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恩师李顶民先生

嘘云

两天前，也就是2018年12月15日，惊闻我素来敬仰的老领导，我父母的老友，李顶民先生，溘然长逝！咋闻噩耗，痛心不已。往事历历，追忆连连。遂著文以缅怀之！

我的家乡距市区有几十公里，是个种葡萄的园艺场。地方虽然不大，却由自治区农业厅所辖，不同于一般鄙陋农村。这个地方的人，也有点清高自诩。做人处事，阔朗清明，自有一番上进气象。

父执辈们，一手一脚，在不毛之地，开疆拓土，建设美好家园。他们是真正的拓荒者。对于这片土地，他们有着孕育者的自豪与深情。

农忙时节，全场男女老少，无分汉回维蒙，职业工种，全部投身于大集体的热火朝天的劳动中去。田间地头，大家挥汗如雨，嬉笑唱和，谁肯偷懒？中午就地盘坐，食堂师傅挑送馒头肉菜，大家聚餐饱食，小孩子也混杂其间，其乐融融。

翠绿的葡萄绿海，甜蜜的事业，使人忘情，忽忽之间，时光易过，人已中年，两鬓霜染，儿女成行……

炊烟袅袅，夜幕微蓝，草翠花开，民风淳朴，我们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是我们真正的家乡。

硕果累累，飘香淌蜜的热土，让人走遍天涯也不能忘怀。

记得我还是懵懂稚子，在院中伏几写字，李老师来家中串门，顺便看了我的作业，他笑眯眯地指出，该写勾的地方没有勾。我当时有点不以为然，觉得此误微乎其微，而且就连父母亲也没有挑过我作业的毛病，李伯是为苛求乎？但是幼小的心里，还是感觉他说的对，后来都一一改正了。后来历数自己四十年人生中，能够这样恳切亲切地指正我教诲我的，竟然屈指可数。李伯乃一字之师，令人难忘。

李伯是个有文化有智慧的男子汉。一生经历也算历尽艰辛，饱览世事。我看了他的自述文章，小时候在旧社会还曾经在青黄不接时节讨过饭，睡窝棚，艰难生存。十几岁才入学读书，勤勉发奋，自强不息。青年时期不甘平庸，从贫瘠农村参军，因有文化破格入伍，从此进入部队的大熔炉，自我奋斗，率先垂范，培养了一批年轻战友。在部队从事过宣传工作，后来还在公安局负责军管等重要工作。难怪李伯气度凛然，不怒自威。

转眼间我外出求学，和李伯多年不见。后来毕业后分配到家乡的学校，正式成为李伯的下属。那时李伯正任学校一把手，对于我这个新入职的年轻后辈，十分关心。他把团支部，学生会的工作交给我，什么六一汇演，元旦联欢，让我去当主持人，还安排我坐在校长办公室，办公桌就在他的对面。其实我那时候是一个特别内向的人，最不愿和人打交道。但是骤然坐在学校的“心脏”____校长室，犹如坐在了“作战指挥部”里，时时刻刻，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纷至沓来，涌现于此，学校的大事小情，人事纷扰，我都一一旁观，也身不由己参与其中。李校长以自己的饱经世故和领导智慧沉着应对，一一处理，谈笑自若，举重若轻。我默默观摩，受益匪浅，获得了一生受用的智慧。

记得最清楚的，最难忘的有三件事：

我虽然坐在校长室，但是却有着刚入职年轻人的惫懒和不懂事。一次我上班刚进办公室，就看见年过半百的李校长站在窗台上擦玻璃。我愧疚之余，发现李校尽管在干活，仍然发型一丝不乱，衬衫洁净，袜子雪白。要知道这是在农村，他还上了年纪，我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从未说过我什么，也毫无一丝愠意。但我却再也不好意思来晚了。

那时候他管理学校很有一套。他每天早上把各部门负责人叫到办公室，让他们说说今天要做哪些工作，并且调整互相冲突的工作，再给他们一一叮嘱任务，下午下班前，再一次把他们叫来，让他们一一汇报完成情况。然后安排第二天的后续工作。后来我才明白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早请示晚汇报”。中层干部们忙碌去了，他就在学校到处巡视。每天如此。记得有一次，他巡视结束，回到办公室，让我去叫来体育老师。李校说：“国旗杆上的升旗大绳要再绑高一些。古人云，慢藏诲盗，绑得太低，等于引诱别人来偷。”然后又把后勤主任叫来，说某人家的羊把校园里的葡萄叶都啃了，要去交涉一下。说实话，我自诩颇有文采，尚且不知道“慢藏诲盗”这个词的出处。一时间不得不佩服李领导腹有诗书，深藏不露。

学校在他的治理下很快就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红红火火的大好局面。师生积极向上，面貌一新。

第三件事，是我阔别家乡多年，在城市里工作，园艺场的往事，已睽违久矣。一次偶然回乡，在娘家我的旧书桌里，翻出一本当年在学校的会议记录本。我那时非常认真，几乎记下了李校开会时的每一句话。翻开一阅，正是那时有人造谣说李校的儿子骤亡，李校在事件平息后开会时一番义正辞严的讲话。时隔多年，字字句句，依然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当时情景，仿佛又回到眼前……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天不假年，人世无常。在2018年的冬季，李伯驾鹤西游，令人感伤。有的人死了，是给社会减轻了负担；李先生离世，是人世的一个损失。

在2018年末，王萍谨以此文，悼念李顶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