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蛋的故事

郑光四

　　如今的荷包蛋，早已是我们一样家常饭了。当它摆上餐桌，碗里那精致的面丝、荷叶包裹般的晶莹蛋体、那浮在清汤上金色的油花和翠绿的菜叶，不仅激起我垂涎的食欲，还常勾起我对一段往事的记忆。偶尔我会把这个故事叙说给家人。

　　我当兵的头一年，我们乾县分站外线排，已经是一个很先进的排了。继我们到来前的建立健全各项规章制度，使架空明线维护工作实现规范化，到我们来后的线路标准化大整修，张殿清排长对这些工作抓的环环相扣，在兰州军区通信系统很有名声。记得我们1973年1月分来后，经过紧张的专业培训，到4、5月份，标准化大整修就初显端倪。排长带我们去永寿线务段取经，学习地方的先进经验，在全排十二个哨所、二百多公里的线路上，开始了标准化大整修。到后来，我们就天天在电杆爬上爬下，一颗杆有时要干上一两天。对每根电杆、每个零件，都按图纸的标准，进行彻底的整治，成了我们每天的活计。

　　记得1973年8月下旬一天上午，华团民副班长带领我们，在北线的周张大队附近整修。我正爬在杆子上干活，忽然看见远处周德明班长来了。这段时间排长去西安学习，周班长负责全排工作，没时间到线路上来。”班长怎么来了？”我还在寻思，见周班长和老华说了两句话，就直接走到我杆下，”郑光四，回”！班长历来说话简捷。回到分站，班长叫我多准备几盘被复线，告诉我吃过午饭跟他去介庄哨所，我才知道渭河突发洪水，把我们河底电缆冲毁了。

下午一点，我和班长骑自行车，驮上被复线和被包出发。我没去过介庄，走过乾县的阳洪、王乐镇、薛禄三个公社，到与兴平交界的地方，也就没有了正路。我紧跟在班长后面，沿田里收庄稼的小道前行。地里的玉米、棉花成熟了，有些收过的玉米秸已放倒。当时正是党的”十大”期间，远处村子里的高音喇叭里，不断传来党代会内容的广播声。

　　到介庄哨所也就下午四点，我们连忙吃了点东西继续赶路，到达渭河北岸时已近傍晚。线路全部中断，尽管那是洪水造成，带有不可抗拒成分，但在维护兵看来，那可是天大的事故。排长也从西安带人带车赶过来了。排长站在河边的终端杆上焦急的打电话，我跟着周班长赶紧向下游放被复线。终端杆以东二三里远，有地方上的过河电缆，我们要甩开被冲毁的我方电缆，迂回接入地方电缆抢通线路。南线线路上共架设着十来对回路，我们就一趟趟来回跑，直到把连通所有线路的被复线放完。尽管夏季天长，也已经大黑了。排长一直在终端杆上大声打电话，他联系着机房和与南岸的线路割接，”86！86……！黑夜中那声音传的很远，我印象特别的深。

        线路全部接通已半夜时分，我听见排长在电话里叫介庄哨所给我们做饭，告诉介庄有地方的师傅，下面条儿煮荷包蛋，弄得好点儿。听到”荷包蛋”，我心里犯嘀咕:”什么是荷包蛋？”回到介庄哨所，我赶忙去灶房，看看荷包蛋什么样子。一看是一锅煮面条，有炒鸡蛋搅合在里面，心里也疑惑荷包蛋是不是这样儿。等我收拾完工具再回灶房吃饭时，见哨所战友王树国正呆呆的站在灶台边挨批。原来排长见了王树国做的这锅“荷包蛋”，立刻火儿了，仿佛线路故障带来的愤怒找到突破口一般，当场把他好训了一顿。当时我想，幸亏没叫我做这饭，我也不知道荷包蛋怎么做。

        王树国是我们同时入伍的老乡，在我们同年兵里属年龄大的。他后来进步挺快，入了党当了班长。这里顺便说点儿题外话，就我们这批兵，可能因上年度没征兵，年龄竟跨了五个年头，最大1950年出生，与排长同岁，比一些老兵还要大，当兵前已在生产队劳动了几年，有的还上过海河、甚至当过生产队长。那种集体劳动环境，最容易叫人形成爱开玩笑爱抬杠斗嘴的习惯，初到部队，这些毛病一时难以扭转。听说有新兵刚到哨所不久，就与排长为什么事辩论过，哪知这是军队最忌讳的。遇这种情况，排长一定大光其火严厉训斥。记得排长曾说:哼！不要把地方红卫兵的习气带到部队里来！

        这一晚我们没吃上荷包蛋，只吃了一顿混沌鸡蛋煮面条。

　　渭河冲毁的电缆，不是短时间可以修复。必须架设线路取代临时被复线，保证通信的安全性。两天后排里集中人员器材到渭河滩上，分站领导师主任也亲临工地，大家在河边的玉米地里，挖洞、立杆、放线，架设一条新线路，通往地方电缆处。当时的每件工作，都令当新兵的我，感到特别新奇高兴。大家都争先干活儿，努力给领导和战友留一个好印象。架线期间，我们就住在渭河北岸一个工厂里，在他们食堂吃饭，记得他们的烧冬瓜片儿特别好吃，我感受到大工厂生活实在新鲜优越。这个厂对外叫秦岭公司，听说是个保密的军工单位。

被冲毁的渭河电缆，一直没有修复。直到二总站成立后，一九七九年秋后，才由一营组织渭河工程，重新敷设了河底电缆，恢复了原来的线路。但我早已调离乾县，无缘再参加这场施工。这个由荷包蛋连接着的，抢修渭河线路的故事，却叫我烂熟于心。

　　今后的日子，荷包蛋肯定要常吃，由荷包蛋连接的这段往事，肯定会经常在我心中闪现，引我一乐。那火热真挚、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军营生活片段，更时常令我回味。

2018/12/29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