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在威子心中,三哥和三嫂的婚姻是值得羡慕的,卖蜂窝煤的那对夫妻也是值得肯定的,司机老刘的婚姻是让人无语的,阿玉的婚姻是令人同情的。</h3><h3><br></h3><h3>也许,幸福的婚姻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h3><h3><br></h3><h3>也许,能留住的不会走,要走的也留不住。</h3><h3><br></h3><h3>单身爸爸的威子独自带着女儿,尽管他做过留落街头的梦,但醒来后日子还得过下去。</h3><h3><br></h3><h3>龙门出租屋的租金是按季度交的,这天,威子要到了点账,他来到易家地产中介,工作人员看着资料对他说:“龙门河滩23排5号,麻彩霞是吧,房租要涨50元!”</h3><h3><br></h3><h3>“哦!”威子答应着并掏出了1350元。然后工作人员让他签字,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签上了霞的名字。那一刻,他有些憎恨自己,她都走了,他却还在让她影响着自己的生活,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h3><h3><br></h3><h3>一夜大风过后,威子接到了一个维修电话,他在电话里应道:“好的五哥,待会儿我就过去。”</h3><h3><br></h3><h3>威子找出了一把喷灯,他走到院子里的墙角挪开了几把铁锨和撬棍,他拎起了一个汽油桶掂了掂,桶里没油了,他转回身用钥匙拧开了摩托车上的油箱盖,然后把后车架上的一根塑料管解下来并将塑料管的一头儿插进油箱里。他蹲在摩托车下面拧开喷灯的加油孔,然后用嘴吸了一下塑料油管之后迅速地将它的另一头儿插进喷灯的加油孔里。大约一分钟后他捏住塑料管再一扬手将多余的汽油倒灌回摩托车,分别拧好两个油盖儿后,他戴上一双手套,然后拎着喷灯、拿着小铲儿,再扛起半捆油毡走出了大门直奔胡同口而去。</h3><h3><br></h3><h3>好在五哥家离的不远,到了他家后,威子顺着梯子先把喷灯搁到房顶上,然后再下来把油毡扛了上去,五哥也上了房。</h3><h3><br></h3><h3>威子站在房顶上看了看,然后走到北边的房檐处用壁纸刀顺着油毡被大风刮开的印痕割了下去,之后他弯下腰摸了摸房檐,又低头瞅了瞅,下沿有些凸凹不平,他跟房东要来一把锤子,敲掉了下沿上离骨的水泥。最后他点着了喷灯慢慢地氧化着,不一会儿,喷灯喷出了蓝色的火焰。他裁好了油毡并在房檐处比量好后再往回卷起,然后喷灯响了,随着沥青的融化,他弯着腰手脚并用地往前推着油毡,几分钟后他粘好了平面和下沿并收好了边。</h3><h3><br></h3><h3>五哥弯着腰看着几处油毡并用手指了指,威子点了点头,他关小了喷灯,然后把剩下的油毡裁成了十几个10公分宽的小条儿,这些小条儿用于修补那些老化的裂纹,每一条修补完的裂纹都需要收边。</h3><h3><br></h3><h3>几十分钟过去了,威子的腰有些酸了,他直了一下腰并用手摁了摁。</h3><h3><br></h3><h3>威子抬头望着,天空澄澈,像喷灯的火焰一样蓝,他来不及多看,又弯下腰去。</h3><h3><br></h3><span style="font-size: 17px;">多</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年以来,威子</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在劳动中所进行的一举手、一投足就是如此地</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细</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碎而枯燥。</span><div><span style="font-size: 17px;"></span><h3><span style="font-size: 17px;"><br></span></h3><h3><span style="font-size: 17px;">五哥问道:“怎么?腰不好?</span><span style="font-size: 17px;">”</span></h3><h3><br></h3><h3>威子笑了笑说:“毕竟干了十年了呀!”</h3><h3><br></h3><h3>五哥说:“我记得你给我们家干这个活儿的时候是四年前了吧,那天你媳妇也来了,她在下面跟你大姐聊天儿,你媳妇挺能说!”</h3><h3><br></h3><h3>威子沉默了一会儿,他一边用小火收边一边说道:“咳,别提她了!”</h3><h3><br></h3><h3>五哥问:“怎么?”</h3><h3><br></h3><h3>威子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h3><h3><br></h3><h3>五哥说:“操,朋友妻不可欺,这个小纪,要搁我这脾气,非找人打丫不可,打不死也得给丫弄残了,你就这么算了?你可真能忍,搁我,我是不行,你丫跑到天边儿我也得找到你,我他妈豁出命去也得出这口气!”</h3><h3><br></h3><h3>“咳!”威子叹了口气,然后他又拎起了一条儿油毡烤了起来,似乎在喷灯的轰鸣声中他能掩饰一下性格上的懦弱,似乎在忙碌中他能暂时把烦恼忘掉。</h3><h3><br></h3><h3>“我一朋友是律师,口才特棒,你要是想用的话言语一声儿!”<br></h3><h3><br></h3><h3>威子笑了笑。</h3><h3><br></h3><h3>修完之后,威子关了喷灯,五哥说:“这么着,我给你拿点钱吧!”</h3><h3><br></h3><h3>“哈哈,不用了,也没多少!”威子说道。</h3><h3><br></h3><h3>威子心里清楚,自霞走后,似这样的修补已经不是一家了,他既搭了工,又搭了料,但当初干这些活时所有的利润他可都拱手送给霞了,虽然每次修补的损失不算很大,但这种极致的窝囊气却要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这不得不算是另一种悲哀,更是一种嘲讽!</h3><h3><br></h3><h3>威子觉得:“纵然悲哀,纵然可笑,可怎么办呢?默默承受吧,日子还得过啊!”</h3><h3><br></h3><h3>威子想起霞走后不久的一个晚上,他在父母家对爸妈说道:“我想起诉她!”</h3><h3><br></h3><h3>母亲立刻像吃了苦瓜一样,她一咧嘴说道:“小威啊,你斗不过她呀,她走了就走了,你还跟她置这气干啥啊?因果报应丝毫不差,人在做天在看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说这话时,母亲头上的一缕白发又在颤抖,为了不致于太生气,她小声儿地念起了佛号。</h3><h3><br></h3><h3>父亲也出乎意料地和母亲观点一致,他也咧着嘴说道:“你还想打官司,就你这脑袋瓜子转得过她吗?法院她都能买通,你信不信?当初让你跟她把结婚证办了,我咋嘱咐你,你都不听,在老家买房,你跟谁说了?明明看着兆头不对,还在北京买房,她是哄住你啦,用着你时她咋知道过来叫爹叫妈了,这都是她的手段,你有这些手段吗?你还想打官司,举个例子,我2013年摔住腿起诉樊强,可还请了律师,最后连律师带法官都叫对方收买了,咱不是败诉了吗,实凿凿地吃了个哑巴亏!这些你忘了吗?咋还不经心?”</h3><h3><br></h3><h3>威子哑口无言,起初他不得不用类似于“因果报应、人在做天在看”这一类的古训来安慰自己内心的不平。</h3><h3><br></h3><h3>后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将回忆和真相联系起来所积累起来的怒火又一点点地被母亲给他播放的传统文化教育所熄灭。</h3><h3><br></h3><h3>再之后,他以一种对一切似乎都已释然的心态下剪了寸头,并且报名去学车本。</h3><h3><br></h3><h3>然后生活就可以顺利地继续下去了,不是么?</h3><h3><br></h3><h3>2010年11月的一天,威子下了公交车来到了鑫华源机械制造公司的门口,他抬手冲门卫打了个招呼并笑着说道:“我找谭部长!”门卫点了点头。</h3><h3><br></h3><h3>部长办公室里,谭部长一边翻着防水合同一边惋惜地说:“哎呀,小老弟,你就是太实在了,这得多亏了我们公司欠你防水款,不然全被你媳妇卷跑了,我说,你这也太亏了!”<br></h3><h3>威子笑了笑说道:“唉,已经这样了,没办法了!”</h3><h3><br></h3><h3>谭部长一拍桌子说:“起诉呀,我这有律师,你用不用?”</h3><h3><br></h3><h3>威子笑了笑说道:“谭哥,不用了!”</h3><h3></h3><h3><br></h3><h3>谭部长说:“唉,你呀你呀,让我怎么说你才好!”</h3><h3><br></h3><h3>威子无奈地笑了笑。</h3><h3><br></h3><h3>谭部长放下手中的笔说道:“你去开一张27000元的防水发票,今年按照合同先给你这些!”</h3><h3><br></h3><h3>“好的谭哥!”威子答应道。</h3><h3><br></h3><h3>走出鑫华源机械制造公司,威子犯了难,以前都是霞开着车去开票,他是只管干活儿,现在他还真想不起上哪儿去开发票。</h3><h3><br></h3><h3>威子踌躇了一会儿,万般无奈下,他拿起了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那个“霞”字,他又犹豫了半天,在恨自己的同时他最终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果然通了。</h3><h3><br></h3><h3>威子说道:“鑫华源年底给我结点账,你能不能帮我开张发票?”</h3><h3><br></h3><h3>“哦,可以,你那份合同当初就是我在立高防水公司盖的章,还得去他们公司开发票,你要开多少?”</h3><h3><br></h3><h3>威子答道:“27000元。”</h3><h3><br></h3><h3>霞说道:“不过我最近真的没钱,每月还得还房贷,你回头……得把税钱给我!”</h3><h3><br></h3><h3>威子答道:“我会把税钱给你的!”</h3><h3><br></h3><h3>第二天,霞给威子打通了电话说道:“我在龙门工地南边的马路上,你过来拿发票。”</h3><h3><br></h3><h3>威子说:“好!”</h3><h3><br></h3><h3>五分钟后,威子越过马路,那辆桑塔纳志俊恍如隔世一般地再次映入了他的脸帘,霞的手里拿着个公文袋在路边等着。</h3><h3><br></h3><h3>她举目看向他,一朵头花在初冬的风里微微打着颤。</h3><h3><br></h3><h3>就像上次她回去龙门的出租屋拿她的衣物一样,威子并不去与她的目光交汇。</h3><h3><br></h3><h3>他走到近前,她将发票交给了他。</h3><h3><br></h3><h3>他掏出1500元钱递到她的手里,他说:“这是开票的钱!”</h3><h3><br></h3><h3>她再次解释道:“我最近真的没钱,不然不会跟你要税钱。”</h3><h3><br></h3><h3>她的语气倒也真诚,他回道:“嗯嗯,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要账去了!”</h3><h3><br></h3><h3>当天,威子顺利地领回了一张支票,他联系到了霞并把支票交给了她,因为支票台头上写了立高防水公司的名称,就必须在他们公司入账。</h3><h3><br></h3><h3>事到如今,威子像被卡了脖子一般不得不冒险再信任霞一次,他想:“你总不能致我和女儿于死地吧?”</h3><h3><br></h3><h3>接下去的几天,威子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h3><h3><br></h3><h3>终于在第四天,霞真的给他来送钱了,还是在龙门工地南边的马路上,霞说:“你得办张银行卡,我带你去银行办吧!”</h3><h3><br></h3><h3>2010年11月18日,在工商银行里,31岁的威子办了他生平的第一张银行卡,霞教他设置了一个密码。</h3><h3><br></h3><h3>自动取款机前,威子生平第一次“滴滴”地摁着存款的按钮,霞在旁边指点着,这将是他和她此生最后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说话。</h3><h3><br></h3><h3>在他们和平相处的这一刻,他的心中是对现实无奈的一种释然,她的心中是一时的良心发现,而最终,他们是要走向陌路的!</h3><h3><br></h3><h3>2010年的12月份的一天,在九龙山驾校,威子刚考完坡起和入库,他正在高兴,忽然感觉鼻翼一凉,他抬眼望去,但见漫天飘起了飞雪,雪花纷纷扬扬,瞬间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妆。</h3><h3><br></h3><h3>在这苍茫的大山之上,威子仰望着崇山峻岭,他禁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股白色的呵气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他的胸中甚至生出了万丈豪情!</h3></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