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康店

春风化雨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康店地处巩义西部,扼守巩义西南大门,是典型的中原丘陵山区,邙岭绵亘蜿蜒,沟壑纵横。在我小时候的眼中,邙岭向西望不到边,更走不到尽头。伊洛河顺着邙岭山势由南向北,在邙岭脚下转头向东,奔流黄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康店山地贫瘠,但人杰地灵,是东周故城遗址所在地。古时这里有两大豪门:一个是跨越了明、清和民国三个时期,兴盛400余年,被后人称为“康百万”的富豪“河洛康家”;一个是“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影响后世千年,长眠于康店邙岭的唐代文豪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杜甫“推己及人”的思想一直为世人称颂。</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老李家几辈人都住在康店,据说以前为躲避战乱,从河东迁到了河西康店邙岭上的杨树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家杨树沟是康店普通的一道沟,这沟曲曲弯弯,沿山而上,绵延数里。很久以前沟里的杨树高大挺秀,故名“杨树沟”,和巩义旅游胜地“新中杨树沟”同名。九十年代初,连霍高速路从村子北侧穿山而过,给村子增添了现代化气息,也更像一条信息高速公路,给村民带来了更多话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村民在杨树沟两侧依山势开凿窑洞,建筑房屋,形成村落。村中红砖碧瓦,错落有致,羊舍牛棚点缀其间,生气盎然。村民的院子里大多种有枣树、石榴树、苹果树。每户的院墙上,都被青的、黄的、红的,诱人的枣子、石榴、苹果装扮着,隔着院墙,就能感受到村民的平和安宁。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望相助,生生不息。</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漫步村中,常遇到一大群山羊绵羊悠然自得,咩咩叫着,慢慢走着,细细嚼着。时而能听到牧羊人高亢的吆喝声、黄狗的叫声和鞭子“啪啪”的轻响回荡在杨树沟上空。</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爷爷名讳清渠,应是“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之意,寄托了太爷爷对爷爷的厚望。奶奶名讳兰亭,是《兰亭序》的兰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奶奶的亲哥哥,也就是我的舅姥爷,名讳曲竞济,他生前任北京军政委,个高偏瘦,为人分外正直。那时家里亲戚上北京军区找他托关系办事,都被教育一番,无功而返。</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1938年参加八路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晋察冀军区营教导员、团政委,华北军区团长,第十九兵团师参谋长。参加了百团大战和石家庄、平津、太原、宁夏等战役。建国后,任师副政委。1951年参加抗美援朝,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副师长、师政委。回国后,历任军政治部、兵团政治部副主任,旅大警备区政治部主任,军政委,北京军区副政委。1964年晋为少将。曾获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今老人家都不在了,只留下后辈的缅怀之情。</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时候,巩义还叫巩县,盛产各类矿山机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八十年代坐着火车跨过黄河,就是到巩县买一台价值近万元砖机。砖机制砖,最好的原料当属黄土。康店邙岭最不缺的,就是黄土,这黄土,制成的红砖结实耐用,表面如瓷器一般细腻有光泽。</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十多年前,我年轻的父辈们和孙少安一样,意气风发,不甘生活的平凡,找来族人乡亲,筹钱贷款,买砖机,学技术,砌砖窑,建砖厂,开创事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小孩子看着大人们用一辆辆小推车,把一车车黄土,推进那个铁家伙的大口中,吞进肚子,吐出一块块褐色的砖坯。再被整齐地码放在砖场上晾晒。看着褐色的砖坯被推进砖窑,高温烧制成红色的砖块,感到非常神奇,自豪感油然而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遗憾的是,后来,由于缺少经营企业的经验和后续资金,砖厂经营不久就停产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邙岭的先祖们智慧过人,他们依丘陵特点,向下挖出一个个十多米深的方形天井院,世代居住,繁衍生息。</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老家在杨树沟的山顶上,院子和很多邙岭民居一样,四四方方,庭院深深。我们小时候在院子里,也像少年时的鲁迅,“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院子四周的墙壁上修建有十多孔窑洞。南面正中最高大,门口用红砖砌起的,是爷爷奶奶的窑洞。两侧依次住着三个叔叔和我们一家四口,近二十口人,热热闹闹,住在一起,像一个小型的“康百万庄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到吃饭时,我们几个小孩子常端着碗筷,到爷爷奶奶窑里讨块红薯,到叔婶窑里蹭碗面条,小孩子,总是觉得别人锅里的饭好吃。院子里每天上演着精彩的故事,有平静,也少不了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隆冬时节,窑洞外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窑洞内却温暖如春、干燥暖和。冬天没有农活,和父母在窑洞里暖暖活活,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觉得这就是幸福的人生。夏天,窑洞外酷暑难耐,窑洞则凉爽宜人,比现在的空调屋要自然湿润。</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自北向南通向院落的,是一条两三米宽,十多米长的山洞,这是进出庭院的唯一通道,晚上,洞口大门紧闭,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平地挖出来的天井院,最难办的就是排水。可是无论雨下多大,下多久,我家院中雨水总能很快排干,是因为院子正中有一条隐蔽的雨水通道,通道底部连着封闭的水窖。雨水在这里汇聚、沉淀,既有利雨季排水,又解决了日常洗衣浇菜的问题,祖先们的智慧真让人叹为观止。</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记事起已经分家,父亲和兄弟四个都经营着自己的小家庭。父亲是家中长子,身体好,又吃苦耐劳,自然是干农活的好手。家里那时种着三四亩薄田,虽是靠天吃饭,但父母勤劳经营,从没让我们兄妹俩饿过肚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家里养着一头大黑骡子,两米来高,油黑的皮毛,铃铛大的眼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住在靠近大门的窑洞。它可是家里的宝,农忙时节,不仅为我们整个家族忙活,还常为东家拉车麦子,为西家犁垄田地。大鼻孔时常打着响鼻,喷着热气,黑漆漆的身体散发着生命的活力。小时候经常远远看父亲举着鞭子,赶着牲口犁地拉车,很是威风。</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院中最鲜艳的,莫过于墙角一丛茂盛的美人蕉。许是受了我们的滋养,每年春夏,几十株傲然挺立,硕大修长的叶子碧玉葱茏,身姿挺拔,自有美人的神韵和姿态,黄的、红的花朵,竞相开放,装扮院子半年之久,常引来邻居婶子大娘啧啧称赞。</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院中男孩多,种不了果树,两棵桐树,却高大挺拔、粗壮繁茂,很有气势。我小时候,那树干得有两个小孩才能合抱,站在树下,感觉遮住了整个院子的天空。老人说,桐树是祥瑞的象征,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是春天出生,春天万物生长,生机勃勃。世人爱繁花,我爱院中的泡桐。在杏花谢了,桃花枯了,梨花落了之后,泡桐花开,蜂蝶飞舞,嘤嘤嗡嗡。虽不说香飘十里,院子四周都氤氲在甜甜的花香里。春风拂过,树下铺满了厚厚的花朵地毯,小孩子从泡桐树下跑过,笑着,闹着,看着淡紫色小铃铛一样的落花,不忍心落脚。我们经常捡起几个,嘬起嘴,吸取蜂蜜一样的甜味。等到树下的桐花自然晾干了,妈妈经常用来煮水给我们洗脚,据说能防脚病。</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天清晨,上百只住在院子墙壁瓦檐下洞穴的麻雀早早醒来,兴奋地叫着,闹着,我们也早早起了床。它们经常和十多只翘着尾巴的花喜鹊,成群而来,结伴而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在纵横交错的枝丫上、层层叠叠的绿叶间,它们一群群飞上这枝,跳下那枝,你追我逐,翻飞雀跃,卖弄清脆的喉咙,享受祥和的庭院生活。我时常站在树下,仰望它们幸福的生活,心生羡慕。</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夏日中午烈日当空,院中这两棵桐树,像两把大伞,为我们遮挡阳光,我们在树下吃饭、游戏,清新凉爽,好不自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一天傍晚,竟从靠近院墙的树枝上,掉下了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青蛇,被爷爷用树枝挑起,远远抛到了麦田里。每每想起这情景,我总会想起鲁迅笔下百草园中的美女蛇。</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2018年岁末,地冻天寒,初降祥瑞,回想幼年康店邙岭老家点滴往事,昔时昔景历历在目,童年童趣重临心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李春雨写于2018年12月,纪念远去的童年。)</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