖。砸人的正是外星人,他和黄四正找着唐迁,撞到了毛老师和唐迁抢塑料瓶。</h3> <h3> 徐大伟!你干什么!小芸拔下口罩,厉声叱喝,像一个愤怒又无奈的家姐。 黄四和机器人不明就里,和几个男人也动上了手。等到小芸制止混乱时,唐迁已经走了。他还是不愿意面对黄四,也不愿意面对这场混战。他只想要能买一辆三轮车的废品。唐迁走了,警察来了。警察问外国人为什么去那,黄四抢着说唐迁是无辜的,小广告是他贴的。于是,事情就更复杂了,便让所里的老片警接了这案子。老片警一来二去捋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唐迁不见了后,黄四找外国人和机器人帮忙找。外国人说用方格法找,一个区块一个区块搜索过去。外国人底下有很多打金的小孩早年也流浪过,他们说天冷了,一般都会睡天桥低下桥面和水泥梁之间的槽里,避风,旁边还可以生火。于是黄四和外国人就重点搜索这个领域。 老警察又问唐迁是不是前几天被没收了摊子,黄四顿时点头像捣蒜。老警察审完黄四后说:我也姓唐,你小子害人不浅。 到了审外国人,他什么都不说,不配合。老唐警官在他钱夹子里翻到了几张五百欧,老唐是认得五百欧的,上回有个华侨丢了钱包给找回来,里头就有这钱,钱上头的签字老唐觉得像是谁用笔写上去的,还被华侨暗笑。老唐问他哪来的,外国人横横地回答:不偷、不抢、不骗,辛苦赚来的!回话的方式一点也不心虚,老唐瞅着身上也没个纹身,不挂链子不染发,不像恶人。便拿了身份证出去敲电脑。 老唐警官是怕敲电脑的,但审案子不敲电脑,搞不清逮到的是谁。正敲着,包了头的毛老师进了所里。毛老师解释说,徐大伟也就是外国人,以前是他的学生。因为犯了点错误拒不认错,然后被学校开除了。这几年不知道在干嘛,但本质不是坏人,今天这事估计也是误会。 老唐这么一对,就完成拼图了。他心里暗骂了一声,那傻叉不贴小广告哪来这么多事?老唐便熟稔地问:那毛教授,您这就算皮外伤,擦伤,不是轻伤?不追究了?毛老师本要像讲课时那样,压着下巴摇个头表示不追究,但奈何摇一下就疼,便改作摆手示意不追究。老唐又问医药费,毛老师依旧摆手,他有医保,且今天这算是工伤。毛老师和小芸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外国人便放出来了。小芸眼尖,叫了一声大伟。外国人便怔怔地站住了。但毛老师接着唤了一声:大伟,你来一下,老师有句话说。外国人又倔了起来,甩下一句跟你聊个毛啊!便和机器人坐上娘炮的侉子走了。毛老师叹了一口气,说是我对不起他。小芸眼圈便红了,咬着下唇幽幽地说都怪我。 雾霭裹着夜幕,一点点寒到骨子里。外国人在侉子里敞开衣领,让冷风灌进胸口,已经埋葬的一切,此刻又在翻腾。 小芸扶着毛老师,坐进出租车的后座。两人相距只有十公分,都想说些什么,又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难以开口便无人开口。 黄四的左手被手铐冻得骨头疼,老唐警官甩下那句,关你24小时,交了罚款再走让他如释重负,似乎欠唐迁的已经还了一半。 唐迁拖着一大袋塑料瓶游走在街头,废品站的老板已经收工了。他想找个地方熬过这个晚上,他不怕冷,只怕这次整袋废品又丢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