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宝战役：突出重围

军营子弟

作者：房扬达

整理：黄亚明

　　为国捐躯的革命先烈们永垂不朽！

　　

一九四九年八月长沙和平解放后，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主力和第二野战军一部分部队挺进江西南部和湖南东北部地区。

挺进湘南

由湖北南撤的国民党军华中军政长官白崇禧的部队被迫调整部署，将其主力三十一个师共二十万余人退据以衡阳、宝庆（今邵阳）为中心的湘南地区，与华南军政长官余汉谋的部队组织“湘粤联合防线”，企图在川、湘、鄂边区“绥靖”公署主任宋希濂部队的呼应下阻止人民解放军南进，战况不利时再退至广西、海南岛或贵州、云南或逃往国外。

　　

为彻底歼灭白崇禧集团，四野首长林彪遵照毛泽东主席关于对白崇禧集团采取：“大迂回动作，插至敌后，先完成包围，然后再回打”的方针和部署，统一指挥四野和二野，分成中、西、东三路进军华南，同时发起衡宝战役和广东战役。参加衡宝战役的人民解放军中、西两路军共约四十万人。 中路军第十二兵团于九月中、下旬先后西渡湘江，集结于衡宝以北娄底至湘乡一线。配合中路军作战的第四十六军和第十八军亦展开于安仁地区，牵制衡阳地区的国民党军。第十二兵团遂派部队向敌后穿插，防其主力南逃。白崇禧发觉解放军主力南下，急从乐昌、耒阳、郴县等地调大部队北上加强衡宝防线，企图会同原在该线的第七军及第一兵团阻止解放军南进。四野首长判断，白崇禧集中主力似有在衡宝一线反击的企图，解放军准备在衡宝地区迎战白崇禧集团主力反击。

插入敌人心脏

十月二日，我们一三五师突破敌永丰蒋市街第一道防线后，即按上级作战意图，抄近路向敌人纵深猛插，十月四日夜二十四时，四0三团前卫部队占领位于衡宝公路上的水东江，并将据守这里的一百多敌人尽数消灭，还缴获了十多辆汽车和一批粮食，随即于水东江越过衡宝公路，继续向敌人纵深前进。他们日夜兼程，连续行军二十四小时，一口气走了一百六十多里路，于十月五日下午两点进到敌人的心脏地带灵官殿地区。期间，四野总部曾电令我师“暂停前进”，我师在急行军中潜师隐踪，日夜兼程，由于途中顾不上架设电台，未接到停止前进的命令，因此部队楔入宝庆东南灵官殿地区白崇禧集团防御纵深，并对其侧后造成严重威胁。

　　

南方的八月间，骄阳似火。中午时分，太阳把树叶都晒得卷缩起来。知了扯着长声聒个不停，给闷热的天气更添上一层烦躁。十月六日，白崇禧集中五个师向第一三五师猛烈进攻。我师在极困难情况下激战数日，将敌击退。四野首长发现白崇禧集团已全线收缩，即令我们一三五师在灵官殿地区坚决进行阻击，以阻击退却的白崇禧集团主力向衡阳、耒阳前进 。楔入灵官殿地区的我师，连日英勇抗击数倍于己之国民党军的多次攻击，有力地扼阻了国民党第七军等部的撤退，使湘西全部解放。此时，白崇禧集团大部已逃至广西。中路军于祁阳地区停止前进，战役结束。

　　

衡宝战役，是人民解放军向中南进军中具有决定意义的战役之一，历时三十四天，歼灭国民党军四点七万余人，解放了湘南和湘西大部地区，为尔后四野主力进军广西全歼白崇禧集团和二野经湘西进军西南创造了有利条件。

为师首长提供衡宝地区各种资料

衡宝战役打响前，当时我们师还在萍乡，遵照丁师长的命令，我带领师作战科全休人员对驻防衡宝地区的国民党部队进行分析研究。也对衡宝地区的天时、地理、气候、当地老百姓的风土人情等等各种情况进行了认真仔细的调查与研究，为师首长进行战略决策提供依据。战场，是敌我双方作战的一定的空间，也是军事指挥员施韬展略的舞台。

　　

《孙子兵法》中也对指挥员了解地形、地标甚至战场上的道路运输的重要性，以及地形、地貌对夺取作战胜利的意义有过深刻论述。孙子甚至将战场上指挥员灵活的战略战术上升到“道”与“法”的高度，他认为：“知彼知已，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已，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已，每战必殆。”我认为一个战场上的指挥员必须充分认识研究战场地形，熟悉战场地域的重要标志，包括风土人情，这对于战斗胜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战斗打响前，如果指挥员对战场的山山水水，包括一草一木能够做到在头脑里有一张活地图，了然于胸，对于战斗的胜利是非常有利的。

　　

当然，指挥员，特别是高级指挥员，在战场上需要了解的情况太多，不可能都亲自去做这一切，这就需要参谋人员和有关部门为首长提供这些详细资料。前苏联陆军元帅朱可夫在他的《回忆录》中说过：“战争期间，参谋人员为指挥员提供的各种战场资料，包括气象和人文资料是指挥员进行战略决策的依据”。我们夜以继日地工作，我也带师部作战科参谋到那一带地区进行过多次实地调查研究，也深入到老乡家中走访，了解当地风俗民情，取得丰富的第一手资料。

　　

我将收到的各种资料进行归纳整理后，编印成册。分为：敌情概况；地形、地域标志；历年同时期气象分析；当地民情；战前教育等几个部分。报告交到丁盛师长手中的时候，丁师长看了十分满意，鼓励我说：“房扬达，你不但能指挥部队打仗，你还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战略战术家，好好干，我们部队真正是需要你这样有能力的军事人才，越多越好，可惜现在太少了。”听到师首长对我这样高度的称赞，我的心里也美滋滋的，更加激发了我的工作热情，尽管我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每天拄着拐棍，我还是夜以继日地工作。在那份报告中，我专章提出对部队进行战前教育，丁师长非常高兴地采纳了我的建议，并让我们会同有关部门制订具体的教育计划。

　　

我在计划中提出要对部队进行民情教育，告诉战士们当地老百姓的风土人情，怎么样跟老百姓接触，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进行战前动员鼓励，告诉战士，国民党军已是穷途末路，我们要乘胜追击，不能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由于部队从北方过来，很多战士又是北方人，对南方的水土气候有些不适应，对部队进行预防疾病的知识教育，告诉战士南方的气候特点，甚至连防虫防蚊知识也想到了。

带领师直属队跟随两个前卫团一起打穿插。

由于我的工作努力，成效显著，衡宝战役打响后，丁盛师长命令我带领师直属队跟随我们师两个前卫团一起打穿插。师直属队由工兵营、炮兵营、警卫营以及师部司、政、后机关三大家组成。我们师在打穿插时由于四野总部临时改变作战方针，要求部队回撤，集中兵力阻击敌人向广西方向逃跑。

　　

那时通信不便，战场上的情况又乱，我们师没有能及时接到上级命令，孤军深入，追敌直到衡阳以西的黄土埔。黄土埔是敌七军指挥部所在地，当我师快接近敌七军军部和他们的直属队时，才发现自己已进入到敌人的心脏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我想，要顺利带领直属队突出敌人的包围，单靠我们这些没有多少战斗力的机关兵是不行的，指望主力部队来救援也不现实，唯一的只能靠自己。为此，必须想办法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或派出小股力量深入敌后袭扰，以吸引正面敌军分头应付。我也想到可以利用虚假信息，虚假情报战来迷惑敌人、分散他们的力量，比如我们时不时地发信号弹，以干扰敌人的判断，打乱其兵力布署，，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部队安全带出重围。

　　

战争中的随机性很强，必须随时根据敌情的变化而变化，才能克敌制胜。白崇禧知道我师孤军深入后，命令他的部队围歼我们师，并大量印发宣传品说：“共军丁盛的部队现在孤军深入我军的腹地，我们要利用好这个战机一举歼灭他们。”敌人也很有战术意识地在寻找我军的薄弱环节，寻找对其有利的战机。为了突出重围，我们师在黄土埔与敌人进行了大决战，这一战，我军战史上叫“黄土埔战役”。

被敌人分割包围

我带师指挥所和直属队穿插行进的过程中由于天黑，路不好走，敌我双方的部队又多又乱，我们被敌人分割了，部队首尾不能照应，这时我也不知道师主力部队在什么方位。

　　

恰好在这个时候，我与师直工科长贾墨文会合，我同时也得到消息，我们的大部队已到达黄土埔，我们决定向黄土埔靠拢。那一带是山区全是山路，而且山道全是那种羊肠小道，这对于我们部队大多数生长在东北、华北平原的战士来说徒手都很难通过，别说带着武器、辎重，更是无法通过。这是一次艰难的行军，正是南方盛夏多雨的季节，南方夏季气候多变，时而烈日当空，暑热逼人，时而大雨滂沱，道路泥泞。我们部队从平津战役以后直接南下征战，一直没有得到很好休整，部队本来已经十分疲惫，有的战士走着走着一头倒在路旁，当他们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立即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前进。

　　

这样的路对于大部队行军有太多的不利，也很危险，我们必须抄近路，尽快找到师主力。于是，我派人找来一位老乡当我们的向导。很快通信员找到一位当地的老乡，我问那位老乡：“到黄土埔还有其他的路吗？”老乡说：“没有，只有这样的山路。”我又问他：“你说的山路马能走吗？”老乡说：“马应该能走，只是不好走，我们牵牛从那里走过，牛能走马也应该能走。”那些来自东北战场的战马，曾经拉着辎重驰骋疆场，已是很疲乏，本来累得受不了，加上现在人都难走的山路，马更是难走。老乡向导还告诉我说：“到了前面的介岭，路就好走一点，可以分开走。”在向导的带领下，我通知前面的部队沿现在所在的位置从右侧前进，我带直属队从中路过介岭到黄土埔，向师主力靠拢。

靠拢师主力 成功突围

我带领的这一路人马是师直属队，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我们要翻越的又是崇山峻岭，路非常难走，行进速度也很慢。敌人也在向我们包围过来，不时有战士倒下。面对这种情况，当我们行进到大山深处的一个关帝庙时，我主持开了一个直属队临时支委会。会上我讲了我们现在面临的处境和困难，也分析了我们的战斗力，如果我们现在不尽快向师主力靠拢，我们就有被敌全部吃掉的可能。经过我的分析，大家一致决定，我们不能恋战，尽快带领部队找到师主力。

　　

正在开会的时候，我派到前面侦察探路的侦察兵回来报告说：“师主力就在前边。离我们这里不远。”我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决定：“由贾墨文同志带领供给连打前哨，我带警卫营的一个连断后，其他部队和机关居中，快速越过介岭与师主力部队会合。”情况已是万分危急，我们现在是腹背受敌，而且敌人好象已经知道我们这一路人马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机关人员。贾墨文带着供给连出发了，没走多远就与敌人遭遇，战斗进行到拂晓时分，突然，天空划过两颗红色信号弹，是贾墨文向我们发出信号弹，这是事先规定的联络信号：发现敌人给我们发信号弹。

　　

我们当时准备的是两套方案：不与敌人正面作战，实在丢不掉就只好硬拼了。我当时很紧张，看到信号弹后手都开始发抖，这么多的人和物资，如果我不能安全地把他们带出去与师主力会合，那我们师指挥作战的能力就会大大下降，师部几个首长如果没有这些师部机关的参谋人员，他们也不能很好地指挥部队作战。我正在发愁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前边又传来消息，侦察人员向我报告：“报告首长，前边发现四0三团主力部队。”听到这个消息，我悬着的心终于定下神来。不一会工夫，我看到四0三团的主力从我们的南侧一座红桥上冲过来，我的心里也踏实了。由于天黑，又是山地作战，敌我双方的部队又多，很乱。丛林中，山路上，人来人往，我中有敌，敌中有我，分不清楚谁是谁。由于路太难走，马更是难行，行军速度非常慢，所幸在四0三团的掩护和帮助下，我们通过了那一段敌人的包围和封锁，与师主力会合。

　　

当我们的部队刚走过那一段山路的时候，敌人就把我们走过的那一段路截断了，枪炮一齐开火。也许是敌人看到我们的主力，也许是因为此时天亮了，敌人也没有再追击我们，自动撤退了，我也终完成了师长交给我的任务。与师主力会合后，由于紧张、劳累，也由于我的腿伤没有好彻底，加上一夜的急行军，我累得休克了，经过医务人员的紧急抢救，过了好几个小时才慢慢苏醒过来。

打衡宝战役我的体会

那惊心动魄的一仗，多年来一直的我的脑海里浮现。战争靠人，有时也似乎有些机遇，这也许就是兵书上说的战机吧。我也体会到无论是战斗的哪一阶段，都是对战场指挥员意志和信念的严峻考验，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沉着和冷静，在坚持中等待和寻求战机的到来，在坚持中寻求和捕捉战机，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被眼前复杂的情况所迷惑。那一次能带师机关和直属队人员成功的突围，让我深深地体会到，在战场上作战要善于避开敌人的精锐和其坚实力量，有时要敢打敢拼，有时则为了保存自己要避开敌人的锋芒，巧妙地与敌周旋。

　　

那次成功突围对我指挥大部队作战是一个巨大锻炼。一九四九年十月，经过一个多月的连续作战，衡宝战役胜利结束，四野首长并没有因为我们一三五师孤军深入而责备我们，还认为丁师长贯彻了林彪：“前进就是胜利，要大踏步前进”的战略方针。

前苏联作家西蒙诺夫采访一三五师

因为一三五师在衡宝战役中打得非常出色，丁盛师长、政委韦祖珍、副师长吴瑞山、政治部主任李博和一三五师全体官兵都得到四野总部首长的表扬和嘉奖。一天，上级通知我们，有慰问团来我们一三五师慰问，让我们作好欢迎准备，我当时还在师作战科当科长，我们师立刻组织部队欢迎。

　　

不大一会慰问团到了，我站在欢迎队伍的前面，慰问团有政府官员，有军、烈属代表，有当时的著名演员，我还在慰问团里看到一个外国人。慰问团到达后，我们师召集团以上干部开会欢迎，经过介绍才知道那个外国人是当时的苏联作家西蒙若夫。西蒙若夫：作家、小说家、诗人、剧作家。生于一个沙俄军官家庭，曾经参加了反法西斯卫国战争。一九三九年任军事记者，以后一直从事战争题材创作。一九四九年十月访问中国，随后于一九五0年出版《战斗的中国》一书，描写中国人民进行的解放战争。慰问团中有一位女演员给我的印象很深，在团以上干部欢迎会上，她发言时夸丁盛师长说：“丁师长，我没来你们师之前就听说你不但打仗勇猛顽强，而且有勇有谋，今天我看到你以后，让我想起了三国时期的赵子龙，应该说你就是当今的赵子龙，我敬佩你。”

　　

丁师长是军人出身，而且现在部队正处在激烈的战争中，有人这样夸自己，当然喜不自禁，不过出于中国军人的礼貌，也还是要表现出中国军人的谦虚：“你过奖了，我是一名军人，一名中国军人，是党培养了我，是战争造就了我，我只不过做了一个中国军人应该做的工作，谢谢你的夸奖。”随后那位女演员兴奋地跳起了西班牙舞和踢踏舞，经介绍那个年青漂亮的女演员名叫秦怡。当时的秦怡，年青漂亮，活力四射，光彩照人，后来她演电影《女篮五号》中的主角林洁。慰问团还给我们部队演奏了黄河大合唱，激扬、壮烈的曲调表现出战场上千军万马，震山憾岳的磅礴声势，观后让人热血沸腾。

　1949年10月 衡宝战役祝捷庆功会现场 135师首长合影 左起：吴瑞山（副师长）、丁盛（师长）、韦祖珍（政委）、韩生涛、任思忠（副主任）。

林彪

白崇禧

衡宝战场遗址

中坐者：54军第三任军长韦统泰将军，昆明军区副司令、国防科委副主任（原就职135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