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心

雨的素颜

郭晋平

六

时光冲刷着过往，清洗着尘杂。十年间“禅心”代替了“冬梅”，秋平整日与“禅心”为伴。然而，尘世间最难征服的两个字大概就是“放下”。

2018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一场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疾风暴雨般袭来。秋平又开始忙碌了，他正在狮子洼通往蔡家会的公路护墙上描摹着“扫黑除恶，弘扬正气。”

“秋平，不用写了。见你写了两三个月了，也没听说抓了一个地痞流氓，又是干吼雷不下雨。”从郭家沟上来赶集路过的郭永明停住摩托车说。

秋平回过头来，把涂料刷子使劲甩了甩说:“不敢瞎说，看这形势绝对是动真的了，甚也有个过程了，你就耐心等着瞧好戏吧！”

“哎！要是动真的就好了，看现在都成啥样子了，黑白都快颠倒了。不用说道德就连打底裤也不穿了，裤衩子也露出来了，信仰就更别提了。”永明吸了几口烟说。

“哦，你说咱们小时候村村都有小学，办的都红火热闹，现在村村的小学都倒塌了，又村村都盖起庙了。你说这究竟是有信仰了还是没信仰了？”秋平疑惑的问。

“哎！可是说不清了。我走了，看临县人过来了买点西红柿苗子了。”永明发动着摩托车说。

初夏时节，小镇生机勃勃，年轻人又把包裹了多半年的臂膀露了出来。经过昨夜一场小雨的滋润更显生机盎然，空气中夹杂着花的芳香与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秋平写完字，骑着摩托车路过集市，东张西望也准备买点菜籽回去种。

“秋平，过来过来。”卖酒的建军大声吼着说。

“怎么了？上次赊你的酒钱不是给你了。”秋平放下摩托走到建军跟前说。

“不是和你要钱，你不知道？听说在太原放高利贷的四宝和利军被逮了，人们说这回估计枪毙不了也够呛。说他们前几年暴力收债打死过人，打残好几个了。”建军一惊一乍的说。

秋平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开饭店的继明又跑过来说:“秋平，听说前天灵县教育局的郝局长从三楼办公室跳下来跌死了。”

“人家新闻上说是，长期抑郁，不慎坠楼身亡。看清楚再走，打车（ju）着了。”蹲着下棋的老高说。

“你说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睡小的，怎么还能抑郁了？咱他娘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苦比驴也重还没抑郁了。”开饭店的继明挠着脑皮说。

建军笑着说:“这不就对了，你见谁家的鸡狗抑郁了？还是驴抑郁了？”

继明上前把建军背上狠狠的捣了一拳，说:“你这不是骂我畜生了。”

逗的一群人“哄”的笑了。

医院溜溜背过身子，从裤兜里夹出一支烟点着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卖柴油的候留把嘴一撇，说:“又不是《无间道》”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将，死下了吧！”老高把棋坨“啪”地拍棋盘上说。

“这辈子肯定再不和你下棋了，棋坨子都让你拍烂了。”老李站起身来，指着四分五裂的“马”说。

“你这辈子没出息就吃了不长心的亏了，这句话我听了不止八十遍了。”老高不以为然的说。

老李拐着脖子勾了两勾老高，手一背迈着八字步走了。

秋平愣了半天，慌忙掏出手机，在联系人中找到了十年未触碰过的“冬梅”，沉思片刻后，又把伸出去的右手食指缩了回来。

秋平早晚打坐修炼十年的“禅心”又被搅起了波澜，一晚上辗转反侧坐起来抽了好几次烟。

第二天一大早，金牛推门进门掀了一把秋平说:“不用埋人了，你练了十年也没见你成了仙。人家鸡鸡雀雀还一对对，人就没留下一个人过。”

“有啥事？你快说。”秋平闭着眼睛说。

“我有个拉扯起来的姑舅，今年三十三了，正好比你小十岁。前几年她男人在太原工地打工，从脚手架上掉下来跌坏了，老板给赔了六十万。前年她找过个外地男人，那个男的老是套的花她的钱，不给还往死里打了。前夫留有一个女儿，后半年上初中了，她的意思是想把这钱用在女儿身上，也算给前夫个交代。我把你的情况大概也都说了，她说只要不花她的钱，是个男人就行。”金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我和你说的你听见了没有？把眼睛睁开。”金牛在秋平大腿上捣了一拳说。

“哎呦！往下死你了，听着了。这么多年了，我一个人也习惯了，再说假如折腾半天又活不到一块，怎么能对得起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我真的是草鸡了。”秋平睁开眼睛看着金牛说。

“这女的可实在了，只要你不花她的钱，肯定能活在一块了。一会我就打电话让她下午来我家，我准备点酒和菜你们好好谈谈。你今天就哪里也不要去了，在家等着啊！”金牛站起来说。

秋平在家练了一天字，冬梅的歌声却总在耳畔萦绕，挥之不去。搅得他心绪难平，几次拿起手机又慢慢放下了。

……

为了看妹妹

哥哥跑成罗圈圈腿

妹妹你还骂我

是个没良心的鬼

傍晚时分，金牛上来叫秋平去喝酒。一进门那女人就站了起来打招呼，说:“你就是秋平吧？长的也不难看么，我叫贺春莲。”

秋平腼腆的笑了笑，说:“马马虎虎，马马虎虎，坐，坐。”

女人个子不低，瘦瘦的，但该丰的地方也都满着，皮肤不白，接近于麦芽色，不是烟熏的锅底黑，看起来很健康。金牛媳妇忙着在里屋炒菜做饭，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个凉菜，他们三个人边喝酒边拉呱着。

春莲说:“你俩大男人多喝几杯，我今天高兴陪你们少喝点，我平时一般不喝酒。”

金牛端起酒杯说:“我看你俩就挺般配，一个春莲，一个秋平，一春一秋，一种一收。”

三个人都“哈哈哈”的笑着喝了一杯。秋平说:“看你长的三大五粗，还挺会说话的。”

金牛放下酒杯说:“秋平，你今年可是红火运气来了，当了村长又入了党，再把春莲娶回家抱着美人归，明年生个大胖小子，这不就要甚有甚了。”

“说句实话，我也真是找男人找草鸡了。找男人就和押宝似的，不知道究竟哪个是红口哪个是黑屁股，纯粹是碰运气了。没结婚时说的甚也好，一结婚就和变了个人似的。”春莲若有所思的说。

“姑舅不用多想了，我不会害你的，秋平绝对是红口，听我的没错。我从小小看着他长大，绝对不是坏人，只是七打八对给耽误了。第一次他不要人家了，第二次人家把他甩了。”金牛说。

“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都是命。”秋平摆着一只手说。

“第一次他没两年就记不得了，第二次十年了还念念不忘。和英子是软组织创伤，和冬梅那是内伤，扎心里了。”金牛已经喝的话多了，春莲好像有些不悦，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秋平看了看春莲说:“过去了，都过去了，金牛有点喝多了。”

金牛老婆端上豆面汤来，朝着金牛说:“不用喝了，喝好就行了，一喝多就嘴上没把门的。”

“好，不喝了，不喝了，吃，吃了春莲跟上秋平去看看地方，你们两个再单独谈谈，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啊！”金牛用手背拍了一下春莲的大腿说。

吃完饭，春莲跟着秋平去了他家。进屋开了灯，春莲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最后站在秋平写字的案台旁，拿起一支毛笔比划了几下说:“听金牛说你是个文人，还真是的啊！这字写的确实不赖。”

秋平盯着春莲说:“该不是你也爱好书法？”

“啪”春莲把毛笔拍在案台上，说:“我不懂，我是个粗人。来，你出来和你说正经的。”

秋平跟着春莲出来坐炕塄上，春莲已经脱了鞋双腿一盘坐后炕了。

“人你也见了，相上了不？我就一个条件，只要你不花我的钱就行。”春莲一本正经的说。

“钱我肯定不会花你的，我不是那种人。”秋平说。

“应该是这样，你是一村之长又是党员，估计做不下那种事。”春莲抬起头看着屋顶说。

春莲往秋平跟前挪了挪，又说:“那你是同意了不同意？”春莲问。

秋平看了看春莲，伸出手拿起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半天没说话。

春莲又往秋平跟前挪了挪，推了秋平一把说:“我是个爽快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不像你们文人……什么来？对，骚客，我就不骚，直截了当。”

秋平看了看春莲，又抬头看了看“禅心”，还是没说话。

春莲有点急了，又使劲推了一把秋平，说:“你倒是给个痛快话。行，就拉灯睡；不行，就拉倒走。”

春莲盯着秋平大约看了一分钟，秋平点了点头，依然没说话。

“咔嚓”春莲把灯拉熄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秋平就习惯性的起床了，双腿一盘坐在了炕塄上。经过一夜翻云覆雨的洗礼，秋平的脸白净了许多，他扭过头来看了看依旧打着鼾的春莲，又仰起头看了看“禅心”，突然把腿往紧盘了盘，低头大抵静默了三分钟后，一直腰溜下了炕塄，伸手把“禅心”摘了下来，轻轻地压在了席子下面。然后走进里屋抽出一张宣纸，挥笔写下了“共存共荣”四个大字。

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