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开辟大东北》

yuanchao

　　在大连登岸后，刘居英随萧华等领导一起直奔沈阳。在沈阳市东北局驻地原张作霖大帅府，刘居英向陈云和彭真报到，并见到了伍修权、叶季壮等同志。当时，延安和各根据地都陆续派来很多干部，组织上指定他临时做接收干部工作。之后，他便随万毅纵队投入到发动群众，清剿土匪，建立根据地的斗争中。　　

1945 年 8 月 8 日 , 苏联对日宣战 , 苏联红军出兵中国东北。8 月 15 日 , 日本裕仁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历时十四年、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胜利了。 

抗战胜利后，东北因其战略位置的重要，成为美、苏、国民党和共产党"三国四方"争夺和斗争的焦点。1945 年 9 月中旬，中共中央作出"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决策，在三个月内抽调十一万大军、两万名干部奔赴东北。中央两次电令山东，要求罗荣桓迅速选调数名高级干部，紧急赶赴东北开辟工作，其中指定了 5 名干部：萧华、吕麟、刘西元、吴瑞林、刘居英。

9 月 25 日黄昏，由萧华负责带队的赴东北人员，分乘两条小艇从黄县栾家口子小码头出发了。刘居英随萧华、吕麟、宋光、肖健飞、王新兰（萧华夫人）等同乘一条船，吴瑞林、赵杰、刘西元、侯世魁、王华、刘军等乘另一条船。大家默默地向山东父老乡亲告别，向首长和战友们告别，向军民并肩抗敌的战场告别，扬帆启程跨渤海奔向东北。刘居英因是东北籍，又有白区工作经验，负责这次行动的对外联络和航行中的安全保卫工作。

当年山东八路军挺进东北的出发地栾家口。（照片来自胶东子弟兵后代"红色胶东行"）

2003 年 5 月，刘居英重访当年由山东渡海北上报到的沈阳大帅府

　　1945 年 11 月初，正在梅河口前线的刘居英被紧急召回东北局。陈云同志对刘居英说："我党已经和莫斯科商定，苏联在长春军管 , 由我们选派一人当市长。经研究 , 你做过政府工作 , 决定派你去，今、明天就走。"并交待任务："委任你当苏军军管时期的市长。市长就是政府，首先要以政府名义来掩护我们党的工作，其二利用合法政权保证苏联红军的供应"。到长春去找周保中同志（苏联红军长春卫戍副司令）和石磊同志（中共长春市委书记）。

2003年5月，刘居英重访1945年东北局办公地（今沈阳市博物馆）。当年刘居英被紧急召到沈阳，陈云在此地同他谈话，指派他担任长春市长

　　11 月 8 日，刘居英乘火车回到阔别十多年的长春市，在周保中的带领下，来到坐落于长春市斯大林广场（现人民广场）南端的苏联红军长春市卫戍司令部，见到了卫戍司令加尔洛夫少将。周保中用俄语介绍了刘居英，加尔洛夫少将表示欢迎，说："我正在等你，下午就派人陪同你去接收市政府。"

　　下午两点钟，在苏联红军谢德林少校的陪同下，刘居英走进长春市政府大楼（现中共长春市委办公楼），原政府人员两旁列队行礼表示欢迎。在楼上原日伪市长的办公室，谢德林少校向曹肇元（伪满时期新京特别市总务厅厅长，日本投降后，他担任了长春市长）宣布："从今天开始，这位先生接替你的市长职务，你马上与他办理交接。"曹肇元极不情愿的交出图章、人员名单、金库存款单，又交出八百零几元的伪币，刘居英一一签收，但对伪维持会图章没有接收。

极其简单的交接仪式结束了，刘居英这位 28 岁的苏联红军军管长春市市长正式上任。

长春市政府大楼。（照片来自网络）

　　光复之后的伪满洲国"新京"长春市，局面十分混乱，日伪豢养的残余分子、社会渣滓与国民党特务勾结起来，拉起一股股"地下军"，兴风作浪。曹肇元交出的市政府除了一些敌伪留下的文书外，几乎没有钱财。受尽日本人压迫的长春人民，生活非常困难，大街小巷中，土匪们出没无常，绑票、抢劫，屡见不鲜。衣衫褴褛的乞丐赤脚在积雪中讨饭。工厂停工，商业停业。挎着转盘冲锋枪的苏军士兵在街上巡逻。一到夜间，死一般寂静的市区，不时传来几声枪响……

年轻市长肩上的担子异常沉重，带去的干部和进步青年人很少，旧市政府人员一大群，各部门还是伪政府的原机构，工作极难展开。刘居英根据市委的精神，任命了一批我们自己的区长，又向市公安局派去大批干部，公安局的正、副局长都由共产党员担任，并逐步安排我党干部到政府的各重要部门任职，将政权牢牢掌握在我党手中。没几天，在长春市的主要街口张贴出了"长春市民主政府第一条布告"，公布了新的市政府七项施政纲领。在印有市长签名的布告前，聚集着贫民百姓、官吏资本家、进步人士、商人、工人，千万双眼睛在布告中寻找新市长的态度，揣测刘居英的政治背景。刘居英在布告中庄严宣布：长春已经解放了，在苏联红军的帮助下，民主政府正式成立了！这是中国人自己的政府。我们要肃清敌伪残余，废除"勤劳奉仕"、交"出荷粮"等日伪政策……。

时任苏军军管长春市市长的刘居英

　　一天上午，长春的国民党东北行营内，高官要员们正秘密研究刘居英的政治背景。有人估计他是抗日联军，加入苏联红军；也有人估计他是共产党；还有人估计他是地方势力的头目。最后决定"投石问路"，派张嘉璈去面见刘居英。在市长办公室里，刘居英从一位西装笔挺的人手中接过名片 , 来人正是张嘉璈 , 他态度傲慢地告诉刘居英："我代表中华民国政府，你这个市长应该先到东北行营报告。"刘居英心中暗自好笑，把脸一沉，轻蔑地答道："我是苏联红军军管的市长，什么是东北行营，我不知道！"话音未落，他将名片扔给来人。张嘉璈碰了一鼻子灰回去报告，东北行营立即调动国民党情报机关，很快，一份密电递到了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的手中，"刘居英系共党山东局秘书长"。国民党众位大员惊讶之余懊恼万分。

为了让长春市人民了解新政府，刘居英在斯大林广场召开群众大会，他详细解释了施政纲领。随后，刘居英带领全市人民轰轰烈烈地搞起了恢复经济、肃清敌伪残余的工作。在饿殍遍地的贫民窟中，在机器锈蚀的工厂中，在落满灰尘的商店里，人们经常见到身穿大棉袄的年轻市长。这就是共产党的市长！没有官架子，不欺压老百姓，实实在在为人民办事。

紧接着，国民党一边向苏联发出抗议，一边在广播电台攻击共产党，"没有人才，派了个嘴上没毛的小孩子担任市长……"刘居英不管这一套，迅速着手建立自己的武装部队。经东北局批准，从万毅部队抽调一个营的骨干，加上当地参军的数百人，组建"长春保安总队"（即中共长春卫戍区），曹里怀任司令员，刘居英任政治委员，驻扎在中央银行（现人民银行），负责维持社会治安，警卫国民党接收大员熊式辉、蒋经国等人的"东北行营"。于是，在长春市的大街上出现了穿八路军服的士兵。老百姓见到自己的队伍，兴奋地奔走相告。

为了让长春市人民了解新政府，刘居英在斯大林广场召开群众大会，他详细解释了施政纲领。随后，刘居英带领全市人民轰轰烈烈地搞起了恢复经济、肃清敌伪残余的工作。在饿殍遍地的贫民窟中，在机器锈蚀的工厂中，在落满灰尘的商店里，人们经常见到身穿大棉袄的年轻市长。这就是共产党的市长！没有官架子，不欺压老百姓，实实在在为人民办事。

不久，长春市的自来水正常供应了，工厂的机器又开始转动了，商店开张营业了，十来年没吃过大米的人民含着眼泪吃上了大米……。老百姓由衷地感谢市长，感谢共产党。

一个个血债累累的汉奸被抓住枪毙了，一股股土匪被剿灭了，聚集在国民党东北行营周围的汉奸、伪官吏们惊恐万状。一天，东北行营的一个大汉奸被市政府逮捕，将在斯大林广场召开公审大会。"东北行营"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到苏军军管会，要求放人。在苏军的干预下，公审大会取消了，但是市政府还是遵照全市人民的心愿，枪毙了这个大汉奸。

　自 1934 年初夏刘居英逃离东北，就同家人断绝了联系，没有家里任何信息。1945 年冬，刘居英回到了阔别 11 年的家乡长春，"家在哪儿？父母如今怎样？"刘居英不免思念。老同学于克任市公安局书记，从他那得知，于家、高家和刘家都因儿女参加抗日活动，被日本宪兵队列入监视对象，集中居住在南关的一个大院中，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几家都没有什么生活来源，只有刘居英的父亲开了个酱园，三家基本上是靠卖酱菜生活。

十一年之后，刘居英第一次回家看望父母，随行带着几名苏联士兵。父亲听说市长来了，忙起身相迎，点烟又倒茶。刘居英问父亲认识自己吗？他看了半天没说话。是啊！小儿子离家时才 17 岁，多年的变化让老父亲都认不出来了。"我是永安（小名）啊！"刘居英轻声说，父亲一惊，将手中的茶碗掉落地上，泪流满面地说："你怎么回来了？"刘居英告诉父亲，自己现在是一名苏军军管长春市市长了。

　　根据苏、美、英三国签署的《雅尔塔协议》和 1945 年苏联与国民党政府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规定，迫于国民党的压力，为维持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不受影响，苏联红军正式向中共东北局提出：中共所属机关和军队限期撤出长春、沈阳、哈尔滨。在长春市政府市长办公室里，曹肇元得意地踱到写字台前，刘居英很快同他办完交接手续，快步走向门口，猛地回身直视曹肇元，心里说"别高兴，用不了多久，我们不用谁任命，就会挺着胸膛回到这间办公室！"

1945 年 12 月 14 日，当了三十多天市长的刘居英被迫率部撤离长春，带出的卫戍部队三个团编为吉林军区独立支队，后改称东北民主联军吉黑支队，曹里怀任司令员，刘居英任政治委员。这支部队在长春、吉林一带担任剿匪任务。

1945 年 12月 27 日，纪念吉林"榆树讨逆战役"胜利留影

      在此期间，刘居英参加了吉林省政府的筹建工作。12 月 27 日至 30 日，吉林省人民代表会议在永吉县岔路河镇召开，出席会议的正式代表有 55 人，列席代表 9 人。会议选举产生了中共吉林省历史上第一个省级人民政府。行政委员会委员：周保中、周鲸文、万毅、刘居英、关俊彦（关选庭）、谢英霖、张克威、姜信泰、郑瑞、福子馨、陈荫亭、冯伯西、王克耕、温立成等。周保中任主席，周鲸文任副主席（未到职），刘居英任秘书长。

　　1946 年 4 月 14 日，苏军最后一列火车撤离长春，东北民主联军驻东满部队攻打长春的战斗便打响了。18 日全歼国民党收编的伪军和土匪"国军"，收复长春，刘居英重新走进市长办公室，第二次出任长春特别市市长，这是我党领导的第一任长春市市长。

4 月 18 日和 19 日，刘居英连续在长春广播电台发表讲话，宣布原施政纲领依然有效，宣布政策，稳定人心。按照党的部署，刘居英提出市政府三大任务：选举人民代表大会；全力支援前线；恢复市内秩序，清理敌伪残余。很快，市政府得到了改组，各个区政府也都成立，区长走马上任，街道组织也形成。人民政府没收了汉奸财产，没收了敌伪粮库，开仓赈济难民，支援前线。当时，我军同国民党部队在四平地区对峙。时值五月，我军的棉衣还没有换下来，枪支弹药急需补充，药品给养也需要大笔开支。刘居英接到了紧急筹款的艰巨任务。

　　经过多年战乱的长春人民十分贫困，而前线所需的款项数目大、时间紧迫。有人提议按以往家家户户摊派的办法筹措，刘居英不同意这样做。虽然自古以来，各朝代都搞摊派，但是共产党的政府决不能同封建统治者一样，首先要考虑老百姓的生活。市政府作出决定，让工商局把有钱的大户商行和富豪挑出来，请他们到市政府开会。那天，接到通知的都来了，义发和、义顺和、协和府、义发银行及南北大街做买卖的各户富商，来了一百多人。会场里每人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纸和笔，各位被请入座，犹如参加考试。

市长刘居英走进来，环视了一下会场，声音洪亮地说："诸位先生，大家都是拥护东北民主联军的，都是爱国的。现在正在进行战争，我们保卫四平，为的是不让战火烧到长春，现在，士兵们的衣服需要换季，弹药也需要补充，钱款一时筹措不齐，只好向各位借款。桌上都有纸笔，请大家自己把钱数写出来。"在座的各位这才知道被邀请开会的目的，虽然有的极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刘居英市长这招儿可真高，软中带硬，防不胜防。富商们提笔在纸上写下钱数，纸条收上来，刘居英马上派人跟着去取钱。与此同时，刘居英还派人通知日本侨民会，要求他们按照伪满国时的官衔大小，自列名单、自行筹款，送交市政府。两日内，包括原中央银行副总裁在内的未及撤走的日本官吏，把以前从中国人民手中掠夺的钱送到了市政府。不出三天，所需钱款便凑齐了，老百姓高兴地说"共产党为广大受苦人着想，不搞摊派，还是共产党的政府好！"　

任东北民主联军吉黑支队政委的刘居英（左）和战友合影

　　经过一月余的四平防御作战，全部美式装备的国民党杜聿明部攻势不减，我军伤亡很大。为摆脱被动局面，5 月 18 日，根据中共中央指示，我军实行战略后撤。22 日，长春市区响起了枪声，国民党新一军攻入长春。刘居英命令卫戍部队和市政府人员立即撤出城区，他烧毁文件，确认各区的同志们已安全撤退后，才换上便衣，带着警卫员向城外撤去。

长春老城门（照片来自网络）

　　夜已深沉，街上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国民党士兵揣着步枪四处搜捕共产党员。刘居英和警卫员混在敌人队伍中匆匆往城外走去，路过南关大桥，看见桥头围着一大群人在看什么，刘居英挤入人群，只见悬赏捉拿共产党的大布告张贴在墙头，第一名抓捕对象就是市长刘居英，还用笔将名字勾上了红圈。警卫员连忙把他拉出人群，低声道："市长，那是出钱买你人头的布告，你还往前挤什么？"刘居英轻蔑地一笑 , 深沉地望着硝烟笼罩的城市，心底默默地说"再见了，长春，再见了，家乡的人民。我们一定要回来，这座美丽城市最终一定属于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