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b>那寺·那渠·那水碓</b>
<b> 吴正章</b>
在龙游县城南面离城10里的地方,有个自然村叫寺后,这个村庄的名称源于一座寺庙,寺庙的名称叫法安寺。因为村庄坐落在寺的后面(北面),于是被命名为寺后。寺后是个渔米之乡,著名的寺后畈连接着西门畈,土肥水足,历来被誉为龙游的粮仓。过去,山里人都想把女儿嫁到寺后来,民间有过“有女须嫁寺后畈,黄谷白米尽你担”的俗谚。
关于法安寺的建筑年代,没有史料可以考证,民间流传的一种版本说是建于明朝洪武年间。安徽凤阳穷苦出生的朱元璋,曾牧过牛,在普安寺做过和尚。朱元璋做牧童时曾偷吃过东家的牛,做和尚时曾调戏过尼姑。当他成了明朝开国皇帝后,为了不让世人知道他以前不光彩的历史,便派兵捕杀儿时的牧友及普安寺内的众僧。普安寺的方丈戒清和尚率群僧浴血抵抗,终于杀开一条血路,逃离虎口。
戒清一行八人日夜兼程,跋山涉水,一直逃到龙游南部山区,择此落脚。他们搭起茅草屋,勤劳耕作,过着自食其力的隐居生活。这些安徽僧人善于结交山民,乐于助人,与当地的百姓相处甚好。和尚们平日里修桥铺路,乐行善事,深受当地村民的尊重。夏天烈日似火,酷暑逼人,和尚们就用毛竹和茅草搭建成一个个凉篷,供过往行人和田间作业的农夫休憩乘凉。于是,村民便把这个原本没有正式名字的村落取名为凉篷,一直延用至今。
一日夜里,戒清和尚在朦胧中忽见师傅托梦,师傅嘱咐他要重振禅业,并交代清楚在月亮上山时出发,往北行走,走到哪里听到金鸡报晓声,就在那里建座寺院,弘扬佛业。戒清遵照师傅的梦嘱,与徒弟们收拾行装,从月亮上山时开始上路,一直往北行走,正当走得精疲力竭时,忽然传来鸡鸣声,戒清一阵兴奋,于是就决定在脚下这块土地上建座寺庙。
听说要兴建寺庙,附近百姓万分高兴,他们都企盼菩萨保佑一方平安,能够风调雨顺,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于是,百姓们有钱捐钱,有力出力,用实际行动来支援戒清的建寺工程。但百姓们的生活并不富足,募捐来的钱毕竟是有限的。正当戒清大师为资金短缺而愁肠打结时,突然遇到了一个以外的惊喜。在破土动工的第三天,挖到了埋在地下的十只金元宝和两镡子的白银,犹如久旱的禾苗遇上了及时雨,戒清欣喜若狂。<br></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h3></h3><h3></h3><h3> 一年之后,一座崭新的寺庙诞生了。为了感谢众百姓的支援,让佛法保佑百姓们幸福安康,于是把新建寺命名为法安寺。从此,龙游县内又多了一座颇有名气的寺庙,竹林禅寺——灵耀寺——法安寺构成了“龙游三寺”。古谚有“两堰灌千亩,三寺佑百姓”的说法,两堰指的是姜席堰和鸡鸣堰。
天上无云不下雨,世间无巧不成书。话说龙游县城住着一位书生名叫余元璋,当他得知朱元璋做了大明皇帝后,马上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余源昌。此人博学多才,聪颖过人。当时正值朱元璋广招天下贤才之时,余源昌通过科举考试,进入朝廷为官,官至五品。余源昌在父亲病故后,即告假回龙守孝。当他得知戒清和尚建法安寺重操禅业的消息时,为了邀功请赏,便将此事向朱元璋告密。朱元璋闻讯后当即派开国大将常遇春带兵赶赴龙游捕捉戒清大师。这常遇春生得牛高马大,力大无穷,打仗甚是骁勇,元朝的几员大将交战未及10个回合便被他砍下马来,元军闻之大名就屁滚尿流。常遇春有个习惯,除了正规上朝之外,平时爱穿草鞋,他穿的草鞋特别长,特别宽,是专门请人用麻料和布条特别编织的。
当常遇春带兵到达龙游县城时,说也奇怪,似乎是天意所使,法安寺前突然狂风大作,佛殿正门上书写着“大雄宝殿”四字的横匾突然掉了下来。戒清大师见景大吃一惊,他预料到凶多吉少,大祸就要降临了。于是戒清大师吩咐众僧急忙收拾行装,匆匆向龙南方向逃去。常遇春赶到法安寺,扑了一个空,就连忙向南追去。
戒清带着众僧逃到石角南面的灵山江边,当时灵山江正涨着大水,水势汹涌。江上有座竹帘桥,是山民门自行搭建的。当戒清一行通过竹帘桥,正欲往山上奔跑时,忽然背后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众僧们不约而同地回首相看,这一看不打紧,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刚刚他们走过的那座竹帘桥已经坍塌了,洪水卷着木架和竹帘向北奔腾而去。戒清和尚不由得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双手合掌,向天祭拜,口里喃喃自语:“阿弥陀佛,天助我也。”
常遇春带兵追到江边,见竹帘桥已被冲垮,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戒清一行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江对面的山林中,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叹了一口气,抬起右脚猛力一跺。常遇春这一脚跺下去,使脚下的岩石陷了下去,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草鞋印,后来的人们便把该地取名为草鞋岭。戒清等众僧逃生后,从此不知去向。常遇春只得带着满腹懊恼回朝廷复命去了。
后来,由于百姓们呼声强烈,龙游县令只得与灵耀寺的方丈协商,由灵耀寺委派觉慎大师到法安寺主持佛事,并专门划出了20亩水田归寺庙种植和管理。从此,法安寺的香火又兴旺起来了。
龙游县自古以来就是产粮县,而寺后畈和西门畈则被称为龙游粮仓。水利是农业的命脉,长期以来,农民们为稻田缺水所焦虑。到了清代,龙游出了一位关心民间疾苦的知县高英,他召集县内有识之士共议兴修水利之事。通过宣传发动,募集了资金,征集了民工,在后田铺村南面,修筑了一条堰,由于席姓和姜姓两家捐资最多,贡献最大,所以将这条堰命名为姜席堰。姜席堰从开工到竣工历时四个多月,同时还修筑了七十二条子堰,作为配套工程。从此,引灵江之水灌溉成为现实,彻底解决了寺后畈和西门畈的水利问题。在讨论姜席堰走向的过程中,还出现过一段波折。因当时的田地都是私人的,被征用后没有什么补偿,所以田主们都不愿意让水渠从自家的田地里通过。正值知县高英一筹莫展之时,有人提议,挑选一名外地的骑手,由他骑一匹马,让马后面拖上石灰包,水渠就沿着石灰线修建。这个建议最后被众人采纳了。那些田里被石灰线撒到的田主们也无话可说,只得默认了。因此,历史上的这条堰渠并不是直线一条,而是弯弯曲曲的,这是因为马在奔跑时不可能跑得很直的缘故。
水渠修成了,清清的灵江水流经后田铺、大板桥、曹家、柳村,穿过西门畈,最后注入衢江。每到夏天,农民们歇工之后,都三三两两地到渠里洗澡。农妇们拎着一篮篮衣服,在渠边的埠头上一边洗着衣服,一边互相传递着很有限的信息。姜席堰的修成方便了农民们的生产和生活,给农民们带来了农家乐。
再说古代农村里没有碾米机,稻谷变成白米是全靠水碓舂出来的。农民们要挑着稻谷到好几里路外的水碓去舂米;有的靠家里的石臼用手工舂米,既费时又费力。为了方便寺僧和村民们的生活,法安寺的方丈出面募集资金在寺庙西面一里路左右的地方,建起了一爿水碓。利用姜席堰水渠里的水的落差为动力,为人们舂米。因该水碓由法安寺出面建造,归和尚管理,于是人们就称之为和尚碓。后来,这里成了一个很小的自然村,地名就叫和尚碓。如今,有吴姓和陈姓两姓居住。
和尚碓的碓屋内共有八个水碓,按照大小顺序排列。靠水轮最近的一个水碓是最大的,称作头碓,配上大石臼;离水轮最远的一个水碓是最小的,称作小水碓,配上小石臼。除八个水碓外还有一组大石磨,那磨盘的直径有一米五十余。由于和尚碓的设计在当时是称得上先进的,设施也比较齐全,因此在方圆百里内也算是颇有盛名的。据说,做轮轴用的那棵大松树,取材于沐尘,用三十个青壮年把它抬到江里,是靠灵山江水运才弄到寺后来的。
与水碓有关的故事有不少,孩提时常听大人们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水碓的故事,听得简直入了迷。
民国初年,龙游城里有一家面粉店的老板名叫桂弟侯,生意做得火红。有一次桂老板运了一批小麦到和尚碓加工面粉。这桂老板生性放荡,中午喝了几碗米酒,乘着酒兴,爬到磨楼上。看着那旋转的磨盘,桂老板突然心血来潮,竟不顾一切地爬到了磨盘背上,两手抓住磨斗,任石磨转了一圈又一圈。在磨楼上操作的伙计们好言相劝,都被他骂个狗血喷头。当时渠里的水不够满,因水力不足,碓老板只得劝说几个舂米的农民把水碓吊起来,以保障桂老板磨粉。但眼下桂老板并不知趣,竟爬到磨背玩耍起来,几个等着舂米的农民提出了抗议。可桂老板却摆出了财大气粗的架势,拒不听从众人的规劝。正当桂老板坐在磨盘背上洋洋得意时,突然从装着小麦的磨斗中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来,那手上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剃头刀。说是迟,那是快,只见那只毛手用剃头刀在桂老板头顶上一剃,便很快地缩了回去。桂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破了胆,只听见他叫了一声“妈呀”,便整个身躯像装满小麦的麻袋一样滚了下来,伙计们大惊失色,连忙扶起桂老板。众人往桂老板的头上看时,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桂老板满头乌黑的头发被剃去了一大片。后来人们就给桂老板起了个绰号“鬼剃头”。说来也奇,这桂弟侯头顶被剃去的那块头皮就再也没有长出头发来,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剃头。打那以后,桂家面粉行的生意也越来越清淡。原来门庭若市的兴隆景象变成了门可罗雀,最后不得不关门停业。后来长辈人常拿这个故事讲述给晚辈们听,以教育后生们要懂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
抗日战争时期,有一支日本侵略军驻扎在寺后村。日本兵从老百姓家里抢来了一些稻谷,供部队作军粮用。有一天,日本兵强迫张加骏等几个农民挑上稻谷到和尚碓舂米。一个日本鬼子端着枪跟在他们后面监视。在水碓里舂米,吊碓这一关是很有窍门的,要趁碓头往上升时,顺势把碓托住,伸出右腿把碓齿垫住,然后腾出左手把吊索套进碓耳内。那日本兵站在一旁看得入迷,觉得这玩意儿实在新鲜,也想动手试一试。日本兵把枪靠在墙根,走近石臼边,正当他想用双手去捧碓头时,那碓头猛地抬了起来,鬼子兵躲避不及,下巴被碓头猛力一击。鬼子兵“哇”地一声向后仰去,摔在地上,不省人事。张加骏几个农民商量一下,决定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于是关上碓门,脱下身上的衣服,使劲地把鬼子兵的鼻孔和嘴巴闷住。不到片刻,那鬼子兵便命归西天去了。和尚碓附近有块高地叫作青墩,地方上的人死了都埋在那里,青墩变成了一片坟地。张加骏几个人把日本兵的枪和水壶埋好,把日本兵的尸体拖到青墩藏进一坟矿内。
日本鬼子撤离龙游后,张加骏把那支枪和水壶取了出来。带上枪和水壶到新山水村找到了越狱后在家避险的童坤,参加了新四军部队。那只水壶上刻着“介岛雄夫”四字。中日邦交后,介岛雄夫的父母就是凭借这只水壶找到了埋在青墩的儿子的尸骨,将其带回到日本,安葬在家乡。这介岛雄夫也算是魂归故里了。当然,这当中还有很多曲曲折折的故事。
农村里历来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农民们很注重过好冬至这个节日。每当冬至来临,家家户户要炒花生、炒豆子,条件差的农户也炒些玉米花,供冬夜一家大小吃。还要提前一两天浸些糯米,炊成糯米饭,然后拿到水碓里用末碓打成麻糍板,再拿回家趁热做成一个个麻糍。那又香又甜的麻糍成了乡村农民过冬至节必不可少的食品。<br></h3><h3></h3><h3></h3> <h3></h3><h3></h3><h3></h3><h3> 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事。寺后村阿龙和阿根两家互为邻居。冬至将临,阿龙用一只小水缸浸了些糯米,准备打麻糍用。可第二天一早,走进厨房一看,阿龙简直呆掉了,原来浸在缸里的糯米不知被谁捞走了,只剩下半缸浸米水。阿龙检查一下厨房门,那门闩明显是被人拨撬开来的。阿龙从心里怀疑阿根所为,但没有证据,不好乱讲,就自认倒霉了。
再说阿根夫妻俩把炊好的糯米饭用饭甑抬到和尚碓去打麻糍板。阿根双腿跪在小石臼边,侧着头,随着小水碓一上一下的节奏,用手翻动着麻糍板。快要结束时,那块麻糍板却粘在碓齿上,碓齿往上抬时,麻糍板被弹飞了出去。阿根连忙吊起小水碓,夫妻俩往四下里寻找,真是大白日见鬼了,找遍了整个碓屋,仍不见麻糍板,阿根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妻子埋怨说:“我就知道偷来的东西吃是不成的。”“放你的狗屁!”阿根火气冲冲地回应了一句,便悻悻地端起空饭甑走出了碓屋。
阿根前脚跨出碓门,阿龙挑着一担稻谷后脚进了碓门。阿龙是到和尚碓舂米的,过了两袋烟工夫,阿龙便打算扇头遍糠了。当他把石臼里的谷用畚斗搬进风车斗,打开控制阀扇糠时,风车斗里的谷却怎么也落不下来。阿龙找到水碓老板,碓老板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龙无奈,只好把风车斗里的谷又重新搬到石臼里去。真可谓水落见石出,谷搬完后,居然发现风车斗底部有一块偌大的麻糍板,闭在出口处,怪不得阀门开得再大,谷还是不会下来。阿龙看看手中捧着的麻糍板,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放声大笑起来:“真是苍天有眼,这是物归原主了。”弄得站在旁边的碓老板一头雾水。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有一段时间,寺后村整个村庄见不着一粒米。人们成群结队地上山挖金刚刺的根,挖山粉苗的根,挖来后用水洗干净,拿到水碓里舂细,然后做成食物用以充饥。原本用来舂米的和尚碓,在特定时期担负起特定的历史任务,帮助人们度过灾荒。
人类深受着饥饿的折磨,可水渠中的鱼儿却生活得自由自在。当时姜席堰干渠水质很好,因此鱼虾很多。年轻的吴阿林就住在和尚碓,他脑子活络,也会结交人。吴阿林邀来几个朋友,把干渠的水用门板和稻草堵住,让渠水往支流上流去。然后用茶子饼和毒蓼在干渠里毒鱼。当天晚上,大家就把毒来的鱼用清水煮成一大锅,没有一点油,只是撒了一些盐。鱼煮熟后,大家你一碗他一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笔者有幸吃到那天夜里的大锅鱼,虽然四十五过去了,至今仍记忆犹新。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鲜最美的鱼。
解放后,随着破除迷信活动的深入开展,法安寺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寺庙内的菩萨被打掉了,一口大钟被卸了下来,庙屋成了寺后小学的一部分用房。原法安寺的寺址所在地就是现在寺后初中教学楼。到了一九八二年,龙游农田水利统一规划,原来姜席堰干渠西移,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水渠。随着干渠西移,那爿历尽沧桑的水碓也寿终正寝了。
事过境迁。如今那寺、那渠、那水碓都不见了,留给后人的只是茶余饭后的一些故事传说。<br></h3><h3></h3><h3></h3><h3></h3> <h3></h3><h3> 日月交替岁悠悠,
新陈代谢永不休。
人间沧桑道不尽,
留作故事写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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