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老街 临街南之一

蝶谷幽兰

<h3><font color="#39b54a">  人啊,一个偶然的相遇降临在人世,以后要经历来来回回的许多过往,或顺利或曲折或平凡最后老去归于尘土却是必然的。如今我已过耳顺之年正向耄耋之年进军,可不知为什么走在路上又频频回望,那些沉睡多年的往事常常沉滓泛起挥之不去,在远山在近景在梦里,不说如芒刺在背鱼鲠在喉。于是就有了在有生之年复活过往唤醒记忆的冲动,就有了梳理复杂而又纯净朴实而又浪漫人生的激情,一条繁荣一萧条一繁荣的百年老街南趟街就作为起始吧。</font></h3> <h3>  记得我一岁不到的时候随父母从城郊的小山村,举家搬到镇上定居,时间是一九五三年。老父是镇上印刷厂的八级技术工人,排版印刷校对全是行家里手。他老人家在旧社会念过四年私塾,自已又认真好学因此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毛笔书法特别有名,双手能打算盘几万十几万都不会错,写新旧文章代写书信,象棋得过全县职工大赛第二名,会弹琴通古博今会讲古讲评书,《董林传》《七侠五义》《水浒传》是我们小孩百听不厌的寒暑假节目。老父多才多艺是旧社会和建国初期夲土的文化人。为了方便老父上下班不再通勤,厂里给分了位于老街东尽头的家属房。我当时在实验小学读书五年级文大停课一年,复课后分到二中,也就是现在的省重点清原高中的前身。毕业后分配工作在食品厂,恰好在这条老街的西尽头。这两个东西相背的点就成了我那一段时光的生活工作轨迹,从此与这条街有了不解之缘,亲眼目睹了它的历史沧桑和社会变迁。</h3> <h3>  早年间听父母和老辈人讲,解放前这条街是八家镇唯一的正街,是全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有公署,酒坊,糕点糖果作坊,有山中老客来交易山货的山货场,骡马场,大车店,有饭馆小铺,有评书馆大烟馆,甚至也有妓院,俗称窑子铺。曾经非常繁荣非常热闹,是方圆几百里的货物集散地。解放后黄赌毒被清除它萧条了,待我来到时它已经很干净了,但它又像被遗忘了,只有我还记得它的过去。</h3> <h3>  当年出我家门右手走,是一个公家的黄色建筑,黑色屋顶的半四合院,东边宽敞的空地上有一架栓牲口钉马掌的木桩子,正房是城郊蔬菜东大队的队部,那时还是集体经济每天来上下工领工具的人来人往很热闹。东大队长是县里的名人,县长都认识他。我们这帮发小经常结伴去看钉马掌,牛马的哀嚎及铁匠手下的铁花翻飞,看得我们心惊肉跳却还不想走,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童年贫乏的精神生活,残忍的钉掌也会令我们如看打戏一样欲罢不能。由此向西是一排民房砖瓦到顶质量尚好,但由于年代久远路基增高,房屋下沉,窗外的街路比他们家的土炕还高。窗子三尺之外就是街道,没有篱笆更没有遮挡,家家开着窗户生活到晚上才关。东头第一家是县某行原行长的一家人,我们亲眼见他娶了第一个妻子生了一儿一女,那女子却因病早逝。不久他老父又给他娶个农村供销社的大龄未婚女,遵父命和第二任平庸肥硕的妻子结婚两年生一子,终因女不谐男貌加上文化层次的差别以离婚告终。很久以后听说又娶个小十几岁的小妻子,冒着破坏军婚的嫌疑结果晚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一切都发生在我们居高临下的走路及不经意的一瞥。再往西是某局长少时的大家庭,每天吃什么做什么,家里几口人都看的清楚。紧邻是东大队长的家,他家孩子特别多,串门的人也多,社员来的也多,总之他家像会议室议政厅。</h3> <h3>  队长家的西房山有一条小路拐向后院,这里别有洞天,是一个标准的传统大四合院,青砖黑瓦飞檐斗拱的,可惜大门和影壁都不见了,据说是原来镇上一家大户的私宅,解放后充公了。这里住着三大户人家,左厢房是回族马家,上房是吴姓一家,右厢房是王姓一大家人。说他一大家是除两夫妻外加十几个孩子,长得全一样分不清男女,也分不清大小,都是相差一两岁的样子一个挨一个。王姓男子是某小厂的厂长矮矮的个子不足一米五,妻子却人高马大足有一米七孙二娘一般健硕。在我们的记忆里,这个高大的女人永远是站在临街的路口聊天,永远是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肚子里还怀着一个。那女人好可怜虽人高体健但没工作没文化,宁愿做了一辈子的生育机器,生育过多损害了她的健康早早地过世了。十几个孩子中仅有两个男孩还不成器,老父走后,十几个女孩做鸟兽散去,各奔东西了。其他两家的老人及儿女也都不全在了,马家四个男丁英年早逝,几个女儿年纪大于我也都走了,昔日红火的大院去的去散的散,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h3> <h3>  西边紧挨着得就是全县唯一的国营浑河旅社了,门前一块白地黑字的招牌,临街一根高高的电线杆上吊着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照着下面三米见方的一块地方,晚上常有旅客在地上摆棋局,引来不少无聊的人围观。我们文大停课期间的红小兵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就利用这块还能聚集几个人的宝地,唱歌跳舞喊几句口号,看的人面无表情也不鼓掌,我们也不在乎唱完了打着红旗就走,管他有没有人听。四十多年过去了,这块宝地早已被一幢高楼代替了,一楼是商家,二楼以上是住宅,当年的浑河旅社被挤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还在经营,但不知今天是国营还是个体了。那个名称还在沿用,看见它我心里就温暖,就会想起那个直角式的平房,门脸开在角尖上,屋顶还有一个那个年代特有的尖型水泥装饰,中间有一颗红色的五角星,那里见证了我青春年少的岁月,也是我常常魂牵梦绕的有故事的地方。</h3> <h3>  过了一条南北走向的大道就是国营理发店了,店里人很多,有两个电烫头的东西吊在那里,人若坐上去如上刑一般还得憋尿防电击,烫头要有心理承受能力和胆量的。挨着理发店有几户人家,窗明几净都很干净,有几个老人家每天拿个小板凳在门口看街景晒太阳很闲适的样子。那时门前虽是土路但没有扬尘,人稀少又没有汽车驶过,偶尔有一两个骑自行车的人路过,会引来大家的注视和羡慕,因为自行车是奢侈品没有几人能买起的。</h3> <h3>  前边有一家公私合营的煎饼铺叫合作饭店,座落在民房的西侧,老夫妻闯关东来到八家镇,把山东大煎饼带到了东北,以后公私合营叫合作饭店。屋里桌椅简陋一张木头方桌,四条四条腿的板凳就是全部家当。来吃饭的大多是农村来县里办事的农民,几张大煎饼一碗豆腐脑几毛钱解决问题,方便实惠。老夫妻的家就在我家西侧,自己盖的黄泥茅草房,低矮而温暖。我与他家哥姐弟妹都是一起玩的发小,感情很好。今天的大煎饼不在饭店卖了,菜市场随处可见,煎饼铺不复存在,老夫妻及大哥二哥大姐夫二姐夫都不在了,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散落各地再难凑齐了,因为大家都是老人了。</h3> <h3>  再西走几步又是一个三合院,这里住着我班四个同学,正房尚好高高的台阶宽敞明亮,两侧厢房就相形见绌了。低矮的房梁快要缩到地底下了,每家都下窖,稍不注意一脚迈进去非跌跟头不可。房屋是满式结构一律对面炕加万字炕,两家一个外地,屋里白天也难见阳光黑乎乎的。天棚是报纸糊的墙上贴着年画,房子上的黑瓦间长着莲花一样的肉质植物,我站在地上就可以摘一朵,吃在嘴里酸酸的,可见那些房子矮得多可怜,真像北大荒的地窨子。后来有个局长在三合院正门方向盖起了三间漂亮的大瓦房,他老父在那里开了第一家个体成衣铺,把那个缺门楼的三合院变成了不类不伦的四合院。</h3> <h3>  再往西走就是些编织厂麻绳厂等过去手工作坊,现在都由国家接管了。一排木架子穿上麻坯,然后几个工人用工具转转来转去就成了粗细不等的麻绳,来买的人还挺多。</h3> <h3>  间隔几家民房就是著名的老字号“复康药房〞了,这也是县里唯一的药店生意很好,卖些紫金锭安宮牛黄丸等老药,口碑不错。我印象最深的是药房旁边的半间小房,那是住着一对老夫妻守着一个弱智的小男孩,那间房子小的如童话里的小房子,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临街的窗台上一年四季都摆着盛开的盆栽花,展示了屋主人身居斗室依然热爱生活的积极精神,令人赞叹。这小房的边上有一条小路通向南边那里有若干人家,我的好几位同学都住那里,因为不临街就不着笔墨了。</h3> <h3>  小路的边上就是镇医院及牙科诊所了,建在高坡上颇有一揽众山小的气势,还记得镇医院的门脸涂成海蓝色,门前一盏带防护罩的白炽灯,黑夜里也能照见夜行人的路。嗅着空气中的酒味就来到了制酒车间的大门口,高高的台地上有个小小的警卫室,左侧一溜高大的房子是车间的酒窖麯房,当年生产的纯酿造玉米酒闻名遐迩,供不应求。那是我工作的食品厂的一个分车间,我亲眼见过制酒工人的辛苦,挥汗如雨用大板锹翻原料,特别累,如今当年的制酒师傅都去世了,技术失传了,清原的酒也成了勾兑的了。过了几家朴素的民房就是清原镇政府所在地。这可是地道的大宅门,一色的清堂瓦色,瓦顶也长着小莲花和随风摇摆的蒿草,房脊上有我不甚了解的几个走兽排排站立,让人觉得那么像庙宇,而实际上它过去真是什么庙。我如去镇政府开会时总觉得后背发凉,一散会我会不礼貌地抢先出去,深怕走在最后,现在想起来依然余悸未消,总觉得那是个阴森森的所在令人不安,不愿靠近它。</h3> <h3>  走到这里我已经来到我工作的工厂大门口,但门上偏西一点的副食第一门市部值得一提。那是我们常去消遣的地方,因为大家都挣的少不买什么就是结伴逛逛而己,饱饱眼福。那里的布置我至今还记得:拐角式的两排老式柜台,卖的是烟酒糖茶,偶尔有点熟食,若哪一天进了熟食,食品厂老师傅们会全部包圆买走。</h3> <h3><font color="#39b54a">  </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