巜事出有因》（小说）

美友2563716

《事出有因》 

      

        白丽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给人家补带。客户是位女士，年龄和我差不多，四十岁左右，颇有几分姿色。本来劳顿了一天，好不容易来了个美女，说说话放松一下心情，谁知，偏偏这个时候白丽萍给我打电话。

        哎，我说…… 

        我说，你抓紧说。 

        白丽萍是个慢性子。慢性子说话自然也慢，慢也不要紧，她说话的特点是一句话不一次性说完，说一半留一半，给人的感觉是卖关子，其实不是。

        忙吗？ 

        忙，有事吗？

         有。 

        你抓紧说。 

         你赶快回来一趟，赶快。 

         有啥事你抓紧说。 

         你回来就知道了。 

         急得心眼子都疼，白丽萍这种且听下回分解的说话风格真是让人受不了。 

        最近诸事不顺，因为怕有不好的事发生，也就怕别人给我打电话，特别是白丽萍这种带悬念的。  我把修车工具收拾好，又转过头来踅摸了一边，地上没有落下的东西，才放心地又去关卷帘门。今天是礼拜五，学生多，社会人员也多，本来干到晚上九点也不成问题，一周就这么个黄金日，可以赚个盆满钵满的夜晚，叫白丽萍一个电话给搅和了。 

        来到家里我没看见白丽萍。打电话说有事，还这么急，起初以为我父亲的的血栓病又犯了，吓得我不轻快，这病看晚了就偏瘫，回到家里我才想起，父亲上次看好病后嫌在城里住不惯又回了老家。我回家时走得急乎乎的，路上还差点和人家两辆电动车相撞，回来后家里却不见人影，干啥去了？我想可能是去了卫生间，等等吧，我把快累断腰的身子窝进沙发里等着白丽萍大驾光临。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出来，我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回答我的只有那几下当当声。 

      

       干啥？

       看见你妈了吗？ 

       没有。 

        推开卫生间的门也没看到白丽萍。我去敲了敲侧卧，如我所料，王子豪在家。王子豪的声音很冲，也很粗，粗是因为正在变声，叛逆期的孩子是不是都这样？冲是因为他烦我。我们父子之间沟通越来越少，叛逆期的孩子个个都是爷，我承认我们之间有了隔阂。我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办法，尽量不发生父子冲突。 

        

       白丽萍没在家，那肯定是出去了。究竟什么事让我赶快回来？“赶快”的口气还那么重。不行，她说话再露半截留半截也不行，既然露出了头，我就不相信拽不出尾巴来，我得把事问出来，问不出来我不放心。我掏出电话打过去，“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过了五六分钟，我又打过去，依然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我打了几遍那个女的就回答了我几遍。我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手机像跳舞一样翻了好几个身才躺下，我重新坐下时，我想起也不知道我父亲这两天按时吃药了没有，身体咋样了，说是这两天，其实我基本是天天打电话，可仔细算算，还真就两天没打电话了。父亲身体的好坏是我最担心的，这才是最让我沉不住气的事，手机我母亲拿着，接通后她给我父亲，我问我父亲没事吧？父亲说好着呢你放心吧。我父亲怕生病花钱，就这事上好不说实话，我经常通过听八十多岁的老爹的声音来判断他的身体状况。父亲说话的声音相对洪亮，底气也足，我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下来。我又给我兄弟姐妹甚至七姑八姨打了一遍电话，当然我不能直接问，我只能从侧面和他们闲扯，不年不节的有的觉得很奇怪，不管怎么说，我听得出他们一切安好。 

       什么事让白丽萍叫我“赶快”回来？这真是一个谜。 

       冬天黑得早黑得快，夜色很狂地把城市淹没了，也绸缎般地涌进来把我淹没在了黑暗之中，外面已是万家灯火，我没开灯，屋子里出奇的静，静到能清晰可辨出我的心跳声和某件事物为之伴舞的声音。王子豪的屋里肯定亮着灯，放心，门关得结实，他不会让一束光从门缝泄露出来，我不知道此刻他在屋里鼓捣啥，手机早就被我没收了。他一回家就往卧室里跑，不待和任何人搭腔的。习肯定是不学，如果多少知道点学习的重要性，肯定不会只是个中游学生。每个家长都不希望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望子成龙的好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在想，谁不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出人头地？可是，有时候真是揪住眼皮撸鼻涕—有劲使不上。尽管如果换换位，自己也未必学得好。有时候都想，要不你替老子挣钱养家，老子去念书。可再着急也没有用，人家说了，这个同学语文好那个同学数学好，再好也比不上我心态好。我和白丽萍不知多少次了，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说你伯伯当年刻苦学习考上了大学，后来成了公务员，你姑姑学习好，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到银行，还有你小舅小姨他们都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像咱这样的家庭只有好好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这时候王子豪就说了，他们都好好学习你咋不好好学习？你不好好学习凭啥让我好好学习？气得人没法，气得没法也得督促，说正因为我没学好习，才只好来城里开个修车铺，正因为你妈没学好习才在家里做个家庭主妇。督促的松了就是当耳旁风，有时候督促的紧了，那里就来上句“我知道了”，再紧了就被一句“你出去”，然后把人轰出来。

        尿意盎然。我去卫生间放水，来回都要经过王子豪的侧卧。回来的路上我想找王子豪好好聊聊，毕竟还有半年就初升高，他那点成绩还好意思考高中？不用说重点高中，就是普高也够呛，王子豪曾说考不上高中还有技校等着我，冲他这种不长出息劲，我曾警告他，好孩子哪有上技校的？如果真那样你这一辈子只能是一场悲剧，连个高中都考不上，还怎么奢谈考大学？如果考不上，后果很严重。就在我举起手即将叩响侧卧门的时候，我犹豫再三，还是把手垂了下来，这些话没跟他谈过吗？记忆中不知谈了多少次了，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我真是“黔驴技穷”了。

       “你儿子被人劫了。”白丽萍回来后打开灯的瞬间被我吓了一跳。然后在门后的鞋柜跟前边摘围巾边放手套边说。我说，你说什么？我想儿子明明在侧卧，怎么说被人劫了？再说他身上很少带钱。白丽萍看出我的不解，继续说，你儿子今天下午放学被人家拦住打了。白丽萍这么一说，我急了，我问打的哪里？谁打的？白丽萍说，打的脸。我问白丽萍报警了没有，白丽萍说，你儿子不让报。你儿子说，打他的人背后有“老大”，我说，什么“老大老小的”的，一提“老大”我就很反感，社会上那些所谓老大特别是蹲了几年出来的那种，刺着张牙舞爪的纹身，带着指头肚粗的项链，个个不把自己的历史当耻辱，反而看作一种荣耀，就像蹲了几年监狱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我说现在正“扫黑除恶”，我就不相信再牛逼的“老大”能斗过政府。 

       话是这样说，我却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事是什么人干的。我和我老婆从来不惹事，是什么人来找我们的茬？前一段时间因为修车，和一个顾客产生过纠纷，那个顾客扬言要报复我，是不是那个顾客干的？ 护犊子是动物的天性，更是人类的天性。对孩子身体的伤害也许不治自愈，对心理的伤害短时间内肯定难以愈合。我还是想报警。白丽萍说和儿子商量了好几遍了儿子不让报，我说不管儿子让不让报，我得找出打他的人，俗话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打人打脸带着明显侮辱性质，有本事冲着大人来，王子豪毕竟还是个孩子，我必须找到打人者，找到打人者我得好好和他理论理论，当然，这理论理论里包含着一层拼命的意思。我问白丽萍刚才怎么没在家，白丽萍说去找王子豪的老师了，你给打电话我正在和他班主任老师说王子豪被打的事。我问白丽萍孩子是放学后被打，你去找他老师，算怎么回事？白丽萍说，今天下午王子豪比平时晚到家半个小时，回来脸上不是正道颜色，问了好几遍才说，在路上被人拦住了，打人的竟然是他的同学，我问王子豪你同学为啥打自己，王子豪说他的一个同学往他的脖子里撒粉笔末，王子豪报告了老师，他的同学叫上另一个同学在放学的路上拦住了他。我问白丽萍他老师咋说？白丽萍说，我和他老师说他老师一脸的不相信，他老师说王子豪没给别的同学打小报告，还说他的那个同学比王子豪矮一头，不可能的事，我说你没告诉他老师他们是两个人？白丽萍说，说了，你儿子说另一个同学没动手，最后他老师说，她会公证地处理这件事，今天礼拜五，到礼拜一她调查清楚了再说。 

       提起王子豪，我就睡不着觉。他让我自豪不起来。这是个令人头痛的家伙。他怎么这么不知道学习？按说他一点都不笨，他屋里书架上摆放的“吊车”“坦克”“飞机”“大炮”都是他小时候的杰作，就连哪艘工程量浩大的“航母”他两个小时就能拼装起来。当时我还和开玩笑说，这么大的工程量，一首航母两个小时就能造出来，你真牛。谁知大了就是不好好学习。给他报了个补习班，他也不好好地去上，最后白白扔了好几千，因为他我和白丽萍也没少吵。白丽萍和他啦，他说我容易吗？我考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不你去学学试试。弄得人挺无言。不管怎么说最近必须再找机会和他谈谈，再用现身说法的方式。我得告诉他，不好好学习只能像我一样，躲在城市一隅，给人家修修车补补胎，那些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鬼话都是骗人的，学不好习，就考不上大学，现在大学生都贬值了，没有研究生学历都不好找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没法在社会上立足，无权无势，如果将来再没钱，那就是个“三无人员”，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三无人员”？别说漂亮媳妇，丑的谁跟？（所幸他妈还不算丑，谈恋爱时还不像现在人这么功利）再说像我这样开个小店，一天不干一天没钱花，连个节假日也没有，哪个部门都想管你管，收成好的时候除了房租和杂七杂八的费用也就是剩个高工资，那汗谁流过？那力谁下过？ 

       吃过晚饭已经九点，这时的疲惫感已经蒸发殆尽，我想早睡，可怎么也睡不着，都说干那事能催眠，我就和白丽萍干了那事，没想到干完那事反而更睡不着。我问搂在怀里的白丽萍说我发现你儿子最近经常照镜子，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白丽萍说上次开家长会，早恋的学生家长被老师点了名，散会后我单独就这个问题问了他老师，他老师说没发现。 睡不着，王子豪被打场景就像放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孩子学习再不好也是我的儿子，我感觉王子豪不可能在学校惹事，这不是典型的校园暴力吗？不大的个学生竟然雇人打架，这不是欺负人什么？我的处事原则是我不惹你，你也别欺负我，欺负我，哼，我和你没完没了。我问白丽萍那个学生叫什么，白丽萍说，谢雨辰。你想干什么？我说是他？经常帮学生订学习资料的那个是他妈？白丽萍说对。我和白丽萍都在王子豪的那个学生家长微信群，里面都是实名，我在群里是王子豪爸爸，白丽萍是王子豪妈妈，谢雨辰的妈妈自然是谢雨辰妈妈。谢雨辰的妈妈是个热心肠。学生们的很多学习资料都是她在帮家长们订，她孩子的学习还比较不错，前十的水平，但一码归一码，谢雨辰他妈再热心也不行，谢雨辰就是第一名也不能欺负人，既然是同学，是些小孩子打架，我不可能直接找谢雨辰，但必须找他爸爸妈妈，让他们给我一个说法。我找到谢雨辰妈妈微信号，刚要发信息，谢雨辰妈妈的微信号头像变成了个人头像，感觉有些面熟，仔细一看，这不就是那个漂亮客户吗？这时白丽萍一把把手机给我夺了过去。 他老师说，学生的事家长不要去掺和。白丽萍说，等礼拜一看情况再说。我想也对。不过我听说谢雨辰的爸爸是教育系统的领导，班主任老师能公正的处理好这件事吗？

         去给人家道歉吧。这是白丽萍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本来中午我是不回家吃饭的。礼拜一中午我还是早早就收了摊。回到家里，我从冰箱里找出几个咸鸭蛋，一袋吃了一半的花生米，还有几根火腿肠，五块钱一瓶的半斤装“老村长”，我每天中午和晚上都用这些最爱打发自己一个高兴，我好喝点，但喝不多。既然我儿子被打这件事老师说礼拜一调查清楚后公正处理，我只能等着。回家前白丽萍给我打电话说班主任老师叫她去一趟，我本要和白丽萍一块去，想想，算了。我想老师应该调查清楚了，我看老师怎么处理这件事，当然主要还是看孩子家长的态度。我孩子被打了，至少你得赔个礼道个歉，我说过，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别想欺负我，如果是你不讲道理，我才不怕你，我就是个平头老百姓，你当官怎么了？我没有耍泥腿的意思，当然你要惹急了我，你试试，我还就得让你知道知道，光脚丫的害怕你穿鞋的？ 

       礼拜五那天上午。老师在最后一节课公布了学生的月考成绩。下课后同学们从教室蜂拥而出奔向食堂，一路上打打闹闹，十几个同学有个口头约定，说谁考进前十名谁请客，有个同学说谢雨辰考了第十名，应该请客，谢雨辰说，我靠，第十名还请客，又不是第一名。那个同学说你答应了的，谢雨辰耍赖说，我靠。我啥时候答应过？另一个同学凑过来说，谢雨辰，你别耍赖，你考得也不十分理想，就不让你出去请了，你在食堂请请算了。谢雨辰说，我靠，我哪里有钱？又有一个大个子同学过来，起初不声不响，左手抱起谢雨辰的腿，右手抱住起谢雨辰的头，谢雨辰个头小，那同学就像老鹰叼小鸡，他抱起谢雨辰说，我靠，我发现谢雨辰就会喜欢靠，来，让谢雨辰靠个够。这时四五个同学心里神会，架腿的架腿，拽胳膊的拽胳膊，抱头的抱头，食堂跟前有棵梧桐树，几个同学像荡秋千一眼，用谢雨辰的隐私部位一下一下地撞树。梧桐树上的枯叶在同学们的嬉笑声中纷飞飘落。 谢雨辰吃了亏，找了个同学报复。

        礼拜五下午，那几个同学自知惹了事，早跑的早跑，躲的躲，谢雨辰在路上拦住了王子豪，谢雨辰有另一个同学给他壮胆，掴了王子豪两巴掌。 

         原来如此。

         那地方是人家传宗接代的利器，关乎人家将来的性福指数。这还了得？白丽萍把老师的话说完。我攥紧拳头呼地一声站起来，一脚踢开侧卧门，空空如也，这时我突然想起他比我还高，打架我早就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没回来。 

                  

                                                                                                                               2018.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