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对未来社会的颠覆——读《今日简史》随感之一

南北客

“写的比读的还快”，这是一位曾在报界工作的老同学向我推荐《今日简史》时给赫拉利的评价，很经典。 可不，刚看完《未来简史》，《今日简史》跟着脚后根就出版了。

看完作者的《人类简史》《未来简史》和《今日简史》三部曲后，叹服作者知识面的广泛。作为一位人类学家、历史学者家，这位马克思和爱因斯坦的老乡，又加人了社会预言家的行列。

总的看，赫拉利的《今日简史》 与他的前两部比，略有逊色，尤其是该书的后三分之一部分 ，有鸡肋之感。

瑕不掩瑜，总体上来说，作者在《今日简史》中提出了一些精彩的观点和论述。

有意思的是，在书中作者还非常郑重地介绍了他学习印度内观禅修的过程，并对内观有很高度的评价：没有内观，他无法集中精力写出著名的历史三部曲。在书中他还坦诚地道出了自己的性取向，令人尊重。

从书中挑选几个本人认为比较出彩的观点和论述，做一个简要概括，再加点个人浅见。

一.谁是资本主义的最大敌人？

赫拉利用整整四分之一篇幅，来论述现代科技将是自由主义也就是资本主义未来的最大对手。

西方国家通行的自由主义模式，几经周折后，成为国际主流社会形态。但是 ，目前正在遭遇巨大危机。英国脱欧、特朗普上台和欧洲的乱象，标志着自由主义理想在西方文明的核心出现幻灭的端倪。

具有巨大革命性和破坏性的计算机技术和生物技术在这个历史时刻，成为了自由主义也就是资本主义的劲敌。这次，自由主义可能难逃劫难。

作者调侃道，如今人类的政治家们光了解日新月异的新技术已经很勉强了，更枉论规范和评估它的爆炸性和潜力了。互联网、生物科技革命的领导者，并不是政治家，而是工程师和科学家。

作者断言，当今的政治家们很难找到有效的办法，应对人工智能、区块链之类日新月异的新科技一浪接一浪冲击。

如今，计算机应用已经让金融体系变得极为复杂，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的理解它。这对政府的运作会有怎样的影响呢？也许有一天，政府乖乖等着某个算法的决定，看预算是否得到批准，税制改革又能否通过？与此同时，点对点的区块练网络和比特币等加密货币，可能会让货币体系彻底改变。

面对一日千里的科技发展，政治家们能做什么呢？真正设计和操纵计算机算法的科学家工程师又可以做什么呢？

二.人类意识到科技高速发展带来的不可控后果了吗？开始采取行动了吗？

目前，领导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革命的是工程师、科学家和企业家。但他们很少体会到，他们的各种决定会造成怎样的政治影响。西方国家的国会和政府很关注吗？目前看来并没有这个迹象。破坏性创新造成的科技颠覆，现在根本就上不了被眼前各种社会危机、民意和选举搞得焦头烂额的政治家们的台面。在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特朗普警告选民的是，墨西哥人和中国人会抢走他们的工作，但从来没有警告过选民，算法会抢走他们的工作。

既然，政治家们不以为然，或认为与他们眼前种种困难相比根本无暇顾及，作者的推演和警告，就如同空谷呐喊般的孤寂苍白了。

三.计算机、人工智能和生物技术给人类就业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

赫拉利在科技颠覆一章中，重点描述并进一步强化了他在《未来简史》中提出的关于人工智能对未来几十年内人类就业的巨大影响。

简要概括一下他的观点：

第一，人类的两种能力即身体能力和认知能力，都将被人工智能大大超越。尤其是认知能力。

第二，从第一产业到第三产业绝大多数领域、行业，人工智能的超越似乎没有什么障碍。唯一的障碍是时间。

第三，人类心灵和情绪甚至第六感觉，其实都是某些生化算法，只是更为复杂一些。果真如此，那么计算机和人工智能未来一定比人类算得更快更好。

第四，生物技术的发展，使计算机在分析人类面部表情、声调、手部动作、体味等一系列人类感知方面，通过传感器转化为算法后，将比人类更准确，更快捷也更可靠。

第五，人工智能拥有独特的、人类无法拥有的能力：一个是连接性，一个在人工智能高度发展的同时可更新性。连接性即巨大网络功能。未来人类面临的是一套集成网络，取代几万医生或公务员或几百万工人。更新性即计算机网络快捷的学习调整能力。 2017年12月，谷歌的AlphaZero程序，仅用了四个小时的国际象棋学习后，轻松成为了天下第一棋手。计算机的学习能力比人类的学习能力要快速强大太多了，差距会越来越大。

当然，正如政治家、经济学家们宽慰担忧失业的人们所说的那样，在人工智能高速发展的同时，会有很多新的工作机会产生。

类似的故事在历史上确实也多次重复发生过。

那么，人类未来有什么新的工作机会呢？ 人们或失业者有多少人能胜任呢？这次的科技革命会重复过去的故事吗？

赫拉利泼了我们一瓢凉水。

作者预计，2050年就业市场出现的新工作机会，很可能是人类与人工智能合作而产生的新工作。从警务到银行等各个领域，人类+人工智能的表现将能超越单纯的人类或单纯的计算机。

比如无人机取代的飞行员，有些工作确实消失了，但是同时在维护远程控制数据，分析和网络安全等方面，也创造出许多新的工作机会。美国军方每派出一架predator 无人机飞越叙利亚，就需要有30人在幕后操作。收集完数据，后续分析则至少还需要80人。

然而，这些大量的新工作很可能需要高水平的专业知识。因此，新的职位无法解决大量的缺少技能的失业者的就业问题。

未来可能会出现许多新工作机会，但我们依然可能看到新的无用阶层在难以逆转的日益庞大，因为他们无法适应专业水准高的要求。

作者认为，未来会出现这样的窘境：一方面许多人找不到工作，另一方面，又有许多雇主找不到有技能的雇员。

作者还预言，到了2050年，一个人别说一辈子同一份工作，就连在同一个专业领域干一辈子也不太可能了。

作者还提出了一个有点可笑的观点：机器人、人工智能、计算机的正在成为消费者，它们既是生产者也正在成为消费者。就是说他们继续佔有了人类的工作机会，也占有了越来越大的消费机会。

虽然，政治家们并太不了解也不重视科技革命对未来的颠覆性影响。但对一些已经来临的人工智能造成的就业冲突还是会阻挠和设防的。

赫拉利认为，就算已经证明自动驾驶汽车比人类司机更安全也更便宜，政府或者消费者依然可能会在未来几十年间抗拒这个变化。

因此我们不能简单地看科技上的突破，实际上各种政治决策与文化传统的影响也是至关重要的。

那么，面对未来日益庞大的失业人群和社会矛盾，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吗？

赫拉利假设了几个有意思的方案：

（1）目前有一种新模式越来越受到人类的关注。即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 ,UBI）。这个观点认为，政府应该对控制算法和计算机的亿万富翁和企业征税，再用这一笔庞大的税金，为每个人提供足以满足其基本需求的津贴。

（2）随着人工智能、计算机挤占越来越多人类的工作机会，政府可以提供全民性的基本服务。即比提供免费的教育，医疗，保健，养老，交通等等一系列更广泛的社会服务。赫拉利指出，事实上这就是共产主义描绘的愿景。

对这个方案，作者提出了自我否定：人工智能都是在非常发达的国家，比如美国的硅谷。但是替代的却是万里之外，比如孟加拉、越南等的人工或低端生产。美国不可能去补贴万里之外的越南和孟加拉国吧。所以，美好的愿望往往是很难实现的。

四.未来的数据拥有者将可能成为社会独裁统治者

作者在他的＂数据霸权与社会公平 ＂一章，竭力试图说清他的这个预言。

1.在社会管理的判断和选择上，计算机比人强。

作者首先提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所有的选举或者公投只是人类的“感觉”，而不是人类的理性。

作者举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例子：英国脱欧投票之后，著名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提出抗议，认为绝大多数英国民众包括他自己，其实都缺乏必要的经济和政治科学背景，根本不该要求他们投这张公投票。“这岂不是就像是要用全民公投来决定爱因斯坦的代数算的对不对，又或是让乘客表决飞行驾驶员该降临落在哪条跑道上？”

由此，作者引述了丘吉尔的一句名言：“除了其他制度外，民主制度是最糟糕的制度了。”就是说，民主制度是不得已的选择。

作者紧接着说，计算机算法很快就能给比人类的感受更好的建议。

生物技术革命与信息技术革命融合之后，大数据算法很可能比人类更能监测和理解人的感受。未来掌控一切的权威，也可能从人类手中转移到计算机手上。

现在人类已经把越来越多的事情，越来越多的选择交到了计算机手上。

比如你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电影的时候，网飞就会告诉你最佳的选择是哪些片子，你也会发现计算机的选择确实非常的准确。至于我们经常或者是每天都要用到的百度一下，或者Google一下，这是我们已经把我们的选择权寻找权交给了Google或者百度。当然，还有我们每天开车或者旅游越来越离不开的百度导航或者是Google导航。

如此等等，计算机确实已经在越来越广泛和深度的介入人类的选择。除非你不用手机或电脑，否则我们会不断被迫或主动的把我们的私人信息交给计算机，然后把我们的各种选择权交给计算机。

那么选举，作为一个复杂、慎密、甚至比较专业的选择，为何不能够交给比你更强的计算机来进行呢？赫拉利问读者。

2.数据将导致少数有能力掌握和控制数据人的独裁 。

作者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进一步展望了数十年后计算机数据处理的未来。

他认为，现在很多人之所以害怕人工智能，是因为太多的科幻小说、科幻电影描写机器人反抗人类的主人，在大街上肆意屠杀乱窜。

然而，机器人带来的问题恰恰相反。原因是机器人永远服从主人。机器人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他们的人工智能，而是因为他们的主人愚蠢和残酷。

比如日益强大的人工智能武器系统，随着科技和人工智能的发展，由于政权有道德缺失甚至图谋不轨，人工智能武器系统带来的灾难，或将只是时间问题。

再就是可以无所不在的监控系统，在未来同样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在好政府手中，强大的监控算法可以是人类历史上发生过的最大的好事。然而，同样一套大数据，也可能让所有人无时不刻地处于严苛的监控之下。

作者还举例说，巴勒斯坦人如今看起来好像占有约旦河西岸的一些城镇和村庄。其实以色列人牢牢控制着那里的天空、电波和网络空间。虽然西岸巴勒斯坦人口有大约250万人，但只要用少的惊人的以色列士兵就可以有效地控制那里。

3.大数据时代集权式管理比分散式管理更具优势。

赫拉利还提出一个敏感有趣的推断，集权式管理体制在未来的大数据时代，将比自由主义或分散式管理体制拥有巨大的优势。

在美国和苏联冷战时期，由于当时科技水平特别是计算机网络的局限，分散式信息处理的美国战胜了集中式信息处理的苏联。

然而，随着计算机网络和人工智能的高度发展，历史的摆钟很快就会开始出现相反方向的转动。

他举例说，在一个数据库里，拥有十亿人的完善信息，绝对会比只有100万人的信息，更能训练出优秀和全面的算法。对十亿公民进行广泛的DNA扫描和医疗数据分析，比起那些采集数据需要严格保密的体制，就能有掌握遗传学和医学研究的巨大优势。

在这方面， 20世纪曾经是集权式管理的主要弱点，但到了21世纪之后，却很可能成为决定性的优势。赫拉利预测，随着算法变得如此了解我们，以至于通过它能够对公民进行高强度的控制，而且公民可能没有能力抵抗。计算机算法不仅掌握你的感受，甚至还能控制你的感受。

4.人工智能未来会有意识吗？

作者提出，至少在未来几十年里，我们根本不用担心科幻电影里描述的那种屠杀或奴役人类的噩梦。因为，事实上现在的机器人根本没有任何意识。

那些科幻小说或者科幻电影常常把智能与意识混为一谈。但事实上智能是解决问题的能力，意识则是能够感受痛苦、喜悦、爱和愤怒等事物的能力。

人工智能必须准确分析人类，才能好好的服务于人类如替人类治病等。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一切不需要人工智能有任何感觉，只需要在计算机的算法里输入学会辨别人类的快乐，愤怒或恐惧的生化模式。

当然，目前对人类意识的研究还特别肤浅。所以起码在几十年内，人类不可能研究出有意识的计算机。然而，正因为人类把计算机的能力发挥到了越来越高的程度，而人类的意识和体制却以与之难以匹配，如果并不完美的人类意识与高度发展的人工智能的结合，可能会导致极端的危险产生。

5.计算机人工智能的高度发展可能创造出历史上最不平等的社会，让所有的财富和权力集中在一小群精英手中。赫拉利再一次不厌其烦地喊出惊世骇俗的警告。

谁该拥有数据？ 这是人类从现在起必须开始面对的选择。

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全球都以为人类将迈向人人平等，而全球化和新科技社会，让我们走快走得更快。然而实际上21世纪可能会产生历史上最不平等的社会。虽然互联网缩短了国家之间的距离，却可能扩大阶级之间的差距。

现实是，社会之间和社会内部的不平衡的日益加剧，少数人逐渐垄断了全球化的成果，现在最富有的1%人群已经拥有了全球一半的财富。

事情还可能更为恶化。人工智能的兴起，可能会让大多数人不再拥有经济价值和政治力量。而那些超级富豪则可能用他手上的财富延长生命、让身体和认知能力再升级。

一般来说，在过去的历史上公爵并不比农民更具天赋。但到了2100年，富人就可能真的比平民更有天赋、更具创意、更为聪明。

21世纪，数据变得越来越重要。争夺数据的比赛早已经开始了。目前是以谷歌、脸谱、百度和腾讯的数据巨头为首。这些巨头目前的商业模式，基本是靠提供免费的信息服务和娱乐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再把我们的注意力转卖给广告主。然而，这些数据巨头更深远的目的，却是取得关于我们的大量的数据，这些数据远比广告收入更有长远价值。

从中期来看，这些数据巨头在掌握了海量的数据之后，很可能带来一些全新的商业模式。我们购买商品的选择已经转移到了算法的手中。比如当我们想看电影，或者我们想买化妆品，想买汽车或房子的时候，我们很可能会先问谷歌或百度。而谷歌百度也确实能够给出最好的答案。这时，我们实际上已经被人工智能和算法控制。

再往后，大多数人会越来越发现我们已经很难抗拒这种不可逆的过程。至少在目前，人们还是很乐意提供自己最宝贵的个人信息，以换取各种免费的电子邮件和各种网络服务的。

作者最后很严肃地提出了一个问题：数据到底应该由谁来拥有？到底是属于我，属于政府，属于企业，还是属于全体人民？作者警告，如果我们现在还不尽快的开始寻找此类答案，我们的社会政治制度就可能在未来某一天面临崩溃。

当我们正在为计算机、人工智能高歌猛进，代替越来越多的人类职责功能而欢呼雀跃之时，浑然不知人类的危机或许已经来临？

当然，作者也一再不厌其烦的说，根据博弈论的观点，已经被人类高度重视后的现实，有可能会被改变原有的方向。

那么，人工智能大数据和生物技术革命带来的数据独裁一定会发生吗？自由人文主义或社会人文主义会被取而代之吗？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