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序</b></h1><h3><br></h3><h3> 我拿起笔来写“心灵记忆”四个字的时候,手机显示的时间是2015年11月19日10点17分,这个时间真的很巧合,对于年份已久的记忆,既然要用文字的载体把它记录下来,一是要真实,二是就是要的这么点“气氛”,当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多年来的一点心愿。</h3><h3> 还在我相对比较年轻的时候,自己就想将来闲暇之日,写点东西,不是写小说,杂文什么的,而是写写自己的事。但真正提起笔来写东西,又坐不下,从2004年6月算起,假退真退的时间已有十多年了,回想起来也就干了两件事,一是养花养鱼,二是打台球和扑克,总觉得前半生日夜辛劳,对自己亏欠的太多,玩玩吧。到今,也是一直没有玩够。 </h3><h3> 今天提起笔来,决定用冬季“猫冬”这段时间写点东西,还是一个叫韩文钧的老同志感染了自己。上个月他拿来几十页自己写的《自传》,让我提意见,我拜读后甚为感动,不是他《自传》写的如何好,而是我看到了他的一种精神,一种自我奋进,刻苦写传的精神。在这之前我也看过一些人退休之后写的书文,诸如潘顺、岳祥等人的,看过之后也想过自己要写点,但是依然拿不起笔来,还是老韩的精神激活了我的心底,觉得不写写自己,自己还真是有日后的遗憾。过去的六十六年,也真是算得上是一个苦乐年华。说其苦,有苦生,苦长,苦学,苦干,也真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的罪。但这些,我并不想用太多的心神去回忆它,去记事它。我想用这种形式和载体记录的是苦中有思,苦中有情,苦中有悟,还有苦中有乐的那些事。</h3><h3> 我只所以用“心灵记忆”来记述这些东西,就是因为我写这些事情或者事物都是自身经历的,刻骨铭心的、自身感受的!确切地说这就是我心灵心声的展露。(词典释文,“心灵”:指一个人内心、精神、思想等。“记忆”:指记住或想起。)只此而已。<br></h3><h3> 我写的这些东西,一不是想出什么书,二不想送什么刊物登载,而是就想加深一下记忆。当然也想把自己这些苦乐年华那些事让子孙后代来看一看,给他们留下点文字史料,让他们随便品味,欣赏而己,当然有些如同神话般的故事,哪个电影电视剧的导演有意加工用之,也可以有偿选取。<br></h3><h3> 我以前不想写的一个原因,是自己的文字功底太浅,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念了八九年的书。小学半半拉拉算起来也就有五年,中学还没到初三就文革了,那时候叫“停课闹革命”。真正学习也就是工作后念了两年“内蒙古党校”,国家认定的大学学历,当然是苦学了几个月才考上的。但这些老本用来写给别人能看的书,确实有误人子弟之感,就是现在能写下的东西,也只不过把能记忆的东西粘贴在纸上罢了。绝非有文字的美化,语言上的装饰,故事中的演义。<br></h3><h3> 因此,这些记忆中的表述难免会有语句上的褶皱或繁赘,更有甚者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病句和错别字,会让你忍俊不禁,笑个前仰后合。但是我还是要用心把我想说的这些东西写出来,这也就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br></h3><h3><br></h3><h3> 敢望阅者,不吝赐教。</h3> <h1><b>一生缘</b> </h1><p><br></p><p> 我虽然说不出自己的祖籍是山东的哪个府哪个县,但是祖辈是闯关东过来的山东人。我太爷爷最后落脚的地方是喀喇沁旗公爷府(现在的锦山镇)北的大牛群乡的木营子村。爷爷有个弟弟,我叫老爷爷,小时候没少跟着奶奶去老爷爷家住,老爷爷一直到病故就住在这个村。老爷爷无妻无女,能干的时候给村子里学校老师做饭,村子给我留下唯一印象的是村东头有个很大的庙,庙里雕了很多泥菩萨,估计文革时期早就被毁弃了。东南处有一座怪怪的山,山顶的石崖像被谁咬了一口的大烧饼。村子里还有几户远房的本家,从来没走动过。可笑的是有一个没见过面的哥们,叫的名字竟和我一字不差,真是天各一方,九九归宗。</p><p> 爷爷之所以没有久住木营子村,年轻的时候就在外“扛长活”,就是一年四季都在地主家种地,不知是什么时候就成了驼背老头。爷爷土改前就在我的老家“扛长活”,农忙时在地主家的伙房给长短工做饭和往地里送饭,那时在农忙季节是不让长短工们回村子吃饭的,就更不用提什么午休了。爷爷已是大龄青年时才娶了奶奶,家就安在打工的地方,自然就成了老家的坐地户,也就自然成了我的出生地,成了我的老家。</p><p> 我的老家的村子叫什么名字,真的是好说不好写,这恐怕在中国的乡情故里中也是一件怪事。怪就怪在村名的音同字不同,从我记事到今,叫“榆树园”的,“一生元”的,“義盛源”的三个名字通用。怎么叫无所谓,只要能喊出这三个字的音来,都知道是说的我的村。邮递员只要见到上面三个名字的任何一个,都会把信件不加思索的送到这个村。至于真正的官方文字落款用哪几个字,那就是看在什么年代了,我为了表述方便,就先把我的出生地用“義盛源”这三个字来表述吧。</p><p> “義盛源”坐落在喀喇沁旗公爷府北30华里的一个小山川里,从公爷府往北走过两道山梁就是。和我有过特殊关系的一位大人问我,你老家是住在大川还是山沟里,我说我老家的村子是“川岔子”。村子南北的两条山脉都是呈东西走向,村子坐落在北山坡下,村南是冲击小平原,距南山一华里多的平地很肥沃,老家西边最近的村子叫张家窝铺,东边最近的村子叫罗家窝铺。可是最早开发那时,人家不多,条件很差。还得说我老家人气挺旺,识文撰字的人给村子起的名字也很文雅,更有讲究。</p><p> 我自以为豪的是,我的老家就像华夏古国有四大文明,古典文学有四大名著一样,我的老家也有“四大讲究”,但这“四大讲究”年长的人并不足为奇,年少的人又知之甚少,我却情有独钟,独具只眼。这些年总想提笔把它记述下来,始终没如愿,已成我的一个心病,生怕日后落下遗憾。</p><p> 村村通的公路从我老家“義盛源”村穿村而过,各自为政的院落把本来很有名气的一个村弄得七零八落,现在谁也看不出这方宝地曾是一个相当气派、相当上规模、相当正统、相当威赫的一处大地主庄园。</p><p> 靠村子北山的西北角,山上罗山,有一座方圆几十里没有再高过它的“转山子”。我家附近有大大小小的山几十座,但都没有名份,唯独这座山,老祖宗给它以“转山子”冠名,一副自尊自大的样子,威严地屹立在山川之上。</p><p> 我老家更奇特的是,距村子东南方向一公里的一个山坡上,有一个偌大的蛤蟆石,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老家的村子。</p><p> 村子中央,有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榆树,这棵大树把一个小山村衬托的如世外桃源一般,也使得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冠名百里,神气十足。这当然已是过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它永远地失去了。</p><p> 这也是我,我的家乡父老兄弟们最伤感、最伤怀、最伤情、最伤心的一件事。大榆树是我的老家中“四大讲究”最占分量的,最能贯串历史,最让人遗憾的史迹。</p> <h1><b>转山子</b></h1><p> </p><p> “转山子”在赤峰地区算不上名山,但它在我老家那趟川却是很有名气,在我的心中特别有位置。说它很有名气,一是它在临近的群山中是最高的,海拔约在千米之上,它座落在義盛源村北山腰西北角的山脊上,虽是一处山上山,但给人却有一种人上人的优越感。远观让你敬而远之,看着那么神秘,那么伟岸,那么有尊严,那么自命不凡。</p><p> 人们之所以敬仰它,它就像一尊威武的天神,镇守着喀喇沁的百里山川。清王朝称之我老家一带为喀喇沁,蒙语既为“守护者”,如果是取之这坐山之意,那是再贴切不过了。这座山之所以成为群山之首,还因为它有着奇特的峻貌。远远望去,它酷似一盏倒扣着的樽俎(古代盛酒的器具);更像今天的一枚倒立在桌案上的高角杯。</p><p> 山体底宽约一华里,像一个“川”字缓缓铺开,而峰顶却只有百来米,像一个“几”字模样。它自成一体,由于它高傲的气势,自命不凡的体态,令群山唯唯诺诺,敬而远之。令人叫绝的是山体的前后左右,几乎一模一样,就如同哪位大仙塑造的一件珍品,具有神工鬼斧般的不凡,悉心地摆放在那,这就是这座独特的山峰冠名的由来。</p><p> 它形象地告诉你,这山你是分辨不出它的东南西北面的,就如同你欣赏圆润的宝玉一样,让你难以分辨它的上下之面,左右之形。它就像是走在T型舞台身着盛装的模特,旋转着让你观瞻。</p><p> 我很喜欢旅游,当然也就看过很多国内外名山大川,攀过很多奇峦异峰,就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山貌。泰山、黄山、华山,峨眉山列为我国的十大名山,但在我眼中,也无法与之媲美。</p><p> 泰山虽有“五岳之首,五岳之长,天下第一山”之称,够得上五岳独尊之美誉,但“转山子”笔峭的山势,厚重的形体,使它雄浑中兼有明丽,静穆中透有神奇,给人有德高望重之感。黄山虽有奇石、怪松、云海、温泉之四绝,享有“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美誉,但也没有“转山子”这座山峰雄伟秀丽,神秘莫测。当你蹬上它的峰顶,给你一种一览众山小的畅快,一种登峰造极的享受。</p><p> 华山为奇险天下第一山,但与“转山子”比,也多有逊色。当你从它前山往上攀爬时,让你有上下两难的惧感。山体堆积的石片,就要随着你的喘息与晃动轰然而下。当你攀至山顶再回首,你才领略到此山的挺拔峻峭。站在山顶高声呐喊,你会觉得自己势凌云天。两手插腰站在山尖崖顶仰望碧空,你会觉得自己与天地浑然一体,主宰着这个世界。峨眉山,人称植物王国,动物乐园,有“十里不同天”之美称,而当你站在“转山子”顶峰去观赏这个世界,收入你的眼底的是每时每刻的变幻,悠如梦境一般。</p><p> 早晨站在山崖看日出,眼前白雾茫茫,远山叠障,犹如云海观日出。当太阳腾空跃起的瞬间,大川与百山光芒四射,你身如绝壁凌空,翱翔四野。中午站在山崖远望,头顶蓝天白云,耳闻乡间鸡鸣犬吠。望不尽的原野,望不尽的天际,时有海市蜃楼闪现。晚上站在山崖观日落,让你真正感觉到“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美幻,当太阳眷恋你的那个时刻,村野在闪动,万物在拔高,心身在荡漾。</p><p> 天暗星稀明月悬空之时,你一点也不感觉到孤独,而会使你畅快淋漓,你会下意识地去摸残月,摘星辰,你会感觉到这世界的美轮美奂,你会感觉到万物桑田神秘无比,你会觉得自己横空出世,气势昂然,当然,只因你在此山中。</p> <h3> </h3><h3> 去“转山子”游玩,最好还是选择在春季。承载着“转山子”底下的那个山坡,长着很多的杏树。有的老些的杏树已有五十多年的树龄。那是在五七年、五八年的时候,村民“夜战”时种的,我也跟着奶奶在别人挖好的坑里撒过树籽,培实了土。过了几年以后,我没少享用了自己的劳动成果。由于山坡向阳,每年杏花开的比别的地方都早,远远望去,那是粉粉的红。</h3><h3> 上世纪六十年代时,平庄矿务局永丰林场在“转山子”的前前后后栽满了油松,马尾松,落叶松。春季还是这些松树拔节长叶的季节,一眼望去,碧绿的树林如同那位画家描摹了一般,晨雾袅袅,郁郁葱葱。山下粉红色的杏花衬托着满山的松柏,整个一座山就像一个精心装点的大花篮,这也是我老家最让游人欣喜的一处美景。</h3><h3> 爬行在山上,也能看见许多种花。开的最早,长得最多的是山花椒的花,一堆堆一片片,花上盘旋着辛勤的蜜蜂和蝴蝶。小风吹来,清香的花味嗅进你的五脏六腑,让你舒服的驻足不前,很是想在这天然的大氧吧中美美的睡上一觉,实足的享受一次。但你肯定找不到一处能让你躺下睡觉的地方,因为山上带刺的植物太多了,浑身长满茸刺蜇人最厉害的一种植物叫哈拉海的山野菜,学名叫叶荨麻,茎叶中含有高度的炭水化合物、蛋白质等各种营养成分,口感润滑,营养丰富,芳香美味,是一种让人十分享受的山野菜。</h3><h3> 说来也怪,这个山长得很多,别的山长得很少甚至没有。而这个山的哈拉海出芽最早长得又最快,可见它对生存环境和海拔高度是有要求的,因为它就属于高山植物群系。转山子的高度自然就能生长这一稀缺植物。哈拉海炖土豆,是赤峰地区招待贵宾的上等菜,只有上星级的宾馆或饭店才能做这道菜。有几次我特意选在春季回老家,想采些品偿。但比我下手早的人很多,等我去采的时候,就剩下些老茬子了。《本草纲目》记载:哈拉海能袪风、定惊、消食、退便、并对高血压、风湿性关节炎有特殊疗效。民间有一祖传药方,产妇用哈拉海炖猪蹄,吃了后能下奶。我的好友老樊兄弟的儿媳生孩子时候没奶,我特意让老家人采了些送去,吃了后效果果然不错。</h3><h3> 春季去转山子游玩,最让人兴奋不已的是,一路上有很多各种小鸟相伴。刚走到山底,头顶上就有很多小鸟闪动着翅膀热情地欢迎你。最逗人的是那些“百灵子”,不停地绘声绘色的在给你打招呼,“忙啥呢”,“干啥去啊”,“到我家去吧”!我也两手呈喇叭状,模仿着“百灵子”的声调回应到“不去啦,忙着呐”。空中的“百灵子”也礼貌地回应到,“客气啥,客气啥!”而后悻悻地飞走了。</h3> <h3> </h3><h3> 百灵鸟后来被赤峰市定为市鸟,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老家的百灵鸟既聪明又好客的缘故吧。</h3><h3> 蹬爬“转山子”,最佳的路线还是走山的正面,因为那会让你感受到那蹬山奇中有险,险中有奇的刺激。说它奇,你在蹬爬时抬头仰望山顶,山顶仿佛就在举手之间。但当你爬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折腾的你腰酸背痛时,抬头再看,那山顶仍然还在你的头顶之上。说它险,从山底到山顶是没有路的。手上能抓的东西只能是树枝或杂草,而脚下踩的可就是厚厚叠叠的石头片子了。这些石片,就好像有人摆放过似的,从山顶到山底,一片一片罗压在一起。奇怪的是,石头与石头的缝隙之间连一点土都没有。险就险在蹬爬时你若不小心碰跑了那一块石片,如同哲学家们说地“蝴蝶效应”那样,就会使全山石片一轰而下,造成山体的石片“大滑坡”。如果真是这样,人是来不及躲避的,肯定会让人粉身碎骨。侥幸地不仅是我,从古至今,无数人来此蹬爬,从未出现过如此的灾难。但每一次蹬爬,总会让你提心吊胆。</h3><h3> 我每次蹬爬“转山子”,都是走“之”字形的路线。这样虽是多走了不少的冤枉路,但这种走法是既省力又安全。至于途中到底休息了多少次,我已是记不清了。快到山顶几十步,每次我都是要跑着到“终点”的。其实我已是实在地跑不动了,但就要到山顶的那一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精神,恨不得一步蹿到顶峰,享受着征服者的畅快和喜悦,享受着大自然赐给人间的眼福。山顶只有百米方圆,据说古时候曾有人占山为王,其根据是有人在山顶上曾拾过箭头之类的兵器,山顶平坦的地方还有韮菜畦子之类的痕迹。我在山顶上曾特意观察过,就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更不曾捡到那箭头之类的古董或兵器。</h3><h3> 据我考证,“转山子”实际上是一座火山口。在天地刚分,世界初成地某一天,微薄的山顶再也遮盖不住翻江倒海的地下岩浆,岩浆夹杂着地球腐败的内脏,蓬勃而出。巨大的喷泻形成的蘑菇云遮天蔽日,汹涌的岩浆围绕着山体顺势而下。千万年以来聚天地之灵气,映日月之光辉,形成了今天此山如同上帝造物一般的安然峻美,雄浑巍峨。</h3><h3> 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出险峻山。每次站立在峰顶我都在想,政府和相关部门怎么就没有把“转山子”申报为世界历史文化遗产,也好让我老家的这座山登上世界的历史名录。否则,真是遗憾。</h3><h3> </h3><h3> 【落稿于2015年12月14日】</h3> <h1><b>蛤蟆石</b></h1><p> 最甜家乡水,最浓故乡情。离乡五十载,难忘奇石蟾。我有缘生在故乡義盛源,让我魂牵梦萦的是那“转山子”,更让我惊奇疑惑、难解难叙的是我家乡那块莫大的蛤蟆石。</p><p> 距我老家村子东南方向一公里处,有一条约二里多长的沟,叫蛤蟆石沟。顾名思义,就是因为这条沟里有一块象形的蛤蟆石而得名。千百年来,一直就是这个称呼;千百年来十里八村的人一直把它视为珍宝;千百年来,它也给人们留下了太多的不解和疑惑。</p><p> 蛤蟆石座落在南沟接近沟外的半山坡上,头向西北,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出生的那个村落。只要你站在一个不遮目的地方,十几里外就能望见这沟的山坡上的这块形态逼真的奇石。</p><p> 如果你走至距它一华里的左右的距离,你就能看到这块形状显露、神态自若、名不虚立的蛤蟆石。直观其态,两种视觉:一是它半仰着头颈,半张着大嘴,象是在吞咽着可口的猎物。二是你若眼观其身,它前身半立,后身伏地,很是机智敏捷,它给人一种警觉感,好像随时都可以向前纵身一跃的架式。远观其态,它是在安逸?是在倾听?是在等待,还是在敬候?是在欣赏,还是在享受?由你去想。</p><p> 近距离地去观赏拜望,我还是只有过一次。那是退休以后的前几年。在职的那些年回趟老家,总是来去匆匆。这次我选了一个五月节前后的日子,专程去一次饱饱眼福。走在距蛤蟆石还有几百米的山坡下,就没有路了。虽然是左拐右窜,躲沟渠绕土堰,也并不觉脚下有多么崎岖。蛤蟆石周围是一片一片的松树,说来也怪,这里的松树都 是伴生的,一双双,一对对,相互依托又齐头并进。小风吹来,松涛陈陈。杂草沉睡了一冬之后,春风吹又生,顶尖拔叶,竞相攀长。</p><p> 春季里山坡土洼中开的野山花,一般都是矮矮的,一组组,一团团,五颜六色,百卉合英,百花齐放。不知是哪片草哪簇花,散发出了沁人的幽香。想闻,膝之不下。想摘,毁之可惜。松香,草香,花香沁人心肺。蓝天白云下的原野并不是那么寂静。</p><p> </p> <p> 五月正是百鸟寻偶繁殖的忙碌季节,雄雌山鸡在两山之间对唱着情歌;百灵鸟和窝鸾进行着最美歌手的对诀;沙鸡子、鹌鹑是最擅于隐藏的高手,在草丛的掩护下,窃窃私语。当你就要一脚踩到它时,它才瞬间扑楞楞地蹿起而吓你一跳,它却咯咯的叫着,远走高飞了。布谷鸟的鸣叫能传出几里之外,和叽叽喳喳地喜鹊交相呼应。鸟叫、虫鸣。恰似一台春鸟的专场音乐会。百鸟的世界,百鸟的舞台,百舌之声,百家争鸣,百鸟戏金蟾。悦耳之声高高低低,娓娓婉婉,不绝于耳。</p><p> 脚底下,踩得全是半干半湿、颤微微、亮晶晶、黑油油的地瓜皮。这山的地瓜皮没有太小的,一株株一片片都能有木耳大小,让你不忍心去踩。但要想走近蛤蟆石,别无选择。听乡亲们说,在夏秋之交的时日 ,满山坡的红蘑,一堆堆,一片片。人们天天来此,摘了又采,采了又摘。</p><p> 这山上和蘑菇伴生的还有很多珍贵的药材,我知道的就有黄芪、甘草、山胡等。但是,这些诱人的山珍野果并不能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手用力的拽着茅草荆条,边走边望着蛤蟆石思忖着:这家伙真的会选栖息地,这山,鸟语花香,山清水绿,真不愧是天灵地秀,物华天宝之地。它把持的这方地界,高处,山山相连;低处,桑田百倾;近处,瑶草奇花不懈;远处,青松翠柏长青。只有这山,才能称得上一方宝地。</p><p> 我移步走到蛤蟆石跟前,即刻让我惊鄂不已,唏嘘不已。这哪是大自然的造化,这分明是上天神明的点化。它可真是无可挑惕之物、鬼斧神工之作。生物学里,把青蛙和蟾蜍统称为蛤蟆。近观细赏,这就是一尊再象不过的蟾蜍。因为青蛙的体型是修长的,而这块蛤蟆石的形态臃肿礅厚,腋下腮鼓肥大,背上斑斑点点。这就是一尊活生生,富态态的蟾蜍,真乃是要神有神,要态有态,神态自若。它暴露出地面的体长约五米,身宽约两米,前半身悬出地面有两米多高。它嘴边有缝,囊下有气,眼边有框,后背有褶。如果胸中再有气,恐怕我今天在此就看不见它了。</p> <p> 我禁不住自己啧啧感叹,“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相传,最早时这块蛤蟆石是有眼睛的,那是一对夜明珠,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南蛮子”,生生地给挖走了。但是今天看起来,并不缺什么,仍然是那么神采奕奕,栩栩如生。我去的那时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但蛤蟆石背上仍有一洼清水,蛤蟆石周围的半个山坡仍是潮呼呼、湿露露的,真是稀奇至极。</p><p> 蛤蟆石是一块完整的花岗岩形成。日晒雨淋,黑中透绿,绿里藏灰,其实就是蟾蜍外在的体色。我远离几步,细端量,详品味,这尊蟾蜍神思专注,好象它此刻在想念着什么,在静候着什么,在倾听着什么,在等待着什么。它的这等神态,必有其因。</p><p>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很多高山峻岭,似鸟似虫,似人似物,我见过很多,但都有些勉强。我游览过赤峰有名景区王爷府。解说员说王爷府的前山象一本书,后山的顶峰象一座乌沙帽,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就是没看出来。而这尊蛤蟆石,几里之外,不用任何人指点,谁见到都会毫不犹豫地说:“这是尊蛤蟆石!”可见是活灵活现,逼真到无可挑剔!</p><p> 神奇之物,必有神秘传说。从我懂事开始,对蛤蟆石的来由,我就多少次地把大人问的张口结舌。有时候他们也会无奈地说:“是天上掉下来的。”虽然我也知这是明显地搪塞,但我还是多有信服,但愿那是真的。长大以后,我愈发关注这神奇之物的来历,问了一些注史纪事或是很有学问的人。他们大都说这尊象形石称之为蟾蜍石更贴切,并且说这尊蟾蜍石与月中嫦娥的传说有关。</p><p> 自古以来,文人雅士们也确花费了不少精力,总想探究其原尾,解开这千古之谜,以原其说。我家乡的高祖先贤,志仁父老,对这一神奇来客一直讲述着美好动人的传说。神话里演译着对爱情的向往和美好生活的追求。</p> <h3> 更让人不解的是,漫山十几里找不到一块大一点的石头,为什么此处就出现了一尊几十吨重独一无二的象形石呢?而这尊象形石绝对是天曲自然,天造地设,没有任何人为雕镌的痕迹。我还与一同观拜者多出一些疑问:这尊蛤蟆石的眼睛为什么直视着我们家乡的村落和村后的“转山子”,而不是面向东面,面向南面,或是西面,而恰恰是我的村子呢?这些天生的疑惑,古老的不解之谜,定有其究。<br></h3> <p> 《史书 全上古文》之《灵宪》一书,是记载嫦娥化蟾蜍的最早版本。“嫦娥,羿妻也,窃王母不死之药服之,奔月。将往,枚占于有黄。有黄占之;”“嫦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文话解说又增补道,嫦娥变成癞蛤蟆后在月宫终日被罚捣长生不老药,过着寂寞清苦的日子。</p><p> 著名诗人李商隐有诗感叹嫦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月宫虽琼楼玉阁,但嫦娥身孤影只,又“高处不胜寒”,更思念丈夫后羿。一日,对后羿说“明天乃日圆之日,你用面粉做丸,团成如月之形,放在屋中西北方向,然后连呼我名,三更时分,我便可回家。”翌日,羿照做,嫦娥从月中现形飞回,夫妻得以重圆。因难舍难分,贪恋过时,不能返回月宫,复为蟾蜍石,久落人间。</p><p> 那么《灵宪》里记载的蟾蜍石是否就是这尊石头呢?文者称“是”,众者称“非也”,我到赞成“众者”之意,“非也”。理由是玉皇大帝也不能太不体谅民心民意,让聪慧貌美、温婉贤惠的嫦娥变成一只癞蛤蟆。我觉得《全上古文》是在谬传。</p><p> 相比古书记载的这些传说,我还是比较欣赏《淮南子外八篇》里所记述的故事。说是在尧帝时代,有个青年叫后羿,是个神射手。一年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晒得大地生烟,海水枯干,老百姓受苦受难,无法生活。后羿蹬上昆仑山顶,运足神力,拉圆神弓,一气射下九个太阳。后羿立下盖世神功,深受百姓爱戴。不少志士慕名前来学艺。有个奸诈刁钻、心术不正的家伙叫蓬蒙,他也混进后羿家。一次后羿在山中守猎,在一棵月桂树下遇见嫦娥,后羿嫦娥郎才女貌,二人便以月桂为媒,成天作之合,结为恩爱夫妻。</p><p> 一日,后羿到昆仑山求道,巧遇王母娘娘,便向王母求得一包长生不老之药,服下此药即刻能成仙升天。后羿舍不得妻子,只好把药交给嫦娥保存,嫦娥将药藏至梳妆台的百宝匣里。放药时不料被蓬蒙看到。三天后,后羿率众徒外出狩猎,心怀鬼胎的蓬蒙假装生病,留了下来。后羿率众徒走后不久,蓬蒙手持利剑闯入内宅后院,威逼嫦娥交药。但嫦娥本不是蓬蒙的对手,与蓬蒙硬拼,药必定会抢走。如把药给了蓬蒙,对不住后羿。危机之时,嫦娥无奈打开宝匣一口吞下了长生药。药一吞下,立刻身不由己,向天飞去。由于嫦娥牵挂后羿,便飞到了离人间最近的月亮上成了仙。</p><p> </p> <h3> </h3><h3> 后羿回家,侍女哭诉,白天发生之事。后羿既惊又怒,持剑去杀恶徒,蓬蒙早已逃走。蓬蒙并到处造谣说是嫦娥偷吃的长生不老之药。后羿悲痛欲绝,仰望夜空呼唤爱妻名字。此时,他惊奇地发现,今天的月亮格外皎洁明亮,而且有个闪动的身影酷似嫦娥。后羿急忙派人到嫦娥喜欢的后花园里,摆上香案,放上嫦娥平日喜爱吃的蜜食鲜果,遥祭在月宫中眷恋自己的嫦娥。玉皇大帝得知实情后,很是感动,处分了蓬蒙。为了解除嫦娥的孤单,命桂树为其飘香,玉兔为其解闷,蟾蜍为其献唱。</h3><h3> 众百姓知道嫦娥成仙奔月的消息,纷纷效仿后羿,在中秋月亮最圆的这天供月,拜月,赏月,向善良的嫦娥祈求吉祥平安。从此,过中秋节的风俗就在民间传开延续了。</h3> <h3> 相比之下,我家乡有关嫦娥与蟾蜍的传说更为可信与精彩……<br></h3><h3> 尊其祖述,“天云下降,地气浮升,天地交合,蟾蜍运生。”月宫的蟾蜍三只脚。(三条腿的蛤蟆为蟾)虽有些丑陋,但有着旺财的寓意,能口吐金钱,被人们供做旺财瑞兽。有“刘海戏金蟾,步步钓金钱”之说。蟾蜍在月宫为嫦娥鸣唱,嗓音清彻,韵律悠扬,很得嫦娥喜爱。</h3><h3> 嫦娥是今江西宜春市明月山人,明月山既是嫦娥的故乡,也是她奔月之地。因此留有“明月处处有,宜春月最明”之美誉。但山东日照地区的人们对后羿嫦娥更是崇拜有佳,在日照的天台山上,至今设有后羿嫦娥墓。后人感动的是后羿与嫦娥忠贞的爱情并由此开启了古老华夏一夫一妻制的先河。</h3><h3> 月宫吴刚,祖籍陇南西河人氏,后为玉皇大帝选为南天门“保安”,也属文武仙卿之列。据《故异书言》记述,因侍责有过,谪令月宫伐桂。“月桂高五百丈,常斫之,树创随合。”因受戒不悦,终日郁郁忧愤,借酒消愁。平日里对嫦娥早有爱慕之心,只是嫦娥心中只有后羿,不容吴刚欺扰。</h3><h3> 一日吴刚多饮了几杯桂花酒,沉入醉态,又见嫦娥熟睡,因而行举放荡,欲施龌龊之礼。玉兔见此情景,急忙告知蟾蜍:“要出大事了!”蟾蜍听罢性急,跳着高惊叫,“抓哇”!“抓哇”!亏得蟾蜍这一喊,嫦娥猛醒,将吴刚骂出广寒宫。</h3><h3> 吴刚恼羞成怒,气极敗坏,恨玉兔多嘴。手擒玉兔,撕伤了玉兔的嘴。从此世间玉兔,个个留下唇裂之症。吴刚又见蟾蜍在旁得意耻笑,骂了一声:“让你多管闲事”,一脚将蟾蜍踢下凡间,化为一块巨石。</h3><h3> 此后,雄性蛤蟆地叫声一直是“抓哇!抓哇”的。承德棒锤山也有一尊蛤蟆石,据说是雌蟾蜍得知丈夫被踢落凡间随后下界巡亲。因蟾蜍或青蛙最早都是出生在河北热河的温泉一带,雌蟾蜍便想起二者恋爱时“老地方见”的惯语,就落足承德,借棒锤山之势可呼之易远,就“夫哇,夫哇”的哀声鸣叫。后来,玉皇大帝感其蟾蜍见义勇为,为其选了我老家南沟一方宝地,使其与天同寿,与地同眠,更可颐养天年。</h3><h3> 从此,我家乡的南沟,每年七十二场浇淋雨。即使别处干旱枯荣,这里依然是甘露清清,瑞气蒸蒸,明霞恍恍,碧雾蒙蒙。原野荆萝茂密,空中幽鸟啼鸣,山中奇花布锦,大地芳草蓬生。</h3><h3> 蛤蟆石虽古盘今。塞外山川风景异,长烟落日拜蟾蜍。美丽传说是假是真?文在,物在,信不信由你。 </h3><h3> </h3><h3> 【初稿于2015.12.12】</h3> <h1><b>榆树园~老榆树殇记</b> </h1><p><br></p><p> (一) </p><p><br></p><p> 我把这篇记叙冠名为《榆树园》,实际上,这篇拙文通篇写得是一棵老榆树。只所以以“榆树园”命题,是因为它不仅关联着我的家乡義盛源“榆树园”、“义生元”的村名演变,最终还关乎我对故乡牵肠挂肚的“一生缘”。更重要的是,“榆树园”它记述了一段历史,映衬了那段历史痛苦的磨难,同时更是为了祭仰着老榆树高贵不凡的品格。</p><p> “榆树园”这道命题,多少年来我一直想写,因为它太值得回忆和纪念了。但我又不想写,提起笔来,心发酸,眼发湿,手发颤。而我又不能不写,叙之不侫会愧对先祖,更愧对历史。</p><p> 在北方,榆树并不是什么稀有树木。这类落叶乔木在华夏北方的山坡、丘陵、川地、沙岗都可存活。就是到了俄罗斯、朝鲜、韩国、日本也都能见到。它的生长,除顺其自然外,在我老家更多的是缘于祖先的情有独钟。</p><p> 《四库全书》吏部精编记载,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章(1328-1398),濠州钟离人(今天安徽凤阳),农民出身。称帝后,“核定田赋,均平赋役,移民开荒,兴修水利,劝重农桑,恢复生产”,从而为明朝二百七十多年的统治奠定了基础,使其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之一。当时不仅“圣上有旨”,更是应合民意。植树造田,利国利民。举国推办,持之不懈。时移事易,从此神州大地,南有槐杉榕茶,橙荔梧桔,北有松柏桃李,杨柳桑榆。加之榆木材质硬朗,纹理韵致,质朴天然,纹路美观,因此北方更重于栽榆。人们特有的思维定式,更能推进一种事物的兴盛。古人们认为,“榆”和“余”是谐音,它有着富足美好的寓意。如果山山有榆,村村有榆,户户有榆,就意味着年年有余。年年五谷丰登,福泰安康。种榆栽榆这种理念因此在华夏的北方盛行,成了当时民间中的一种信守和特有的风俗。北方地区现今称呼的榆树村,榆树乡,榆树镇,榆树县大多是历史沿续下的记实与褒奖。我的不祧先祖,先贤达人们更是不甘人后,他们更是喜欢榆、钟爱榆、栽种榆。家乡一带,没有几年,榆树遍地,榆树满园。经后人培植护养,村子郁郁葱葱,榆树成林成带,成材成梁。</p><p><br></p><p> (二)</p><p><br></p><p> 我老家的村子在二百多年前地主发迹那阵开了个酒坊,酒坊的名号为“義盛源”。它寓意着卖酒经商要讲诚重義,只有这样才能财源广进。后来就是大家知道的地主挨批斗了,酒坊也就关了。酒坊关了,“義盛源”的名号也就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那时,地主庄园内外的榆树,仍是十里八乡的一景。人们自觉不自觉地把“義盛源”称为“榆树园”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但是,这段历史并不长,地主的庄园和村里村外成材的榆树,都被分做为贫下中农自家的财产。没过几年,房屋扒的扒,榆树砍的砍,用做他们盖新房,建新家的材料,到后来村子里的榆树也就所剩无几了。所幸村中央的一棵老榆树,因为长得太高,太粗,太大,一是没法分,二是“头行”们说,不分也是大伙的,共同留个念想吧。虽然那时村子显眼的榆树只剩下那一棵,但故里乡邻们仍觉得把我老家村子称为“榆树园”,誉属自然,名符其实。</p><p> 这里我不能不痛心地告诉大家,“榆树园”仅仅象征性的一棵老榆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也被砍了。没过几年,村子里小一点的榆树也没了。现今,村子里大大小小的榆树全没了。冠之几百年的一方宝地,独具盛名的“義盛源”如今称之为“一生元”,被叫得清清淡淡,有音无意,不伦不类,更不知其所以然。</p><p> </p><p><br></p><p> (三)</p><p><br></p><p> 大千世界,人有人尖,兽有兽语,花有花魁,树有树王。华夏北方大地的树王,就是我老家的那棵老榆树。说其大,大到树冠雄伟,遮天蔽日,挺拔高隽,高山仰止。说树木高大,主要体现在它的主干高,树冠大。老榆树长在村中靠东的一口深井旁,树冠的东南面树萌下,住着姓泥的两户人家。不仅两家的房屋被树冠遮盖了,西家的院落也被掩蔽了一半。树冠的南面,当年生产队的牛马驴骡百头有余,春夏秋季牧后归来,就在树冠底下卧息。树冠北面的树荫下,是生产队几百只羊盘居的领地。树冠下靠西北的一片荫地,生产队上百口的社员,夏日天天在此歇凉、开会、分工、集结后下地生产。树冠之大,有上千平方米。我老家的村子是座落在山川的中段,距我家十里之外的永丰村,转过村口的山角,第一眼望见的就是这棵老榆树。小时候,我母亲要我去永丰村供销社买东西,怕我走失,告诉我买完东西就奔老榆树方向走,定能找回家。村子西面十几里处是地势较高的山岭地带,站在那里眺望老榆树,仍是一目了然。我十四岁时到喀喇沁旗的旗中学念书,回家时要翻过两座山。走到第二道山梁时,一眼看见的就是老家的老榆树。这是我每次回家走了几十里路程后最轻松的时刻,因为我看到了老榆树就看到了家,看到了老榆树就等于到了家。每当我和同学们谈起家乡的老榆树,都是一种卖弄,都是一种骄傲和自豪。我也不止一次领着学友到老家来欣赏老榆树。站在老家对面的山顶上,我的同学第一印象,就是村子里有这棵树,几十户的村庄显小了,几公里的山川显窄了。</p><p> 说老榆树高,是整个十里八乡再也没有比它高的房屋瓴舍,也再没有比它高的树木桑梓。树高就高在树干上,老榆树的树干是笔直的。二十多米高的树干没有一处疤痕和残枝,很象一支高大的笔桶戳立在那。更象美猴王的如意金箍棒,真似定海神针一般矗立在村中。整棵老树长得很匀称,不仅有高度,也是相当地粗大,那时我们十几个孩子也没能围拢齐。又高又粗的树干支撑着树冠的庞然大物,才造就了一棵奇大无比的树王。远远望去,老榆树似如一尊顶天立地的千手观音,精心护佑着她脚下的岭脉山坞,护佑着山坞下的宅庄村舍,守护着村舍的善男信女。乡村里的孩子一般都是爬树高手,但是爬上这棵老榆树,不借助于绳索梯柱,是很难爬上去的。几十米高的树干加之几十米高的分枝,人人都望而兴叹,那真才是高不可攀。老榆树如同一把伞,为全村几十户人家遮风避雨。这棵老榆树,它是方圆几十里的地标,也是故乡人们的精神支柱。</p><p><br></p> <p> 说其老榆树美,美在形好。笔直的树干靓起圆圆的树冠,构成了雍容华贵,雄伟大气之美。黄山的迎客松,誉冠中外,在于其有“神气”,我村的老榆树称之为王,在于其有“霸气”。老榆树没有其它老树那种枝叶干枯,萎落沧桑,老态龙钟的品象。而是干如磐石,枝硬如铁。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云卷云舒,辅天盖地。</p><p> 老榆树的美,是自然天成的,没有人为其修枝剪杈。但仍是长得形美貌酷,让你挑不出一点缺憾。主干之上分出两支主杈,两支主杈高耸又相互交叉,东面的杈往西伸,西面的杈往东延,形若一个“女”字。很有敦煌石窟壁画中飞天舞女亮姿的优雅神态。好像一棵树就要婆娑起舞,时刻都能弯腰动臂,翩翩然然。两支主杈分别错落有致地普开,又繁衍出千万条的枝枝杈杈,攀龙附凤,千姿百态,此起彼伏。就连树的根部也是有形的。老榆树经历了严冬酷署,地久天长主根凸露,盘根错节,形似蛟龙卧地,大有翻江倒海之势。</p><p> 家乡人崇榆爱榆,一年四季享受着老榆树赐给人间的大爱。春天,黄灿灿的榆钱,满枝满杈。春风吹来,榆钱飘飘洒洒,满地泛黄,似金钱辅地。夏日,直射的阳光穿过绿叶的缝隙,条条光线如紫袍玉带,落在地上呈现出千万个圆圆的光影,整个树萌下一片金钱豹般的花纹,犹如散落银元的摇钱树。金秋时节,树冠绿中嵌黄,黄里泛红,金冠霞佩,老树嫣然。</p><p> 我最欣赏的是冬天的老榆树。清晨起来,老榆树在烟波袅袅之中。云烟缭绕,犹如雾里看花。忽有喜鹃蹬枝,晨曦报喜,叽叽喳喳,只听其声,不见其影。夜晚,宿鸟归林,老榆树上百鸟啾啾。树下,孩子们乘月滑冰,戏戏闹闹,玩着“羊吃奶”,“鹿回头”的儿戏。雪后的老榆树,银装素裹,雪树银花。瑞雪压枝,更显得老榆树苍劲伟岸。雪后斜阳,冰凌闪闪。待雪融冰化,常有冰挂悬垂。冰清玉洁,晶莹体透。昂目而视,让你虚环奇异,梦幻环生。</p><p> 每逢春节,是老榆树最神气壮观的时日,家家户户在老榆树的树干上粘红贴绿,花枝招展,香烟缭绕。“出门见喜”,“年年有余”,“新年大吉”之类的春联贴满树身。家家以此来攀高接贵,企盼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吉庆有余。每逢春节,乡亲们都把老榆树装扮得精神抖烁,神采奕奕。</p><p> 千百年的古榆,千百年的风彩。老榆树挺拔不失粗犷,雄伟不失优雅,高大不失质朴,自然不失秀美。经专家考证,类似的老榆树国内只有四棵。我知道的今陕西咸阳永寿县境内有一棵,树龄一千六百余年,专家称其为活化石。吉林农安县有一棵,树龄四百五十余年,树高十五米,胸经一米七十,树冠覆盖面积为二百三十平米。其三大主干联生,俗称榆树三兄弟。如此和我家乡的老榆树比起来,榆树“三兄弟”也真是兄弟的辈份。</p> <p> (四)</p><p><br></p><p> 人世间,人心无树,而树“心”有人;人为小利砍树毁林,而树为人舍生取义;人为生活,只知不吝索取,而树木为人却奉献付出。其不知,树无人可活,人无树皆灭。人类应感恩大自然给予的福祗。</p><p> 前些年,我曾经去过原平庄矿务局的永丰林场大沟林区,去过头道营子林场马鞍山林区,让我惊叹不仅是林区茂密的森林和茸茸的松叶积蓄成海棉般的林地,而且林区里的人们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并且没有听说那个村民得了“三高”之类的病症。大家都清楚,他们有长期生活在天然“氧吧”的福气。我也曾在电视上看过东北地区发洪水,一村民在洪流中抱住一棵树,在树上等了三天,死里逃生的经历。从远古荒原到有了人类始祖,从始祖到有了现代文明的我们,要感恩大自然,感恩树木森林的事典太多太多,但都不及我家乡的老榆树。在那特殊的年代,老榆树拯救村民于水火之中,挽救了那些人的宝贵性命。</p><p>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一个天灾与人祸并联的困苦时代。老天连年干旱无雨、社员一年不足半年粮。全村老少个个饿得面黄肌瘦。我那时十几岁,缺吃少穿的岁月让我记忆犹新。</p><p> 我家前院的孙大伯,从地里干活回村还没有走到家就晕倒了,邻居把他背到了家。生产队长指示孙伯家人,快到老榆树下收些榆钱或扒些老榆树皮。队长到生产队仓库里寻了些豆渣米皮,让他家人将这些东西煮了“粥”给孙伯喝了,使孙伯活了过来。</p><p> 我家那时也有着同样的不幸。那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没有办法去地里挖野菜,家里能吃的东西无几。母亲说,你去前边老榆树那刮点老榆树的皮吧。母亲把我刮的树皮烘干磨细,合在谷糠面和仅有点野菜里贴成糠菜饼子,全家吃了好几顿。现在难以下咽的食物那时却觉得很香很解饿。</p><p> 我老叔比我大两岁。那年吃了一种叫阴阳脸的灰灰菜中了毒,全身浮肿。眼睛肿的睁不开,手背肿的裂开了皮。那年头真是缺医少药,老叔躺在炕上就要奄奄一息了。奶奶说,你站在老泥家后墙上撸些老榆树的叶子,再刮些老榆树皮,给你老叔熬汤喝。老叔连喝了几天的老榆树的皮叶汤,竞日渐消肿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p><p> 后来我上了中学才在课本上知道,榆树的皮叶,有治疗体虚浮肿、骨折外伤、安神健脾的功效。那年月,我们村的人没有一家没有受过老榆树的接济。时至今日,老人们仍然忘不了老榆树为民舍身、救死扶伤的恩德。</p> <p> (五)</p><p><br></p><p> 老榆树也脱不了的灾祸终于降临了。</p><p> 还是那个年代,堂堂生产粮食的农村,竟然还要吃国家返销的救济粮!但是村里需要用国家定购价花钱买回来。社员兜里没钱,生产队更是穷的可怜。生产队长急得团团转,责任重大,买不回返销粮别说让社员去生产劳动了,那会饿死人的! </p><p> 不知队长动了哪根神经,眼睛盯在了这棵老榆树上。他要砍老榆树卖钱,买回返销粮。</p><p> 村子里老人们急了,“我们不要返销粮了。”“就是饿死也不能砍老榆树啊!”</p><p>队长说,“没别的办法了,根本没有来钱的道。”</p><p> 老人们说,“再想想办法吧,别的村没有老榆树,返销粮怎么买的?”队长说,“树不放了,放老榆树我就不心疼吗?”“这个队长我不当了,谁有能耐谁当。”</p><p> 在那个青黄不接,荒时暴日,难活难熬的岁月,谁愿意接手队长这个职务,谁还看重生产队长这个破官。</p><p> 没人当队长,没人接替队长,就得听从队长的决策。生产队长也很讲组织纪律性,向生产大队(现今村委会)、人民公社(现今乡政府)做了汇报,两级组织都说生产队长穷则思变,自力更生,能把死物变活钱。</p><p> 伐老榆树的决定就这样执行了。但是村里没有一个人去伐树,他们下不去这个手,狠不下这个心,他们说干这伤天害理的事会遭报应的。村子里的人没人干,外村的人有人干。干这活就是不给工钱还能得几块独木的榆木板子呢,因为这样大的独块榆木板子世上难寻。</p><p> 伐老榆树的那天,村子里男女老少,齐刷刷地站在老榆树底下,鸦雀无声,静的发瘆。树太大,第一锯是先从树冠的大杈上下手的。千百年老榆树接受着断头之灾,只听“刹”、“刹”两锯,老榆树红橙橙的血水顺着锯片流了下来,流到了伐树人的手上,血水又顺着伐树人的手滴落在树底下。伐树的人手抖了,全村的人都跪下了,老榆树在流血,父老乡亲在流泪。刚刚熟透了的榆钱象断了线的泪珠刷刷落地。颤抖的枝条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了,愰悠悠地向乡亲们摆着“手”,做着最后的诀别。不知哪位老人喊了一声,“不能锯了,这树是神灵啊!”村子里哭声一片,老少捶胸顿足。</p><p> 那个年代,谁还能阻止了这样的斩首行动。老榆树的肢体被一刀刀砍下,老榆树的血水溅半个村庄,黑土变红,红土变紫。老榆树从顶冠到底干整整被伐了两年。一棵千百年的古树,被锯得支离破碎。枝繁叶茂的老榆树,经历了千百年的雪雨风霜,竞倒在了现代社会的屠刀下。老榆树在红山文化的发祥地被残酷地裂杀。老榆树没了,老榆树殁了,老榆树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古老文明的大地失去了它的丰采,名冠百里的“榆树园”就此永远圈定在了喀喇沁旗的史册上。</p><p><br></p><p><br></p><p> (六)</p><p><br></p><p> 人生在志,崖峰在秀。牲灵在气,林木在护。今天我们再也不能对待大自然那样野蛮无理。要懂得,树木生于世的艰难和它对人类的忠诚。当沙尘雾霾袭来时,世人才想起保护环境,绿化大地。我们扪心自问,建国以来植树造林的面积已能把大地覆盖上几层了,可时至今日,树木有多少,林子在哪里?那些退耕还林的地方,成活了多少树,栽种了多少林?曾几何时,植树造林砍的没有种的多,死的没有活的多。这难道还不值得国民反思吗!至于历史文化遗产,我们的保护理念更是淡薄。扒坟掘墓,破坏史迹,倒卖文物等等恶作剧,至今让人心寒。</p><p> 最近,我看了原《人民日报》副总编梁衡写得《树殇》,《树香与树缘》的一篇报道,说海南一个叫高土村的地方,以“清理卫生,整理村容”为由,砍了村中两棵腰果树。(此种树可活七百年,砍时只活了三四十年,正值少年。)县委书记知道后令有关部门“速到现场,立即查办”。第二天电视新闻头条:“在被砍倒的树旁,森林警察,村民、干部等一群人,正一齐低头向树致哀。然后依法办事,将肇事人带走拘留。”倘若三十年前我们就有这样的理念多好,但愿保护环境,爱林护林的风尚能永远地传承下去。</p><p> 值得欣慰的是,赤峰市制定了建设森林城市的目标,这一宏伟计划深得民心,是赤峰市实现复兴梦伟大构想的必然途径。到了实现森林城市的那天,定会告慰圣贤先祖,告慰那流血牺牲、死不暝目的老榆树。</p><p> </p><p><br></p><p> 【结稿于2015年12月31日】</p> <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榆树园一老榆树殇记》补记</b></p><p><br></p><p><br></p><p> 综观人类历史的发展,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是在曲折往复中螺旋式更进的。这种行进往往都要付出昂贵的代价,而结束这种残痛离不开社会与时代的变革和领引。保护史典,珍重人文古迹,爱护环境,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华民族这片让人深爱的热土迎来了环境保护的佳境的时代。</p><p><br></p><p><br></p><p><br></p><p> 早在2005年,习近平同志在浙江工作期间就提出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必须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要象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建设美丽中国。</p><p><br></p><p><br></p><p><br></p><p> 人们心中恨髓那些破坏自然,毁坏史典古迹的同时更敬仰那些为保护环境、珍爱史迹、建设美好家园的典范。山西平顺县申纪兰带领群众呕心沥血、治山治沟、育林治沙,历经数十载,把荒山荒滩治成万亩苍翠。申纪兰被选为第一至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2019年获共和国勋章。河北省围场县塞罕坝几代人用汗水、心血、生命凝结了绿色事业。变荒原为林海,变荒漠为绿州。万倾林海,泽被京津,秀美了山川,恩及后世。</p><p><br></p><p><br></p><p><br></p><p> 今天,我的家乡義盛源,绿茵遍野,松涛阵阵。如果老榆树仍健在,村南有古迹“蛤蟆石”,村北有名山“转山子”,村中有千年“老榆树”,开发一处乡下一日游农家乐的旅游景点,家乡人定会富甲一方的。但,历史总会有让人遗憾的一页。</p><p><br></p><p><br></p><p><br></p><p> 《补记》于2020年7月。</p><p><br></p> <h1><br></h1><h1><b><span class="ql-cursor"></span>我的动物世界</b></h1><p><br></p><p> 因为我喜欢树,也就喜欢与树有关的飞禽。更喜欢与人类相伴的家禽和牲蓄,但是猫狗例外。我家门前也就是平煤老干部处楼后,栽了十几棵柳树、榆树和松树。树和老干部处的三层楼房齐眉,枝叶葱茏,是麻雀、喜鹊积聚歇息之地。</p><p> 每天早晨起床打开窗户,第一声听到的就是门前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给人带来一天的好心情!更让我喜幸的是每天夜宿鸟归林的时候,有一种比麻雀大,比喜鹊小,长着白头冠、白尾翎、修长的腿,每走一步羽翼一翘一翘的,类似喜鹊的鸟!傍晚时分成百上千分期分批的飞到柳树、榆树枝头上过夜。这些鸟俊俏、热情、和谐、好客。每当后到的鸟飞来时,先到的鸟就欢呼一片,礼貌地迎接自己的小伙伴。有时他们也喧嚣鼓噪一番,既象鸟儿在开研讨会,争争吵吵、喋喋不休,又像一场鸟儿的音乐会,鸣唱声忽高忽低,忽强忽弱。有领唱、有独唱,更多的是在合唱。突然不知乐队的总指挥用什么方式发出的指令,鸣啼声嘎然而止,让人木然,不得其解。</p><p> 后来,老干部处的工作人员说树大遮黑,影响办公室光照,就雇人把后院所有的树拦腰砍断了。那天晚上这些小鸟也都回来了,没有地方栖息,黑压压的全落在老干部处楼顶的彩钢瓦上,凄凄惨惨地叫骂了半宿,第二天这些小鸟没有一只飞回来的。</p><p> 从此,这十多年我再也没见过这样乖巧聪智的小鸟了。由此我心里空落落、心神不宁、思恋不已。后来树的新枝又茂密盎然,老干部处又派人砍伐,总算是让我找到了一次机会,宣泄了对小鸟的感伤。树虽然保住了,树上的鸟却越发的少了。后来我养了鹦鹉和鸡,没想到这些宠物不仅减少了我的空虚和怀楚,更是给我的心灵烙上了不可磨灭的印迹。</p><p> 动物世界里的爱情与价值观,思维与决断力远远超过我们人类,在这纷繁复杂的地球上,在这五彩缤纷的自然界里,各种动物在自己的空间里演绎着不同的恩爱情愁,动物界里的故事同样使人荡气回肠!</p> <h1><b>爱的奉献~鸡的爱情故事</b></h1><h3><br></h3><h3> 一九九六年的春节就要到了,腊月里的一个礼拜天,我带着孩子们回喀喇沁老家看望母亲。正逢那天是牛营子镇的年市大集,一位农家姑娘抱着一只象牙白的大公鸡等买主。公鸡又肥又大,我想给母亲买回去做年货!到家后,母亲说这颜色的大公鸡少见,养到家里吉庆,我又不吃鸡肉了,你们带回去养吧。我说正好家里还有一只小母鸡,让它倆搭个伴也挺好,这样就把大公鸡带回了平庄的家。</h3><h3> 家里的这只小母鸡虽然也是白色的,但是它是一只乌鸡。到家以后才发现,两只鸡不是一个品种,并不匹配。邻居取笑说,你们家的母鸡嫁了个老外,公鸡呢,取了个外国媳妇。我说就让他俩将就着过吧。放在院子里,两只鸡还真是把对方视为另类,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晚上小乌鸡住在窝里,大公鸡栖息在院里的一棵梨树上。 </h3><h3> 在这之前,我家除了饲养了一只乌鸡外还养着三只山鸡,两只公的,一只母的。朋友给了以后因为山鸡长的漂亮好看,就一直把它们养了起来。</h3><h3> 山鸡和家鸡更是不和群。更不可理喻的是,三只山鸡一直欺负着小乌鸡,不让小乌鸡吃食。更有甚者,两只山鸡时不时的还强暴小乌鸡。新来的大公鸡看不惯了,同样是主人喂养的鸡,怎么就行你们山鸡吃食,不许我们家鸡吃呢!</h3><h3> 一次吃食,两只山公鸡又是横行霸道,不仅不让乌鸡吃,还把乌鸡叨的满院跑。大白公鸡站出来了――‘‘见义勇为’’。两只山鸡认为大白公鸡多管闲事,把脖子挺得直勾勾的,一身羽毛都立了起来,一同扑向大白公鸡。我在旁边看热闹,认定大白公鸡肯定是要吃亏了。大白公鸡并不畏惧,昂首挺胸,“嗷嗷”地叫了两声,对着迎面来的山鸡撕咬起来。山鸡灵活跳的高,专叨大白公鸡的鸡冠子。大白公鸡勇猛,不畏强者。</h3><h3> 几个回合以后,大白公鸡照准山鸡的脖子一口咬住,轮了半个圈,松口把山鸡甩出几米远,叨下的山鸡毛满院飞舞。受伤的山鸡,血从胸口涓涓地流出,大白公鸡仍不放手,追着山鸡撕咬。另一只山鸡躲在墙角耷拉着翅膀,萎缩着脖子不敢上前。山鸡彻底被大公鸡打败了。</h3><h3> 我拉开愈战愈勇的大白公鸡。大白公鸡“咕咕”地叫着挑衅,三只山鸡都靠在墙角,不敢移动半步。大白公鸡的这一壮举,给小乌鸡切切实实地除了口恶气。一年多来,小乌鸡让三只山鸡欺负惨了,生活的象奴隶一样低贱,象下人一样恭维。小乌鸡终于熬到了报仇雪恨的一天。</h3><h3> 在这之前,小乌鸡根本就无视大公鸡的存在,并对这只另类后来者有一些厌烦感,总是离的远远的。今天大白公鸡的行为,让小乌鸡另眼相看,它主动走到大公鸡身旁,“咯咯”地叫着,向这位英雄祝贺,向这位英雄示好,主动地向大公鸡靠近。大公鸡在打斗中也受了伤,鸡冠不断滴着血,鲜红的血沫染红了鸡冠,染红了头颈,染红了胸羽。血染的风采更彰显了大白公鸡的英雄本色。它围着小乌鸡迈着矫健地步子,以胜利者的霸气眼盯着抖怵的山鸡,享受着‘‘一战二’’胜利者的骄傲,显示着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威风,昭扬着不畏强手、英雄救美的荣耀!</h3><h3> </h3> <h3> 一切平静之后,大公鸡围着小乌鸡打转转,小乌鸡随着大公鸡转的方向不断地点头,“咯咯”称赞。大白公鸡的一场决斗,改变了两只家禽的关系。从此,小乌鸡对大公鸡形影不离,亲亲热热。大公鸡自然以“大丈夫”自居,肩负起“大丈夫”的崇高职责。</h3><h3> 在我家三个种族的五只鸡里,大白公鸡独领风骚自然是顺理成章、实至名归的事。大白公鸡不仅有惩恶扶弱敢于担当的“义气”,更有无其所比的“帅”气,‘u’字型的体姿,总是呈现出昂首挺胸的神态。一身洁白无暇的羽翎衬托着它的洁白与傲气。金灿灿的胸羽烘托着硕大的头冠,呈现着王者英武的气质,两只高挑的双腿走着雄赳赳的步履,迈出气度不凡的一派姿容。一声清澈的长鸣唤起数里之内的一呼百应。</h3><h3> 古人称雄鸡为德禽,【[韩诗外传]】‘‘头带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着,仁也;守时不失着,信也’’。大白公鸡聚文、武、勇、仁、信于一身,毫不夸张。</h3> <h3> 大白公鸡和小乌鸡的结合,使这不同血统的鸡过了近两年美满和谐幸福的生活。</h3><h3> 最亲热的爱情是陪伴,形影不离。大公鸡走到哪,小乌鸡跟到哪。小乌鸡走到哪,大公鸡追到哪。如果一时见不到对方,其中一个“咯咯’’一叫,另一只就会连飞带跳地奔到它跟前。到晚上,只要有一只在外觅食,另一只则耐心地等待,绝不单独进窝栖息。</h3><h3> 最无私的爱是舍己。每当把食物撒到院子里时,大公鸡总是“咕咕’’地把小乌鸡叫过来,站在一旁看着小乌鸡吃食。有时大公鸡也捡到几粒食物,但自己却不吃掉,温馨地吐到小乌鸡嘴边,当小乌鸡吃到它递给的食物后,大公鸡高兴地‘‘咯咯”的叫着,翘着一只翅膀,围着小乌鸡转上一两圈。卿卿我我,情深意切。</h3><h3> 最伟大的爱是献身。那年春天,邻居家的小孩在我家门前放风筝,是一个雄鹰一样的风筝,风筝飘在了我家院子的上空。突如其来的‘‘天敌’’,吓得山鸡上蹿下跳,吓得小乌鸡东躲西藏。在这关键的时刻,大公鸡临危不惧,“佝佝”地叫着,径直跑到小乌鸡身旁, 护着小乌鸡躲在梨树下,惊恐的小乌鸡躲在大公鸡的翅膀下直哆嗦!</h3><h3> 大公鸡护佑着,竖着直挺挺的脖颈,全身羽毛突起,毫不畏惧地矗立在小乌鸡身旁,摆出了一副随时和鹰殊死一战的气势。我听到院子里鸡吵禽叫闹翻了天,跑出来一看,立刻把放风筝的孩子撵走了,让五只鸡虚惊了一场。</h3><h3> 人和动物一样,生活在平静安逸的环境里,相互恩爱并不难。难的是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多数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了自己安乐幸福,丢弃对方是常有的事。而在瞬间挺身而出选择牺牲自己保护它喜爱的人,这的确是对一方真情残酷地考验。凶险面前的爱是大爱,没有高尚的品德就不会选择无私的奉献,生生死死的爱。</h3><h3> 我家虽然家鸡山鸡养了五六只,实际上并没有盖鸡舍。那年冬天,看见两只家鸡夜间没有地方栖息,就用铺路的几块水泥方砖临时搭了一个小棚,给两只鸡做了窝。因为不必考虑山鸡晚上入舍的事,就是给它准备了,它也不会进去住的。水泥方砖搭成的窝实在太小,一只鸡住进去正好,两只鸡住进去,门口的那只就会露出半个身子,但两只鸡还是进去住宿了。只是每天大公鸡都是让小乌鸡先进窝舍,它最后进去的时候连半个身子都靠不进去。那时我住的房子西房头的过道还没有封上,是一个天然的风口。</h3><h3> 寒冬,凌冽的北风直贯鸡舍,我以为带毛的家禽能够抵御住风寒,没有在意。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大公鸡不会迈步了,行走的时候只是用一只腿在蹦。没过几天,大公鸡的右腿从腿拐处就断掉了。我知道,因为鸡舍小,大公鸡的半个身子探在外边,必须得用一只腿撑着脚下的木棍,鸡腿收拢不到腹下,被严寒冻掉了一只腿。冬天,我没法扩建鸡舍。而大公鸡却无怨无悔,仍然让小乌鸡住在里面,用自己残缺的身躯为小乌鸡遮风避寒。 </h3><h3><br></h3> <h3> 最痛的爱是生离死别。春暖花开的季节,大公鸡单腿支撑不住身体了,更不能蹦跳着行走了。它就像全身麻木了一样爬伏在梨树下。眼睛不再明亮有神,红红的鸡冠跌落了下来,鲜丽的羽毛变得灰塌塌的,大公鸡彻底病了。</h3><h3> </h3> <h3><br></h3><h3> 小乌鸡也没了往日的活气,可怜巴巴地趴在大公鸡身旁。有时也叨几粒吃食放在大公鸡脖下,大公鸡很困难地吃上几粒,很明显是在‘‘意思’’一下,以示回敬小乌鸡的体贴关爱。天气变暖,鸡身上生虱子是正常的。通常它们在土堆里进行土浴,来解痒灭虱。大公鸡失去了自侍能力 ,乖巧的小乌鸡时不时的给大公鸡梳理羽毛捉虱解痒,大公鸡有时也为小乌鸡梳理几下,以表达自己的爱意。它能活动的部位只有头颈了,如果有大一点的鸟从空中飞过,它还是惊叫几声,以提醒小乌鸡‘‘注意!有情况’’ 。往日大公鸡能为小乌鸡做的一切,现在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它无能为力了。它唯一能做的是用无精打采的眼睛注视着小乌鸡,凝视着小乌鸡,眷恋着小乌鸡。…...</h3><h3> 一天早晨我被小乌鸡凄婉的叫声惊醒。出去看时,大公鸡萎谢在梨树下,头颈低落在地上,看似如一堆鸡毛,瘪凹在那儿。大公鸡歿了,它永远离开了自己心爱的伴侣。小乌鸡无助地叫着,痛苦的哀鸣着…… </h3><h3> 不日,邻居告诉我,夜间听见小乌鸡打鸣,我矢口否认。我心里清楚,小乌鸡的夜鸣是寻找、是思念、是哀鸣。是情缘未了,是情愫衷肠。几天后,我把小乌鸡送到了农村的一个朋友家里。</h3><h3><br></h3><h3> 今天,我以感伤的记述来表述对大公鸡的敬仰。我对自己只有迁怒,没有遗憾,我给大公鸡拍了几张即时照。我最满意的一张是它昂首挺胸,高视阔步,头朝着初升的太阳,引吭长鸣,金声震宇。远处,彩云东溟,群山似海,霞光灿烂,大地生辉。大白公鸡的美好形象,永远印存在我的史册中,永远地印记在我的心里。</h3><h3><br></h3><h3><br></h3><h3> </h3><h3><br></h3><h3> 【初稿于2016年3月10日 农历2月初2】</h3> <h1><b>殉情鹦鹉</b></h1><p><br></p><p> 说起鹦鹉,那可是国人并不陌生的一种宠物鸟。就连能看图说话才几岁的小朋友也都认得。之所以它的知名度很高,不外乎三种原因;一是鹦鹉羽毛颜色光艳,长得天真可爱;二是鹦鹉能说会唱,,鹦鹉学舌是除了八哥鸟之外会‘‘人云亦云,随声附和’’能与人学话最杰出的鸟了;三是鹦鹉聪明伶俐,善于学习。训练后它能表演很多新奇的节目。如衔小旗、骑自行车、拉车、翻跟头等,给人带来欢乐与雅兴,这些精彩表演大家没少在电视上看过,鹦鹉是鸟类表演的艺术家。</p><p> 在鹦鹉的大家族里,也是一个多民族的禽类。世界上可划分鹦鹉的禽类有上百种,我知道的有全身洁白带皇冠的蓝花凤头鹦鹉;有华贵高雅的紫金刚鹦鹉;有型小貌若葵花的鸡尾鹦鹉;还有小巧玲珑的虎皮鹦鹉和牡丹鹦鹉;能言善语的亚马逊鹦鹉等。</p><p> 我国能自然生存的鹦鹉种类并不多,只有緋胸鹦鹉和花头鹦鹉。主要产于四川省及西藏东南部和云南的北部,但都是驰名中外的上等名鸟。</p><p> 我和鹦鹉结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孩子们买回了一对虎皮鹦鹉,饲养鹦鹉我自然就责无旁贷了。初到我家对环境有些陌生,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它不想生活在我家里,用它坚硬的下嘴把笼子咬的咯咯吱吱。但喂过几次食以后,就恢复正常了。</p><p> 小鹦鹉不再惊恐,我也就有了仔细欣赏它的机会。虎皮鹦鹉比不上五彩鹦鹉和云斑鹦鹉那样灿烂娇艳,但非常玲珑乖巧。叫它虎皮鹦鹉主要是它的后背和双翅长有黄与黑交替花纹纹斑而得名。头部呈圆形,喙部有勾曲。头部及下喙部为淡黄色,上下相联。耳边至颈部各有三点黑色圆点,排列有序,如同挂了一副耳环一样下垂着。脸部、翅下、胸前全为墨绿色。尾翼中央为蓝色,尖端处呈黑褐色。小鸟不大,但装典适度,俊俏秀气,鲜而不艳,美而不俗,高雅娇气,聪慧文质,血统纯贵。上帝偏爱,大自然造化,是鸟族一绝。人们把虎皮鹦鹉又称之为娇凤,真乃是恰如其分,再名副其实不过了。 </p><p> 鹦鹉是鸟类的‘‘健谈者’’,鹦鹉学舌是他的本能,更是它的特长 。它最擅长‘‘过耳传舌’’ 、‘‘人云 亦云’’、‘‘随声附和’’了。民间有许多歇后语拿鹦鹉说事,如笼子里的鹦鹉------多嘴多舌;鹦鹉的嘴巴------会说不会做;鹦鹉学舌------能说会唱。</p><p> 古人‘‘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就是说的这类典故。【唐.朱庆馀】。实际鹦鹉的说唱只是它自娱自乐的一种手段,是讨主人喜欢的一种表示,也可以说是对自身的一种炫耀。虽说它表现出一副为人师表,悠然自得的样子,但是,说唱本身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它自己根本就不知道。</p><p> 我在电视里也曾看见让人惊奇的画面,一个老外当着紫蓝金刚鹦鹉的面把它的笼子踩坏了,鹦鹉狂妄之极,暴跳着训斥主人,主人也同鹦鹉对骂。鹦鹉怒不可止,力竭声嘶,言词锋利,唇枪舌剑。主人最后理屈词穷,张口结舌。但我还是觉得这只是一场训练有素的表演。最终,为了博得观者的喝彩罢了。</p><p> 唐朝诗人胡皓这样评价鹦鹉;‘‘笼中鹦鹉唱,唱且似人声,曲抓抓金紧,弯腰点首兢。我心它不会,它会我难听。替主言多事,相喜亦可憎’’。</p><p> 虎皮鹦鹉因体型太小,鸣管结构不发育,所以就不能学唱。但是,雌雄鹦鹉只要是生活在一起,相亲相爱之深是其它鸟类难以相比的。买来我家这对虎皮鹦鹉,相互恩爱之情,难以言表。</p> <h3><br></h3><h3></h3><h3> 虎皮鹦鹉安静后,最多见的就是用它那夸张的带有弯钩的喙,为对方梳理羽毛,从头至尾,从背到腹,既有顺序又有层次,相互间就像擦洗一块宝玉一样擦洗着对方。最可爱的是他们之间向对方表达爱情的对视与双方长时间的凝视,对‘‘爱人’’的美,有一种永远欣赏不够的样子。相互间的亲吻是很频繁的,一对鹦鹉喙对着喙,旁若无人的长时间地亲热着。亲密后的一对‘‘小夫妻’’就用‘‘唠家常’’来打发时间。 相互对视着,唧唧啾啾,缠缠绵绵地聊着,有着说不完的知心话。就是睡觉时也是非常亲热的,或是脸贴着脸相互依偎着,或是并排在一起紧紧地贴靠着。虎皮鹦鹉在我饲养了半年后,我就把笼子打开了。因为凉台是封闭的,又比较宽敞,这样它们可以有更大的生活空间。从笼子里出来后,这对‘‘ 小夫妻’’也是形影不离,飞是双双的飞,落是双双的落,从来没有各据一方,各自活动过。 </h3><h3><br></h3><h3></h3> <h3> 凉台有一根用8号铁线拴的晾衣服绳,这成了俩个鹦鹉做游戏锻炼身体的极好道具。线长十多米,俩个鹦鹉都能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就像杂技演员在高空走钢丝,亦庄亦谐。它们走在铁丝上,铁丝颤悠悠的。特别是当它俩对走的时候,铁丝摇晃地更厉害。他俩扇呼着翅膀,找着自己的平衡。神态镇定,落落大方,行走别致,体态优雅。每当行走与对方相遇时,总有一方用脚抓住铁线,机敏的翻下身去,礼貌的让对方先过去,它再闪动着翅膀翻转到铁线上继续向终点走着。</h3><h3> 这对鹦鹉就是这样相依为命,相互依存,相互尊重,相互恩爱着。看得出,它们的生活是美满的,幸福的,一直生活在蜜月的时光里。如果不是我亲自喂养,亲自所见,我是绝对不会相信在动物的世界里相互有这么深厚的情,这样凝重的爱。</h3><h3> 两年以后,不知为什么,雌鹦鹉的头部长出了一个比它的头略小一点的一个瘤。不仅我心疼,雄鹦鹉更是心疼的要命。雌鹦鹉因为身体失去了平衡,不能在笼外飞行了,雄鹦鹉就一刻不离的在笼子里陪伴着它。后来雌鹦鹉进食也显得很困难。鹦鹉进食是很讲究的,一只脚抓着横在笼子里的木棍,用另一只脚抓住食物送到嘴里。这是其它鸟族没有的独特进食功能。但雌鹦鹉身体失去了平衡,食物很难送到嘴里。每当进食时,雄鹦鹉自己是不先吃的,它把一块块蛋黄和一粒粒果仁喂给雌鹦鹉,雌鹦鹉吃好后自己才吃。真正的无私奉献,无与伦比的恩爱 。每当它们进食的时候,我的眼睛是模糊的,我的血液是凝固的,我的心境是酸酸的。</h3><h3> 有朋友告诉我,雌鹦鹉头部长的瘤,是长时间鸟儿见不到流动的空气造成的。他说的也在理,两只鹦鹉从领到我家后,还从来没有挂到外面让它俩透过气。我立即把鸟和笼子拿到了院子里,挂在院子的葡萄架上。因为雌鸟不能飞,我索性把笼子门也敞开了,让它俩在葡萄架上自由自在地活动。两只虎皮鹦鹉对自己的新天地极为满意,在长满緑叶的枝杈上跳来跳去,充满回归自然的欣喜。雌鹦鹉的瘤也逐渐小了许多。雄鹦鹉有时也飞到院外的高树上去转转,但过不了十几分钟就飞回来了,还是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心爱的伴侣。</h3> <p>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鹦鹉放到院里不久的一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早晨起来后,雨过天晴。晴朗的天空,潮湿的空气,如果是别的日子,一对鹦鹉早就在葡萄架上唧唧啾啾的蹦来跳去的了。而今天在笼子旁站着的,只有雄鹦鹉。它一直在孤独的鸣叫着,我心里骤然紧张起来。我满葡萄架上寻找着雌鹦鹉,但是,一点踪影也没有。孩子们也来找,最后在花墙的砖空里找到了,但它已经死了。是因体弱雨淋,室外温度低死掉的。</p><p> 我后悔莫及!孩子们把死掉的雌鹦鹉摆在了花墙的平台上。雄鹦鹉看见了死去的雌鹦鹉 ,从葡萄架上径直飞到雌鹦鹉身旁。当时我和家人离雌鹦鹉也就几步远,或者就是在旁边守着,雄鹦鹉根本没顾及人的存在。它站在死去的雌鹦鹉身旁,‘‘啾啾’’地鸣叫。叫了几声见雌鹦鹉没有反应,就用爪子去抓弄,并试图用嘴巴把雌鹦鹉叼立起来,但它都没能成功。它又飞回葡萄架上,叫的悲悲切切。</p><p> 而后, 又返回雌鹦鹉身旁,用嘴、用脚、用翅膀,反复地翻弄。最后,它还是飞回葡萄架上,绝望的鸣啼着。雄鹦鹉往而复始了几次后,终于返回到笼子上,连蹦带跳、低头翘尾地朝着家人们叫,很明显是在向人求助。但是人也是无能为力了。我和孩子们说,把死鹦鹉扔了吧,要是让它一直看着,也会把它折腾死的。孩子们把死鹦鹉拿走了,雄鹦鹉也跟着飞了出去。不过,几分钟后它又飞回了笼子旁。这时它不再飞了,也不再叫了,只是木纳地怵立在葡萄架上。</p><p> 时值中午,该喂鸟了, 我把蛋黄放进鸟笼的食盒里。以往,不等你把食物放进去,两只鹦鹉就急不可待地守在食盒旁。可今天它看见了蛋黄,它没有任何反应,仍然站在那一动不动。我放完食观察了好长时间,雄鹦鹉没挪动一步。晚上我把蛋黄取出来换了它爱吃的瓜子仁,它仍然是无动于衷。我知道了,由于它的过度悲伤,已经不进食了。我说,你的同伴没了,我也没办法给你救回来,但是你得吃东西啊。我认为它能够听懂我的话。但它还是目光直呆呆地望着远方,不动也不叫。</p><p> 第二天早晨,雄鹦鹉不见了。我很高兴,以为它恢复了状态,能动能飞了。它会和往常一样,出去飞个个把小时就会回来的,但接近中午也没见鹦鹉的影子,我有些茫然。问孩子昨天把死鹦鹉扔到哪去了,孩子说出门顺手扔到老干部处墙里的树丛里了。我越过围墙的小门,一眼看见树丛下的下水管道井盖上的两只死鹦鹉。雄鹦鹉也死了。它是昨天晚上找到雌鹦鹉,并把它衔到井盖上,守着雌鹦鹉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我能想象到雄鹦鹉难以分舍的爱,矢志不渝的情!失去伴侣的悲,生离死别的痛!在爱情面前,雄鹦鹉选择了永远相伴。</p><p> 我惊呆了,有生以来最痛的震撼!我只知道鸳鸯成双成对,一生不离不弃。鹦鹉殉情是我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想到的。鹦鹉是圣洁的,鹦鹉是高贵的。鹦鹉是爱神,鹦鹉的爱是人世间最伟大的!</p><p> 万物有灵,生死相依!</p><p> 天下着蒙蒙的小雨,雨水顺着柳叶滴着,滴在地上,滴在草丛里,滴在我的眼上,滴在了一对虎皮鹦鹉可怜的,卷曲的躯体上。我把两只鹦鹉合葬在柳树下的草丛里……</p><p> </p> <p><br></p><p> 第二年春天,埋葬鹦鹉的地方长出了一簇小花。花瓣是蓝色的,花蒂浅红带着黑点。花是对开的,像一对对小鸟攀立在枝杈上。有人说象深山里的鸽子花,我说就叫它‘‘虎皮鹦鹉花’’吧。 </p><p><br></p><p> 【初稿于2016年3月7日】</p><p><br></p><p> (附后,虎皮鹦鹉性情温和,热情活波,易于驯养,是我国最普遍最常见的宠物鸟之一。因虎皮鹦鹉是外来进口物种,故不属国家保护动物。鹦鹉被多米尼加共和国定为国鸟。)</p> <h1><b>死里逃生‘‘黄秃怪 ’’ ~老黄牛轶事</b></h1><p><br></p><p> 一九六九年的三月一日,也是新春的正月十六,我跟随知识青年下乡的队伍来到了赤峰市[当时称昭乌达盟]林西县,五四公社[现今统布乡]大马金沟大队第七生产队插队。当地的贫下中农们[那时就是这样称呼]非常热情。</p><p> 赤峰市的北部旗县很冷,村子里的贫下中农们顶着‘‘白毛风’’,在零下二十多度的雪地里,手拿着小旗,等候了我们两个多小时。那时一是上级有要求,当地村民对待下乡知青要热情。二是这些从出生就没见过火车甚至汽车的人,要看看城里的年轻人到底长得什么样。毛主席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这些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必要’’在哪?他们要一看究竟,先睹为快!</p><p> 我们这个青年点一共安排了八个“知青”。说自己是‘‘知青’’,实际上就是个统称。作为‘‘知青’’的个体来说,也并没有多高的文化,更算不上‘‘知识分子’’。但贫下中农们仍是高看我们,热情地接待我们。</p><p> 一位姓耿的家,儿子就要结婚了,还是把三间房让给我们住,自己家的五六口人去邻居那找房住去了。我们把行李刚放到炕上,三间屋就挤满了人。有生产队长、妇女队长;有饱经风霜脚穿毡噶达的老大爷;有慈眉善目头裹红蓝围巾的老大娘;有身穿白茬羊皮袄腰扎长条锦带的小伙子;有穿红戴绿眼神羞涩的大姑娘;更少不了在人缝中钻来挤去的孩子们。和队长寒暄了几句,和大爷大娘问候了一番就算熟悉了。和我同在一个青年点的刘大成,年龄最小,人最活跃,嘴也最快。问生产队长,‘‘老朱大叔,我们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大马金沟’呢?’’朱队长四十来岁,虽说是本地人,但他还真没研究过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村子为啥叫这个名字,一时语塞说不上来。</p><p> 这时一个姓宋的矮个小老头快言快语,连说带比划,有板有眼的说道:‘‘大马金沟是金窝\冬不冷夏不热\吃岱王、泡窝窝\工分挣得高\口粮分的多\大姑娘能臭美\小伙子能得瑟\人少牲口多\不愁吃来不愁喝”!一段顺口溜把大家说的手舞足蹈,乐的前仰后合。刘大成更是得意忘形,说,‘‘宋大爷,你知道咱们这都有啥稀奇的东西吗?’’宋大爷即兴又来了一段;‘‘老黄牛、黄秃怪\拉起车来和马赛\关键时刻反应快\玩起心计比人坏\大人小孩都喜爱!’’队长朱大叔止住宋大爷的表演,‘‘别说了,别说了,就你能显摆,不就是一头老黄牛吗。大火都散散吧,时间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唠,时间不早了,‘知青’该吃饭去啦。’’</p><p> 第一顿饭是在老乡家吃的,自然是正月里过年的水平。饭后,刘大成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大伙问他,怎么瘸了?他说让老黄牛给踢的。原来他听宋大爷把老黄牛说的那么神,吃完饭就直接去了生产队的牲口圈,看老黄牛去了。在老黄牛的屁股后正左看右看的时候,老黄牛后腿用力一蹬,就踢了他一蹄子,险些给他踢骨折了。我们住宿的东院季大哥说,牛本来是不会踢人的,但老黄牛会。老黄牛不踢本地的社员,有陌生人靠前他就会踢。这就使我好奇起来,牛还会踢人?更有趣的是,一头牛怎么还能分出人是本队的外队的。抽空我也得去拜访拜访这头老黄牛。</p><p> 我在青年点里分工是负责生活的。没几天,大队[现今村委会]就通知我们去公社粮站领粮食,这活自然就落在了我的头上。八个人的口粮肯定就得用车拉,可我不会赶车。朱队长说,这不是啥难事,村里的大人小孩,男女老少没有不会赶车的。队里的勒勒车[木轮车]有的是,随便挑。牲口让饲养员给你选一个就是了。</p><p> 第二天一早,我就准备好了口袋,选好了车,到牲口圈里找饲养员。饲养员也姓张,细高个,说话慢声慢语地。见我去了,他说,队长已经通知他我去公社买粮的事了。问我,‘‘你是用马呢,还是用牛啊?’’我说,‘‘我从来没赶过车,马肯定不行,还是用牛吧”。他说,‘‘那你就使‘黄秃怪’吧,别看来回一百多里地,天黑前肯定能回来。’’我说,‘‘能给我调换一个别的牛吗,我怕‘黄秃怪’踢我,小刘现在还瘸着呢’’!饲养员老张大叔端来一些草料,把我领到一头灰白色的牛跟前他让我把这些草料喂给‘‘黄秃怪’’。牛吃着草料这功夫,我就问老张大叔,这牛灰白色,怎么叫‘‘黄秃怪’’呢?他说,本来是黄牛,因为老了,牛就逐渐地由黄变白了。</p><p> 我说这牛一天能赶回来吗?老张大叔告诉我,去的时候路上有马车,最好跟在马车后面走,回来时你就不用管它了,不等天黑老早就回来了。我说,他要不听使唤怎么办?会不会踢我?老张大叔说你喂它草料了,它听了你的声又认得你这个人了,不会踢的,放心使吧!</p><p> 我把饲养员提前备的草料装在车上,这时老黄牛已吃完了我喂得草料。我踮着脚,解开了拴在它头顶上的缰绳。心里还纳闷,拴牛的缰绳怎么系得这么高?解开缰绳后老黄牛顺从的跟着我走出了圈。</p><p> 说老黄牛怪,和我所见过的牛还真就是不一样。我不会赶车,但我没少看见套车的,无论是马、是牛、是驴,套车时车老板子吆吆呵呵,骂骂咧咧,很是费劲。我把老黄牛牵在车前,没等我吆喝,它自己就把屁股顺到车辕子里去了,我很方便的就系上了套。我刚上车坐稳,它就自己拉起了车上路了。我真是庆幸,没想到老黄牛这样顺从的配合我。</p><p> 老黄牛拉着车顺顺当当地走着,我不由得对老黄牛产生了一种敬重感。这是牛吗?这分明是我出门的一个伙伴!不,不是伙伴,是伙计,说伙计更合适。牛走着,我在车上端详着我的‘‘伙计’’。这是一头公牛,不过后来让人给改变成了一头‘‘工牛’’,这牛看上去有些老,但它身材高大,结构匀称,体格健壮。它头上角长得很短,不到半尺长,有一支角还长反了,牛角往下勾勾着。它头大而圆,颈部短粗,肩峰高而宽厚;中躯平直,肋骨拱圆;前躯发达,肉垂明显;四肢强健,老当益壮。它走起路来摇头摆尾,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还在我赏识它的时候,不知不觉它已经追上了一辆马车。</p><p> 那年代,在公路上一天不一定看上一辆汽车,但马车到处都有。顺道的、逆向的、田边地头的,多得是,马车是生产队的主要家当。但是,牛车跟着马车跑却很少见。也就是走了四个左右小时,我就到了公社粮站了。在我领粮的时候,我把老黄牛卸下了车,让它吃随车带来的草料。领完粮我又特意躺在车上多等了些时间,也让老黄牛休息休息。年轻人觉多,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有些晃动,我醒了。老黄牛已吃完了草料,正把头靠在车辕上蹭痒。也不一定是在蹭痒,好像是老黄牛在招呼我------该启程了,该回家了。</p><p> 回家的路上,真如张大叔所说,不用管。实际上来的路上我也没怎么管,只是有岔路的时候,指示一下方向。回家的路上,虽然没有跟上马车,但速度仍然很快,它一直是在小跑。它遇沟躲沟,遇坎躲坎,遇车躲车,遇人躲人。走在岔路上也不用我操心了。太阳刚落山的时候,我就到家了。我觉得不必用‘‘老牛自知夕阳晚,不待扬鞭自奋蹄’’来褒奖它,因为回程路上的时间就是由它来控制的。</p><p> 卸车的时候,老黄牛的身上湿漉漉。队长说,你走得够快的了。我说,我根本没赶它,是它自己不停地跑。我把老黄牛送回圈里,顺手把缰绳系在了槽边,饲养员张大叔又改系在了牛头顶上的横杆上。我有点莫名其妙。我跟张大叔说,今天多给老黄牛加点料吧。张大叔说那是肯定的。这次买粮,让我和老黄牛结下了不解的情缘。</p><p> 后来,我又用老黄牛买了几次粮,自然是驾轻就熟。平常有事没事的,我也是总往牲口圈里去,老张大叔不在时,我就偷着给老黄牛多加些草料。每次老黄牛都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我。</p><p> 春耕的时候,我用老黄牛和另外一头牛配套拉犁杖,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干这样高难度的活。但扶起犁杖来和老把式一样地自如顺当,这当然有老黄牛在保驾护航。这套牛和犁杖以前都是白大爷用的。白大爷是个残疾人,年轻时两只脚背就没了,就剩下两只大半个后脚,走起路来有点像踩高跷。我提出扶犁杖要用老黄牛,白大爷就‘‘让贤’’了。休息的时候,白大爷说,他对老黄牛的感情比我深,我听了后有些愕然。</p><p> 白大爷也不是本地人,他的老家在辽宁的朝阳。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流落到了林西,在大马金沟村落了脚。因为他两条腿残疾,村里的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白搭’’。他的真实名字大伙早已淡忘了,只是写在工分簿上和生产队会计的账本里。当然我们‘‘知青’’是不敢叫他‘‘白搭’’的。</p><p> 白大爷告诉我们几个‘‘知青’’,‘‘黄秃怪’’是从草原那边领过来的。是村子里经常往草原跑的老朱头用两辫子大蒜换的。那时候牧民吃不上蔬菜,吃手把肉再嚼上几瓣大蒜,那就是神仙过得日子。在一些偏远的蒙古包里,一辫子大蒜可以换一匹小马驹。老朱头是看那小黄牛敦敦实实,虎头虎脑的可爱,就用两辫子蒜把它换了回来。</p><p> 不过老朱头后来吸上了大烟,没过多长时间就把小黄牛换成了大烟膏了。正逢要过年的时节,买小黄牛的那家要杀了小黄牛过年。小黄牛四蹄被绑的结结实实,杀牛的磨刀霍霍,小黄牛眼泪婆娑。白大爷碰巧从小黄牛身边经过,看见小黄牛在流泪,即刻升起恻隐之心。和牛的买主说,大过年的,杀口猪多好。买主说,那感情是,我不是没养猪吗。大马金沟是半农半牧地区,牛马羊家家都有,不愁没肉吃,就很少再养猪了。因为养猪平日里费事,养活一两年还没有一头牛犊大。因此,猪就成了这个地方的稀罕物。白大爷说,我家那头猪养了两年了,有二百七八十斤,小綹三百斤呢,和你的小牛犊换呗。白大爷是个非常有心计会办事的人,这头猪他确实养了快两年了。因为他是外地人,来村子后他一直想找机会和村子的人增进些感情。从买来小猪仔那天起,就和村子里的人套近乎,说这头猪长大了请大伙吃猪肉。猪喂得精心,膘长得也好。全村人都知道‘‘白搭’’有一口大肥猪,也都眼巴巴的等着吃他养的肥猪肉。</p><p> 买主一听喜出望外,说‘‘白搭’’,你小子说话可算数?因为那时一口二三百斤重的猪,从价值上来说要顶小黄牛的一头半或两头。白大爷说,谁说话不算数是龟孙。买主说,小黄牛你立马牵走,你家的那口大肥猪归我啦。白大爷吃亏不小,小黄牛免得一死。村子里的人虽然没吃上‘‘白搭’’的猪肉,但对白大爷的义举,都啧口称赞,说‘‘白搭’’这人心眼好,心底善良,可交可维。</p><p><br></p> <p> </p><p> 白大爷那时是光杆一人。这回换回了小黄牛还真是有伴了,他像伺候那口猪一样白天黑夜地经营着。小黄牛长得很快,一年后,就长成了一头大牛了。不过小黄牛从那次死里逃生后做下了一个毛病,见着生人或它觉得是不怀好意的人抬腿就踢,村子里的人都不太敢靠近它。小黄牛也很感恩,两三岁时就能帮白大爷拉犁拉车了。白大爷把小黄牛饲养地膘肥体壮,皮毛油亮。白大爷有事没事的时候,总愿意和小黄牛唠叨点什么,小黄牛有时也好像听懂了什么,同情的瞅着白大爷,摇头晃脑地回应着。</p><p> 但这牛和人安逸的生活没几年就解体了。农村‘‘入社’’的高潮遍及中华大地,各家的土地、牲畜一个不留,全都得归到生产队里集体饲养使用。白大爷也没办法。黄牛入社后他虽然孤独了一阵子,但必竟每天还都能和黄牛见上一两面,摸摸牛的头,拍拍牛屁股。黄牛也和他表示亲热,用舌头舔舔他的手背,摇起尾巴拍打着他的后腰。社员们看见人和牛处的如此感情深厚,都说这牛精明,懂人事,知道感恩。那时牲口虽然‘‘入社’’了,但干活的时候,大多还是使用自家的,因为使着顺手、方便。黄牛因为和白大爷有着特殊的渊源,更是随白大爷优先使用。</p><p> 白大爷动情地说,后来没想到的是,我救了它一命,它又救了我一命。</p><p>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那时黄牛已接近中老年,一天,白大爷赶着老黄牛拉的车往回拉柴草。因为柴草轻,一车柴草能装五六米高。往家里拉的时候腿脚不好的白大爷就坐在忽忽悠悠的柴草垛上,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白大爷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车走在一处下陡坡的地方,他一头从车顶上栽了下来,上千斤重的车又是行走在下坡路上,车速还是很快的。白大爷正好摔在车辄里,腿脚不好的他眼看车轱辘就要从他胸前切过来。他惊叫着;‘‘哎呀啊,黄牛啊!’’就在这危机的瞬间,急速下滑的车停住了。又过了几秒钟,满载柴草沉重的车轮,又往后倒退了几下。白大爷奋命爬出了车辙,他看见黄牛两眼血红,全身青筋暴起,四条发颤的腿奋力地蹬着地,牛的后半身全力的向后委着,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牛头、牛耳、牛脖子滴淌着。白大爷顺势捡起一块石头掩住了车。一次凶险的他得救了,一场灾难化解了。死里逃生的白大爷爬到黄牛前,砰砰地给黄牛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地说,‘‘恩人啊,恩人啊,救命的恩人啊!’’他起来后把牛车牵到了平地上,流着泪,抽着烟,麻木着,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远处放羊的看见白大爷摔下车,以为必死无疑。等他跑到车前时,白大爷已经得救了,哭成了个泪人。羊倌摸着老黄牛湿漉漉的头,连声说,‘‘神牛,神牛啊’’!‘‘老天有眼啊”!</p><p> 老黄牛救白大爷的事很快地传遍了村里村外,人们都说,‘‘恩德呀,是一报还一报。’’更多的人夸老黄牛有灵性,不是一般的牛。上岁数的人说,老黄牛能干出这事来也不奇怪,秃牛就是悟性高,善解人意。热议中不知是谁顺嘴说了一句‘‘黄秃怪’’,从此老黄牛的别称‘‘黄秃怪’’,就叫开了,并且越叫越顺嘴,越叫‘‘黄秃怪’’的名声越大。</p><p> 后来,白大爷每逢年节都要蒸上一锅五谷杂粮给‘‘黄秃怪’’吃,以示敬劳。白大爷说的眼水痕痕,我们听得目瞪口呆,老黄牛趴在旁边若无其事的反刍着。我执意要把老黄牛还给白大爷,白大爷还是拗执地回绝了。</p><p> 我下乡的第三年初夏,生产队接到了一项紧急任务,让队里出几台车去修国防公路。这在‘‘备战备荒’’,‘‘深挖洞、广积粮’’的那个年代,是个必须完成的一项政治任务。</p><p> 公路就在林西县北一个叫大拐弯子的山涧里,当年这里之字形的路口都被军队做了工事,有一个连的骑兵驻守。公路离我下乡的村子大约有二十多里地,主要任务就是往公路道边拉沙子,那时国家还修不起油漆路面。这活比较累,生活条件也比较差,我还是自报奋勇要求去。最后生产队决定由白大爷带队,我和另外两个老头组成四人四台车去完成这个任务。跟我拉车的当然还是‘‘黄秃怪’’。临走时队长嘱咐我,使‘‘黄秃怪’’也行,只是他老了,别太累着。</p><p> 我们到了大拐弯子路段后,发现负责公路修护的部门早已把任务量划分好了。有的路段按要求已规规整整地把沙子卸成了一条沙带,离公路较近的沙石都已让先到的取用完了。白大爷叹着气说,我们来晚了,得到远处拉沙子,这几头牛少受不了累。</p><p> 安营扎寨后白大爷给我们四个分了工,除按要求拉沙子外,我负责收工后放牛,他和另外两个老头负责捡柴做饭。我对这个分工早已是预料之中的事,我不放牛那能让一个瘸子两个老头去放牛呢!</p><p> 工程干到四五天的时候,我发现‘‘黄秃怪’’拉车的速度越发的慢了,老牛听使唤但体力不足。拉沙子的任务量都是落实到每台车每个人的,我明显的落后于其他三台车了。我要想办法让牛少跑点路,就近取材,这样就能把量赶上去。</p><p> 我环视四周,发现公路对面很近的一个山坡上有一条简易的斜坡路,路尽头的沙石还没有人去拉。我喜出望外,这路程比这几天装沙石的地方要近上一半还多,于是我就痛快地赶着牛车上去了。走到上面我才发现,这条简易的路很窄,车上去只能倒退着下,没有能挑头的地方。我把车停在略平一点的地方,很方便很快的就装满了一车沙石,而后让牛倒退着沙石车退下坡。</p><p> 这样我牵着牛上去了三次,拉了三次还没见白大爷他们返回,我窃喜我的聪明,我的发现。第四次上去,一车沙石就要装满了,我突然发现牛车在往坡下退,更可怕的是牛车后退的方向不对,是斜的。瞬间外面的那个车轱辘已滑到路端的边缘。天哪,要出大事!我失声地喊道;‘‘老黄牛!黄秃怪!’’在我装车的时候,虽然是停在了一个较平缓的地方,但因车后厢沙石装的较多,车就自然而然地往后退.实际上老黄牛一直是把车套繃得紧紧的,用力向前拉着车。僵持的时间长了,它没劲了,加上每天早晨都是先出工,干几个小时才卸车去放牛,牛的肚子早已是空空的了。但现在什么都晚了,我无能为力,我手抓着缰绳用力的拽着老黄牛,无助地等待着灾难的发生。</p><p> 我很清楚,路边下是几十米深的大沟,车只要摔下去,必定车毁牛亡我也活不成,后果不堪设想。我声嘶力竭的喊叫,惊唤了老黄牛。不知它是哪里来的力气,身子前倾,两眼圆睁,四条腿死死地扎在了沙土里,车停住了。我迅速地爬到车上,掀起了车厢板子,一车沙子立刻卸在了车底下,沙石把车挡住了,老黄牛也缓了口气。我立刻拉着老黄牛把车的方向调整好,空着车退到坡下。我、牛、车,安全了。我面色苍白瘫痪在了车前,反复地对着老黄牛说着一句话,‘‘谢谢!谢谢你了,老黄牛!谢谢你了,‘黄秃怪'’’!</p><p> 等到另外三台车返回的时候,我已把车卸在了路旁。老黄牛站在车旁吃草,我坐在车辕下抖颤着。白大爷说,‘‘怎么不拉了?’’我说,‘‘黄秃怪饿了,拉不动了。’’白大爷眼皮撩了一下对面的斜坡,低沉着声音说,这人可真胆大,敢到那上面拉沙子。白大爷太精明了,我知道这事瞒不住他。我说什么呢,装腔作势,假装没听见,放牛去了。</p><p> 下午正常。晚上放完牛后,我把四头牛赶进了临时借用的一处牛圈,圈里还圈着来施工其他村子的牛。用绳子拴牢圈门后,回帐篷里休息了。</p><p> 夜间我噩梦连连。早晨起来,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我心里很高兴,这下人和牛都可以歇歇了。白大爷说,‘‘这天干不了活了,小张你去放牛吧。’’我答应后爽快地去了牛圈。圈门是敞开的,老黄牛和另外三头牛不见了,圈里还有几头别的牛。</p><p> 我回到帐篷处跟白大爷说‘‘咱们的牛不在圈里。’’白大爷说,‘‘兴许别人放牛把咱们的牛也带出去了吧。’’我说,‘‘也可能。’’因为我时常也把别人家的牛顺便赶着一起放。白大爷说,‘‘先吃饭吧,备不住待会别人就把牛送回圈里。’’吃过饭我躺在铺上迷糊着了。这些天,一天装十几车沙子,又装又卸的,我也有些吃不消。快到中午的时候,白大爷推醒我说,‘‘再去圈里看看牛回来了没有?’’我慌忙爬起来。一觉睡了大半天,是得看看牛去了。</p><p> 到了牛圈,圈里有的只是别人家的牛,没有我们那四头牛。我慌了,跑到临近几家帐篷里打听,都说没看见,也没帮忙放。我回到帐篷里跟白大爷说,‘‘坏了,咱们的牛没了。’’和我们一起来的张大爷说,是不是别人放牛没关好圈门子,咱们的牛跑出去,自己上山吃草了。白大爷说还是抓紧去找找吧。找牛自然是我的责任。</p><p> 大拐弯子四面环山,山势陡峭,牛根本上不去。出了山口是和西乌旗搭界的草原,我只能到草原去找。午后的雨愈发大了,视线不清,远山濛濛。近处能看见的牛,不是我们的。我只能到远处去找。</p><p> 虽是初夏,草原上下了雨后温度骤降,雨落在地上,水珠变成了冰粒。风雨交加,我带的塑料雨衣没多长时间就让风刮碎了。我勉强地拽着,倘着雨水,寻找着。草原找牲口最捷便的办法是站在高处或山顶上,这样既能环视四周,也能看得远些。我跑了一个山包又一个山包,有成群的牛也有散放的牛,就是没有我们的牛。我东东西西,往往返返,跑了几十里。走过的路,水珠落地显出一条条黑緑色的印迹,就像一版偌大的地图上画的疆界线。脚上穿的黄胶鞋,鞋不像鞋,靴子不像靴子,有时鞋底翻到脚背上。摔了多少个跟头,自己也记不清了。天冷,我心更冷。牛无影无踪,我知道我的麻烦大了。牛被别人捡到,圈起来,这么大的草原上哪去找?国道直穿草原,被别人捡到,装车拉走怎么办?四头牛啊,找不到生产队会怎样处置我?</p><p> 草原上风一阵,雨一阵。我的心,凉一阵酸一阵。冰凌的雨水顺着头发流在脸上,本来单薄的衣服不仅湿透了,也变得僵硬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四头牛没有一点踪影。我筋疲力尽,我视线模糊,我内心彻底地绝望了。瞬间,我全身抖怵,头皮发奓。距我几十米外,一条大灰狼在那凶狠狠地盯着我。狼嘴边滴着粘液,湿漉漉的皮毛夹着瘪干的肚子,一副贪婪的嘴脸和我对视着。草原上狼多,下乡以后我已三四次见到狼了,但那都是在人多的时候。今天是冤家路窄,祸不单行。老乡告诉我,遇见狼,不要慌,更不能跑,最好是蹲下。我不是慌,我是怕,我怕极了。天晚、雨大、草原上行人极少。我手里连一个棍子都没有,我能跟它僵持下去吗?我靠什么护卫自己?我只能蹲在这等死吗?狼在远处一动不动的藐视着我。好在它没嚎叫,嚎叫起来恐怕要招来更多的狼。时间好像凝固了,我好像没有了知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远处传来马蹄声。我的心松弛了下来,我有救了,我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喊叫着,‘‘来呀,我这有狼啊!’’</p><p> 惊叫声刺破了寂静的草原,马蹄声越来越近。我跳着高喊着,狼跑了,骑马的人来了。是个女的,是个马倌。她下马用生硬的汉语问我,‘‘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说,‘‘我是来找牛的。’’她说,‘‘太危险了,上马吧。’’我蹬着马镫,她抓着我的衣领把我拽上了马。她说,‘‘抱紧!’’我抱紧她的后腰,马一溜烟地跑了。</p> <p> </p><p> 大约半个小时后,她把我带到了一个叫大水簸罗的牧场,领进蒙古包,炉灶上的奶茶翻滚着,她给我倒上一碗,说,‘‘喝吧,暖和暖和。’’我万分感激地接过奶茶。这时我才看清,救我的是一位草原大妈。大妈说没什么现成吃的了,给你烧块肉干吧。顺手从挂钩上摘下两块肉干扔到了炉灶的火堆里。</p><p> 十几分钟后,她把肉干扒出来,再在地上摔了一下,捡起来递给我说,‘‘吃吧!’’我毫不客气地接过肉干,狼吞虎咽地吃着。大妈说,‘‘你是知青?’’我说,‘‘是。来大拐弯子修路的,把牛丢了。’’她说,‘‘这些人,怎么让一个知青找牛?’’我说,‘‘他们一个残疾,两个老头。我想麻烦你把我送回去。’’她说,‘‘行吧,没多远了。’’吃过肉干后我还是象刚才一样,爬上了她的马背。半个小时后,她把我送到了工地。她给了马一鞭子,转眼间就没影了。我站在帐篷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是没找到牛不好交代?不是。是恩人相救,死里逃生?不是。是没和大妈说声谢谢?不是。是没正眼看一眼大妈,问声大妈的名字?不是。心里很乱,雨很大。我木纳地站在帐篷外。帐篷里的白大爷说,‘‘是小张回来了吗?怎么不进来啊?’’我走进帐篷。他们问了我什么,都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楚,一头栽倒在铺上------</p><p> 我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白大爷说,牛找不到,十有八九是回家了。在这也干不成活,咱们也回去吧。二十多里的路程我们走了大半天,因为白大爷走路象婴儿学步,快不了。回家的路上,白大爷说他问了在一个圈里圈牛的人,最早去开门放牛的人说,他去圈的时候,圈门是半开着的,拴牛绳耷拉在圈门子上,那时就没看见咱们的牛。白大爷说,肯定是‘‘黄秃怪’’自己把栓圈门的绳子解开了,领着牛跑了。我惊奇的问:‘‘黄秃怪’’还会解绳子?白大爷说,这家伙入社以后就会解,时常解开缰绳跑回我的屋门口趴着。在圈里还时常解开缰绳抢吃别的牲口的草料呢。这时我记起饲养员老张大叔为什么总是把老黄牛的缰绳系在牛头顶的横杆上。我心里想着,这‘‘黄秃怪’’不知还干了什么出奇的事呢。</p><p> 快走到村头的莜麦地里,耪地的人们老远看见我们回来窃窃地笑,我莫名其妙,心里发怵。把牛丢了,不知怎么应对,有意躲在了三个人的身后。快走近时,队长嗷嗷大骂:‘‘白搭,你他妈怎么搞的,这么多年‘黄秃怪’的能耐你不知道?出外干活吧牛丢了,和老婆睡觉你还不得把老婆也给睡丢了!’’骂的大伙哈哈大笑。有人指着东山坡告诉我们,‘‘牛在哪呢,都在山上待了一天一宿了’’。我心一块石头落了地。白大爷委屈地分辨说,‘‘那‘黄秃怪’一累点就罢工,半夜跑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回头跟我说,‘‘你先去把它们赶回圈里吧’’。</p><p> 牛找到了,我的心情好了很多。但我对‘‘黄秃怪’’的气是一点没消,我还不知道这几头牛上东山坡时吃了多少庄稼,破坏了多少地,因为这肯定也要负连带责任的。我对‘‘黄秃怪’’恨得咬牙切齿。我边往东山坡上走,边观察着庄稼。这时节,地里的小麦、莜麦已经长了一尺多高了,牛吃正是当口的时候。但我惊喜地发现,四头牛上东山坡是从地边上走的,地里的庄稼一口没吃,一棵也没毁坏。四头牛安逸地趴在半山坡上,坡上的青草长得已盖过脚面。一簇簇断肠草花开的五颜六色,远处的蘑菇圈黑悠悠地圆。</p><p> 当地有个传说,说是古时候这一带生长着人参、黄芪、蘑菇和断肠草,后来人参嫌这地方嘈杂,想迁栖到大兴安岭一带肃静的地方。临行前人参怕黄芪、蘑菇和断肠草故土难离,要它们三个发誓。黄芪说,我要不走,烂心;蘑菇说,我要不走,死在圈外;断肠草说,我要不走,死在‘‘捂房六月’’。人参走了,黄芪、蘑菇、断肠草果然失言。从此,这地方所有的黄芪烂心,蘑菇圈外不长蘑菇,断肠草在五六月雨水充沛时就死掉了。我看着脚下的黄芪、断肠草和远处的蘑菇圈,心里不停地在骂着这几头牛,特别是负主要责任的‘‘黄秃怪’’。你们不好好听话,偷着往回跑,为了找你们,我差点喂了狼。让你们烂心、死在圈外、活不过‘‘捂房六月’’。</p><p> 我要走近牛时,我还发恨,我一定要狠狠地踢他们几脚,抽他们几鞭子。没想到,在我还离它们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黄秃怪’’机敏地站了起来,扑闪着眼睛向我走来,似乎在示意着什么,解释着什么。其它几头牛也都麻利地站起来。我眼前立刻映现出沙子车滑坡的惊险一幕。是啊,老黄牛已经到了耄耋之年,我们人类到了这个年纪,早就退休,颐养天年了。牛图的什么,它吃苦耐劳,勤勤恳恳,一生付出,任劳任怨,无所苛求,只求每天吃点草,有个安身之处。是我失言,不讲信用,让老黄牛劳累过度。逃避也是它的本能,并且它又具有逃避的独特技能。我顿时怨气全无。用手拍拍老黄牛的脑门,摸摸它的脖颈。我倒背着手下山了,老黄牛领着其它几头牛顺从的在后面跟着。</p><p> 第二次返回工地,队长没让我再去。不知道他是听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老黄牛也留在了村里。</p><p> 这年十月,我被列入第一批‘‘知青’’返城的名单里。来车接我的那天,我跑到牲口圈里和老黄牛告别。我给它添了一筛子细草,要了一簸箕谷料喂给它。老黄牛用热乎乎的舌头舔了我几下手,我的心很热,我的心很酸。</p><p> 几年的陪伴,几年的感情。我和它辛劳相伴,惊惊险险,历历在目。我抱着老黄牛的脖子,我的眼泪一串串地落在了老黄牛的秃头上。临别时,我趴在它的耳边说了声‘‘老黄牛,谢谢!’’告别时,我很失态,走得酿酿呛呛。老黄牛并没有吃我喂给的草料,它的目光一直聚焦着我,目送着我走出圈门。谁知,这竟是我见老黄牛的最后一面。</p><p> 三年以后,我找了个机会返回了青年点,又到了我的第二故乡大马金沟。这次我去想办三件事,一是看望乡亲们;二是探望老黄牛;三是到草原看望救过我的牧民老妈妈。</p><p> 乡亲们说,你来晚了,老黄牛几个月前就走了。乡亲们给我讲述着我走以后老黄牛的“怪事”。</p><p> 在我走后没几天,县里来村收购肉牛。生产队分管牧业的队长说,‘‘黄秃怪’’太老了,干不动活了,把它卖了吧。生产队就连同其它几头老牛一同赶进了汽车拉走了。大家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早晨老黄牛汗水淋淋地趴在圈门口,喘着粗气。‘‘黄秃怪’’又回来了,是从百里之外的屠宰厂跑回来的。牧业队长说,这‘‘老种’’,让咱们白捡了好几百块钱。</p><p> 第二年又是收购肉牛的季节,老黄牛又被列在了被卖名单之中.队里的老人们不肯,说去年‘‘黄秃怪’’就死里逃生一回了,今年还卖,有失天理。年轻的队干部说,‘‘五谷一锅粥,牲口一锅菜!’’没那么多说道,卖它!老黄牛泪眼浊浊被赶上了车,乡亲们难舍难分,惋惜地目送着老黄牛离开了村。</p><p> 老黄牛被拉走的第三天早晨,乡亲们惊喜的发现老黄牛又回来了。这次不是它自己回来,还带回一红一黑的两头牛。全村的人奔走相告,村民们围着三头牛惊愕不已,赞叹不已。老宋大爷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八十多岁),还没见过牛能两次死里逃生的,这可比犯人越狱还难啊。‘‘白搭’’大爷说,这牛才叫真‘‘牛’’,自己干不动活了,还给你领回两头能干活的牛,以后还能再卖吗?再卖,那就是丧尽天良了。</p><p> 没几天,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知道大马金沟村有个称‘‘黄秃怪’’的老牛,两次死里逃生,自己还能给生产队带回两头耕牛,大家都夸‘‘黄秃怪’’精明过人!</p><p> 不过从这次劫难后,老黄牛一直没有精神。有人说它一夜跑了一二百里地,累坏了。也有人说老黄牛两次进屠宰厂吓的。总之是不爱吃草料了。</p><p> 到今年夏天,老黄牛就剩瘦骨嶙峋的身子裹着一张皮,毛也稀稀拉拉的,少一片秃一片的,每动一步都很吃力,老黄牛老了。老黄牛确实老了,它已经嚼不动草了。乡亲们给它端来了苦利(一种莜麦面做的食品),小米粥,开始老黄牛还能吃些,后来只能舔几下就吃不下了。前几个月,老黄牛连头也抬不起来了。闭眼的时候是在一天的黄昏,老黄牛走得很安祥。</p><p> 第二天老黄牛死的消息村里人就都知道了,大家都来最后看一眼老黄牛。老黄牛死了,人们念叨着它的好处,说它活了一辈子,付出了一辈子。叙说着它饱经风霜,善解人意,踏实厚重,吃苦耐劳,几次死里逃生,既感人又神奇的往事。</p><p> 最后乡亲们有一个共同的意愿,老黄牛不能剥皮,也不能吃它的肉,要厚葬老黄牛。快到中午时,乡亲们把老黄牛台上了一辆大马车。赶车的是副队长郭汉卿,也就是解放战争时期女扮男装参军的战斗英雄郭俊卿的弟弟。(电影《战斗中的青春》高山的原型)。</p><p> 乡亲们觉得只有老郭能赶这辆车。老郭站在辕头,用力向空中“啪、啪、啪”甩了三鞭子,说声“‘黄秃怪’,走好!”马车拉着老黄牛启动了,乡亲们喊着“老黄牛走好!‘黄秃怪’走好!”,跟着马车送出了村。白大爷和饲养员老张大叔,还有一些老人,哭得泪流满面,悲悲切切。走到村口,白大爷差点背过气去,年老的乡亲们才停下脚步,望着老黄牛远去的身躯。</p><p> 老黄牛埋在了村子的东山坡上,就是我那次接它们回村的那个地方。我提出要去祭奠老黄牛。克旗农牧局的王工程师来大马金沟商议建三河马种站的事,他说也要和我一起去看看老黄牛,领路的是原大队民兵营长的儿子张长林。路上王工跟我说,牛应算为动物界里的高级动物。它比较长寿,所以它深知人间冷暖,能感受人类真情,是一种能与人沟通的,有品德,有修养的动物。牛悲痛的时候会流眼泪,那是内心的酸楚与人心灵碰撞的泪水。牛能死里逃生也并不神奇,那是动物的求生本能,只不过老黄牛的本能更高一些罢了。在咱们这个地球上,人一直对牛恭维有佳,有的民族还把牛视为神灵供奉。</p><p> 埋老黄牛的坟茔很大,选得位置向阳。坟茔的四周长满了牵牛花,如同一簇大花环日夜陪伴着老黄牛。我薅了一抱嫩草,其中里面夹杂着老黄牛爱吃的山麻籽。我恭敬地放在莹旁,嗓子里象堵住了什么东西,千头万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敬慕地站在那,过了好一会,张长林说,“大哥,咱们走吧,你不是还得去大水簸罗呢吗?’’下山时,我们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回了几次头,仰望老黄牛的坟茔。埋老黄牛的坟茔不见了,只看见老黄牛趴在那,抬着头看着我们,目送着我们。</p><p> </p> <p> </p><p><br></p><p> “百里西风禾黍香,鸣泉落窦谷登场。老牛还了耕耘债,啃草坡头卧夕阳。” *</p><p> 到了大水簸罗后自然也让我很失望.问了当地的几个老人,都说这两年重新划分了草场,原来在这住过的牧民大都搬迁了。我说的牧民老大妈,他们说这里现在没有你说的那个年龄的老大妈。</p><p> 后来的日子,我多次梦见我和老黄牛在一起耕地、拉车。我觉得老黄牛一直伴随着我,承载着我。老黄牛的精神一直感染着我,激励着我。</p><p> 老黄牛永存!“黄秃怪”永存!</p><p><br></p><p> 【结稿于2016年3月19日】</p><p> </p><p> * 注.宋.孔平仲,《禾熟》。</p> <h1> <b>后 记</b></h1><p><br></p><p> “人生在志,崖峰在秀。牲灵在气,林木在护!”</p><p><br></p><p> 《心灵记忆》是我父亲张俊卿先生写的系列报告文学,整理完这些文稿,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后来成为我父亲的年轻人,他的那一代芳华!</p><p> 他对家乡一草一木的热爱,对乡土的一往深情……让我似乎又从新认识了当年的那个年轻人,那个我一直以为眼里除了工作再无其它的老干部也曾经为了这世上的一切热血沸腾过!他也哭过也笑过!我在这些文字中陪伴着他看着他经历那一切,重温他记忆中的往事,在这文字中交错时空,在那个时空里,我们也会是朋友……</p><p> 父亲退休已经好多年了,经历了一生的大风大浪,本以为他再也不想写东西了,没想到又给了我们这样的惊喜!</p><p> 这是他退休之后首次复笔,褪去过往浮华,返还了我们一个细腻的青春,让我们也一起经历那些真实的故事。</p><p><br></p><p> 这部文集前几章讲的都是父亲对青年时期的生活回忆!他对几十年前的事情和感受记忆之清晰让我咋舌!对此我也感叹的问过他,父亲的回答是“几十年前的事清晰的就像发生在昨天,昨天发生的事却不记得了!”</p><p><br></p><p> “动物世界里的爱情与价值观,思维与决断力远远超过我们人类,在这纷繁复杂的地球上,在这五彩缤纷的自然界里,各种动物在自己的空间里演绎着不同的恩爱情愁,动物界里的故事同样使人荡气回肠。”</p><p> 这是父亲在后半部分《我的动物世界》里写下的一段话。后几章讲述的有我曾经参与过的生活,他文中提到过的“孩子们”其中就有我。我也曾为这些有灵性的小动物们喜怒哀乐过,但是那时却没有太过深切的感受,也不曾像父亲这样渗透了人生。他这样的感悟大概是因为在孩提时代和我们就是不同的……</p><p> 请让这篇纪实文学,带你穿越时光,重返那美好的艰难岁月,反刍那记忆中的青春……</p><p><br></p><p><br></p><p> 感谢您的阅读!</p><p> 小北写于北京(2019年1月1日凌晨2:31)</p> <h5></h5><h5></h5><h5></h5><h1><b>《作者简介》 </b></h1> 作者:张俊卿 (内蒙古赤峰市人,1950年出生。)<span style="font-size: 15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 15px;">俊”为“好”,“卿”为“友”。</span><span style="font-size: 15px;">“俊卿”之名寓意一生本着和</span><span style="font-size: 15px;">谐</span><span style="font-size: 15px;">、友善、诚信、助人为己任,承做世人好友。<br></span> 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青春年少时“知青下乡”,返城后在原平庄矿务局五家矿井下一线工作,干过十几年的釆煤、掘进和井下运搬工。成人高考学业期满后,主承古山矿及矿务局党务、行政等工作。<br> 曾当选自治区、赤峰市第四、五次党代会代表;赤峰市第四届、五届人大代表;曾兼任中国煤炭管理协会高级会员;内蒙古《前沿》杂志社副理事长;中国煤矿文联《当代矿工》编委。<br> 1984年被评为全国煤炭系统十佳先进思想政治工作者。<br>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提出的:“两个文明建设一岗(职)双责”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构建党建工作长效机制”等工作方略和理念逐渐在全国党建和思想政治工作中被釆纳和推广,并被写入党的十八大、十九大报告中。<br><h3> 退休后,以“休”为主,偶写以《心灵记忆》为题材的报告文学或纪实性短文。</h3><div><h5></h5></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