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小王庄之外,知道它的不上千人。没有人听说它的前生,似乎也没有人关注它的今世,它像一粒沉积在沟洼里的沙粒,或者像麦田里的一株麦子,隐匿在千万个普通中,没有光泽,也没有独特。</h3><h3> 三十年前,二十来户的小王庄总体上是规整的,路边、沟沿的杂树和野草属于锅灶或牛羊的肚皮,没有多余,房前屋后多是猪圈、牛棚、茅厕、柴房,路和沟虽是蜿蜒的,但除去雨天漫无边际的泥泞,或者久旱遍地灰尘外,没有一根枯枝遗落,也不会看到塑料袋、香烟盒等污浊。村东、村西的娘们拉呱、赶集、提亲,农闲季节,年纪相仿的人东一堆、西一堆,相安无事,邻里的吵闹以家常便饭状态源远流长,彼此宿怨像一块伤疤,不时结痂,不时揭开,偶有流血。 那个时候,小王庄是一个生命体征正常的农夫,在鸡鸣狗叫中日出而作,在袅袅炊烟里日落而息。婚丧嫁娶,盖屋上梁属头等大事,一次打架或者一场戏,便是之后一两个月田间地头的主要话题。</h3><h3> 那个时候,小王庄永远流行两类笑话,一类与生殖器有关,一类与拉郎配有关。那个时候,小王庄没有秘密。</h3><h3> 之后的变化缘于一个外乡人的介入,领了一帮壮年出去,回来即变了模样,阔了许多。</h3><h3> 仿佛就在那刹那间,小王庄人呈放射状射向大城小镇或小城大镇,包括六十岁大爷和辍学的初中生,小王庄像一件破旧的夹袄被扔在风里,没有人去依恋,没有人去眷顾。</h3><h3> 在霓虹灯闪烁出的奇妙诱惑下,灰暗、朴素、局促背景映照下的小王庄人各色梦想喷涌而出。王大海属于小王庄的模范,购房买车,娶妻生子,他的故事在小王庄人之间流传、复制、加码;王小栓属于小王庄的奇迹,结三次婚,生五个娃,自在逍遥;王大东属于小王庄的遗憾,沉沦了,沉默了;王小西属于小王庄的另类,凭着一张中专毕业证,离开一个好好的厂子,走南闯北,摸爬滚打,终究不知去向。其他百十人则是默默无闻。</h3><h3> 斗转星移,老一辈人如一片片落叶,相继凋零,化归尘土,野草和杂树霸占了小王庄的土路、田埂、家园,关闭的门一扇接着一扇,粪坑、水沟、枯树腐变的气息任其蔓延,生的气息游荡在三五个老人和七八个娃子间,猫狗在流浪,鸡鸭鹅屈指可数,猪牛羊没了踪影。某一个下午,或者任何一个下午,一个外来者进入小王庄,是会顿生疑虑的。</h3><h3> 小王庄不觉间被遗落在这个星球的某个角落,除非每年一度过年前后的盛大狂欢。</h3><h3> 那期间,小王庄像一块吸金石,好坏优劣照单全收,全庄人似乎想将全年的疲惫、遭遇、怨愤、激情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间尽情倾泻,不分昼夜,昼夜不分。酒高了吐了又高了,赌输了赢了有输了,整个小王庄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不可言状的混合味,一时间,小王庄似乎又恢复无限生机。</h3><h3> 老人抚着茶壶,迷着眼,端坐在堂屋八仙桌首席,旁观、感叹、叹息,世界已与他们无关,小王庄是他们的,却面目全非。辍学少年摩拳擦掌,意气风发,被留守十几年所压抑或者积蓄的爆发力似乎会毫不费劲地为未来杀开一条血路。</h3><h3> 小王庄人在狂欢之后作了重新排列组合,往南的去了北,闯东的奔向西,新一出剧情依旧的戏就此拉开序幕,新一轮死一般的沉寂重新降临。</h3><h3> 2018年12月小王庄大事记:一、王小六周日骑电瓶车去镇上网吧,撞上三轮;二、王九爷因病,无效治疗,殁,热闹三天;三、王四婶家母狗一胎三崽;四、近冬,偷鸡摸狗人无忌进村,次数不详。</h3><h3> 小王庄以自身的凋零绽放出千百朵别样的花,千万个小王庄相继凋零,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