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与美器——一个煮妇的日常

田原

　　在我的众多身份里，当煮妇最是得心应手，渴望放假或者退休，成为一个纯粹的家庭煮妇，我非常乐意扮演好这个角色。

　　对器皿有着偏执的爱好，家里的盆盆、罐罐、瓶瓶好多好多，看见喜欢的，仍然买，越堆越多，香打趣说：“你家全是你的气息，看不到他！” 即便是他最常光顾的茶台上，摆的也是我喜欢的物件，一个男人做出的最大让步，这个家是你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连我都是你的！

         我若喜欢做什么，必定全身心投入，比如想买陶罐，就一个接一个。前段时间我踅摸着餐具了，就各种渠道添置，老公对我从不限制。“哎哟哟，最近看咱家盘子不顺眼了，换吧换吧，看买完盘子又盯上啥呀！盯上啥啥遭殃，娶了个北山媳妇，干啥都愣得很！”

         餐具准备停当，不做美食怎么对得起这样美的盘子！

　　小区里菜店和花店隔壁，我常常一手拎菜一手拎花，一边烟火，一边浪漫。我热衷周末时候展示一下厨艺，或许与平时不太做饭有关，所以对做饭不心生厌倦，并一直保持浓厚的兴趣。

　　去超市，第一站必是先溜到书架前浏览一番。渐渐的，我在菜谱的书架前越呆越久，菜谱都是开放的书籍，其它书都被塑封着，跟读者隔着一层玻璃纸，仿佛冷漠，仿佛清高，端坐云端，只可敬仰，不可窥视。菜谱越看越有滋味，越看越饿，谁说看它不如看其它书有趣呢！恨不得立刻把浏览过的内容一一落实到自家的餐桌上。

        看做菜视频也是我一大习惯。这样看着还不算过瘾，我看梁实秋写的《雅舍谈吃》，看李舒写的《民国太太的厨房》，看汪曾祺的《人间有至味》，也看陈晓卿的《至味在人间》，常常望文生津，看着看着，就有了实践的欲望。我更是买了一大堆的菜谱，有做菜的，做汤的，做包子饺子的，炒米饭，川菜，家常菜……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甚至我还买了蔬果拼盘、雕刻的相关书籍和一整套专业的雕花刻刀，以供玩时之需。

        年轻时，衣不惊人不休，热衷逛商场，曾几何时，渐渐减少了买衣服的次数，变成了去菜市场，去超市，去净菜店。我是个好静的人，最受不得嘈杂的环境和人声鼎沸，常常在一大群人的聊天声里内心溃不成军，心跳加速，异常难受。但是我似乎不厌倦清晨的菜市，那样的闹哄哄，甚至脏乱差，因为有了众多新鲜的蔬菜做大背景，我看着也心生喜悦，它们跟鲜花一样可爱。

        我习惯晚上去超市购物，周末的伙食在我心里胸有成竹。我们家有个调皮的孩子，但在饭桌上基本保持喜眉笑眼，家庭氛围其乐融融，她常常要惊呼：“妈妈，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可以这样弄？” 我说：“看得多了，做得多了，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跟你学习是一个道理。” 

        北方的冬天总是反反复复地喝玉米糁，很多农村出身的孩子极其厌倦红薯玉米糁，一听就饱了。女儿上托儿所之前总呆在姥姥家，冬日里晚饭总是一成不变的玉米糁，她也对此深恶痛绝。可是她每次喝我熬的玉米糁，都要由衷地发出赞叹：“姥姥以前要是这样熬，大概我也不会喝厌的！” 

        同样的原材料，今儿放了梨碎，点缀了枸杞；明儿浇在苹果丁上，又佐以桂花；后天放了红糖加冰糖又点缀了翠绿翠绿的香菜叶子；还可以放红豆，放绿豆，放葡萄干，甚至放了红薯，却把它碾碎，只闻其香不见其形；还可以做成蔬菜粥……盛在不同的碗里，放置不同的餐垫，搭配不同的鲜花。

        呵呵，一餐一个味，餐餐有惊喜！她哪里还去挑剔其实自己一直喝的都是玉米糁，还只怕给自己分的少呢！她爸去厨房拿双筷子的功夫，她也要偷偷从人家碗里舀两勺，并偷着乐半天。在她惊呼的时候，我告诉她，妈妈熬玉米糁，相当于研究一道题的多种解法，其乐无穷。这下按正常套路，她该拿眼睛白我了。呵呵……她是坚决不允许我们在饭桌上谈论学习的。

        早点花样百出，五六年了，我几乎都忘了其实还可以去外面买早点，这些日子才想起来去买，我也愿意他买回来，我再适当添加或调剂，我喜欢我们一家人坐在自己家的餐桌上吃饭。

　　我崇尚素食，很少大鱼大肉，吃也从来不是我的终极目标。女儿笑我，盘子是道具，做饭不是为了吃，是为了好看，满足拍与写的需要。我乐意把拍的图片拿给他人欣赏，有人会惊讶，跟你这样精细的人生活在一起得多有压力！其实未必，我只是热爱生活细节，愿意把油盐酱醋经营出一点诗意来，爱美！更热衷创造美！愿意把平淡日常经营出一点色彩来。只要求自己，安然接受他人的粗糙，没有强迫症要求他人事事完美达到我的标准，他们依旧邋遢如故，在家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只是习惯千万次、千万次地，心安理得地，毫不客气地享受我的作品，喜眉笑眼！

        偶尔也有为了争一口吃的，在饭桌上吵了嘴，摔了筷子，扭屁股走人的时候，一个走了，另一个也走了，徒留我对着一桌子花花绿绿的饭菜伤感。嘴里叫嚣着：“你们一个个都是被福气烧的！看我下一次还给你们做饭不！” 到了下一顿，我鬼使神差又进了厨房，菜一摆上案板，感觉立刻全来了，早已忘了不愉快，忘了教育他们的话。忽然顿悟，原来我哪里是全心全意在奉献呀，哪里有委屈，我整个就是一场自娱自乐，别人只不过配合着我倾力出演，用吃，或是争着吃，把一顿美食推向高潮！

　　我有一个朋友，不仅花容月貌，还心灵手巧，兰心蕙质，有人可惜她其实可以嫁得更好，可她不这样认为。良禽择木而栖，心安处便是家。让她安然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眼里的搭与不搭，是她在这样优渥条件的庇护下，在男人的宽厚与纵容里，无限度的自娱自乐。别人打趣她：“孩子都上大学了，你天天忙啥呀！” 她说：“我每天都可忙了！天天都没时间！” 她能不忙吗？唱歌，画画，摄影，做手工，做美食，又悠闲，又忙碌，乐此不疲。

　　人最好的归宿，可以是一个人，一颗心，也可以是归于一种自己心甘情愿的如鱼得水的生活方式，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我也从不知道无聊是什么？任何时候我都有事可做，有悠闲，有忙碌，绝不会百无聊赖。世间有趣的事情那么多，哪里肯分配时间给无聊。当我把炒山栗一颗颗剥好，水果刻花，拼成各种造型，石榴剥籽，葡萄剥皮，咖啡拉花，用破壁机打出各种果汁和美味糊糊……

        我力争把自己看过的菜谱，或是听他人叙述的美食，或是视频中浏览过的内容尽快落实到自家的餐桌上，早餐也要变着百般花样摆满一桌时，我不是为了获一句赞叹，这不是贤惠，不是泛滥成灾的母爱，不是细心，亦不是精致，这一切都是我的爱好，是我的审美需要，是生活小情趣，是我在自娱自乐。相当于有人喜欢打麻将，有人喜欢逛商场，做饭于我就是在玩，是我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喂养自己的精神，我低眉喜悦，一脸佛的辽阔和慈祥，与奉献只有半毛钱关系，我只是通过做饭来取悦自己，只是习惯在生活中找到朴素平凡的美。哪怕是一顿饭，我也不放过。

　　美食养我，文字渡我。光阴里的每一步都是修行，如何艺术地生活，是我自己的修行。做饭也是一种修行，人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我生性淡然，吃东西也清淡，不愿意去外面吃饭，哪怕是程序异常繁琐的羊肉泡馍，我也愿意在家完成，从头一天晚上做到第二天中午。我不馋那些风光的盛宴，我愿意撸起袖子，在厨房里露一手，四菜一汤，尽是滋味，千金不换。

　　我爱喝汤，家里大大小小的砂锅买了不少，自从有了一款电炖锅，更是将煲汤发挥到极致，夜里放好食材，预约好时间，一夜文火慢炖，早上满屋子香气四溢，幸福的都要溢出来了。

　　我家人爱吃面。我更是做面的行家里手，油泼扯面，炸酱面，剪刀面，臊子面，牛肉面，鸡汤面，驴蹄子面…… 信手拈来。哪怕是一个人，我也绝不偷懒，在一个静静的午后，下一碗热闹非凡的面来消遣时光，一清二白三红四绿，让自己被面滋润，享受热闹带来的欢愉，取悦自己才是终极目标。

　　食物带给人的幸福感最直接了当。我是一个热爱柴米油盐的煮妇，拥有一颗匠心，在这纷繁世界一手安放油盐酱醋，一手侍弄风花雪月。我是一个生活在小地方的小女人，安心做饭，饭后散步，愿日子过得缓慢而静默，没有人催我，没有人约束我，平淡、随性、知足，静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