璠秀 <h1><font color="#b04fbb"> 有一种爱,它是无言的,是宽厚的,是严肃的,在当时往往无法细诉,然而,它让你在过后的日子里越体会越有味道,越回想越难以割舍,好像清泉汨汨不停,又像群山连绵不绝,让人一生一世都忘不了,这就是来自父亲的爱。</font></h1><h1><font color="#b04fbb"> 父亲的爱,每一点、每一滴都值得我细细品味。</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但却是十里八村的“文化人”。我父亲叫李青岳,他从小就没有了父亲,是他大大(伯父)李相贤将他抚养成人并成了家的。在他的童年,村子附近没有私塾,想学点知识要把先生请到家才行,那是有钱人家孩子的学习条件,父亲学习是白天劳动晚上或农闲时间他大大教他识文断字的。他勤劳苦练、耕读交替,日积月累的,不只是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还能看懂《麻衣相》、《三国演义》、《水浒》、《三字经》、《资治通鉴》等之类的古书,会写契约,会看面相,又会熟练地用算盘算账,虽然是个庄稼人,但他能说会写,知书达理,成了方圆几十里的“能人”,经常被请去帮忙,他也乐意做这些活,而且从不计报酬,有些人家过意不去给一点儿吃的用的,他就拿回来供我们享用,时间长了,就成了人们口里的“热心人”。</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父亲很能干活,是一位朴实敦厚、老实巴交的好农民。俗话说:“男儿生来不停歇”。父亲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一样,一人从事繁忙的农活,要种几十亩地,还有牛驴的放养,中午的饭常是送到地里,到晚上才能回家吃饭。记得母亲把一种叫做刺刺牙的野菜晒干,送饭时放到水壶里,有点颜色当茶水喝,哪里还有稀饭和炒菜呢。那年代连车轱辘都没见过,地里的庄稼全靠人背驴驮,天不明就要下地,晚上才能回来。有一句话叫“农村娃认不得大”,意思就是,大(爸)早上往地里走时娃还在睡觉哩,等到干完活回来时娃已经睡着了,真是“不受辛和苦,难得口中食”。</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父亲有远见、有耐性,他崇文尚教,熏陶了我们很多。记得小时候父亲常给我和姐姐讲古书里的一些英雄人物,使蔺相如、项羽、张良、诸葛亮、岳飞、曾国藩等名字从小就刻在了我心里,还教我们使用算盘算数学。父亲给我们讲过好多古话,有一个我现在都记得很清,说:“有一个人很实诚,他地里有一座古坟,没有姓名,他每年翻地时,都要给那座古坟留一铧不翻,年复一年,古坟占地越来越大,他不在乎,年年照常。到他儿子考状元时不会答题,旁边来了一位白胡子老头儿帮他儿子答上了试卷,结果儿子就考上了状元,老头儿还说,给你大说我叫刘一铧”。当时就是觉得有意思,长大了才知道,这是父亲教我们积德行善的道理哩。</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父亲一辈子做人做事能容能让,宽宏大量。我清楚地记得他曾给我和姐姐意味深长地说:“你们以后长大了在社会上和人共事,不能光想着占便宜,你感到差不多,别人就吃亏了,觉得自己吃亏了,那才是公平合理的”。他还说过:“做每件事不要光想着自己愿不愿意,还要多想想别人愿不愿意,尊人尊自己。”直到现在,这些谆谆教诲我仍记忆犹新,遵循如初,也使我受益终生。</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哥哥(李炎兴)六七岁时,父亲就开始让他识文写字,每次买纸都是一大刀子,听我姐说哥写不好字、背不过书,时常受到父亲的体罚。由于庙上(九郎庙)当时没有小学,当大一点了父亲就把他送到较远的地方(甘草)去上学,那时候都是步行,翻山越岭五六十里路,上个学很不容易,但父亲宁肯少一个地里干活的好帮手,也要坚持着让哥哥学习。全国解放后,50年代初,乡村开始大办教育,哥哥小学毕业后,还不到18岁就参加了工作,当了一名教师。56年又到延安师范进修了2年,他教书育人一辈子,从没有转换过工作岗位。</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在我快九岁时,一天父亲问我:“你想念书不?愿意念了大给你寻个伴,相跟着念书去”。当时庙上有小学,父亲给我寻的伴是李学士的女儿,比我小一岁,我把她叫姑姑,我就开始上学了。后来村里的女子有五六个都相继开始在庙上念书了。不幸的是,在我上五年级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了,他临终的时候对母亲说:“璠秀学的好,念书不能停了,没钱了把我的旱烟锅子卖了叫娃念书。”在当时,父亲的烟锅子能卖三十元钱,可见他对文化知识是多么的看重,对子女教育又是多么的重视。我想这就是父亲与我同村同龄人的父亲不一样的地方,也是父亲身上最可贵、最值得我们尊敬的地方。</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父亲不善言语、宽厚仁慈,他把家人的安危冷暖时常系在心上。父亲非常关爱我们,我小时候爱在外婆家住,因为外婆家里有柿子,零食吃,住到快过年了,下了一场大雪,风刮得路上的积雪有一尺厚,路非常难走,外婆家亨子村离骠骑村有六七十里路,要翻山过河,父亲冒着大雪的危险,拉上毛驴,驴的鞍子上插着俩根棍子,父亲让我骑在驴上死死抓住棍子怕我摔下来,而他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边走边呐喊叫我抓牢,虽然天气寒冷,但坐在驴背上的我心里高兴踏实、温暖舒服。等赶回家里,他的鞋全湿透了,裤脚也湿到了膝盖,为了叫我回家过年,父亲受了多大的罪呀。</font></h1><h1><font color="#b04fbb"> 还有一次,我在桑柏舅家住了几天,他在那里做工,天上冬放假了,他要回家,他走时天不亮,父亲走了返回来,连续三次。第一次是安顿我回家时要相跟人;第二次是叮咛我不要枕番香的枕头(番香头上有疮儿);第三次又吩咐让我要早点回去,赶过年一定要到家里。现在想来,其实,父亲为儿女牵肠挂肚一直都没有放下过,他只是很少说出来。</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听妈说过,姐姐小时候不肯吃饭,父亲常在院里甚至追到大门外哄着说:“大给你调香油……”,撵上喂饭。晚上睡觉时我和姐姐总想吃点东西,我妈不让,呵斥我们:“睡觉呀吃上压培(炕)呀,吃了肚子不好受。”父亲就说:“小孩肚子里有消金锅哩,没有好的,一疙瘩窝窝还不叫娃吃”。那些年的农村不像现在,小娃没有零食吃,父亲常给我们在地里种小瓜、西瓜,还在很远的地里给我和姐姐种甜甜(糖高粱杆),虽然不比现在的甘蔗,但水水也很多,都能甜到人心里。</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小时候,正月的一天黄昏,父亲感冒了,母亲给父亲在后背上拔火罐,我拿了拔火罐用过的废棉花,点着火在人群中窜了几圈,所有闲聊的人因为闻到烧焦味,怕是抽烟的烧着了衣服,都在自己身上拍拍打打,我藏在大门洞里偷偷的乐,觉得他们很好笑。父亲可能知道是我故意闹着玩的,等人走后还追问了我,但是并没有责怪和批评,我想大概是心疼和可怜孩子的无聊吧。</font></h1><h1><font color="#b04fbb"> 记得我和姐姐一天打烂三个陶瓷盆,姐姐觉得动下乱子了,吓得不敢回家吃饭,父亲还哄着说:“秀儿不要哭了,没事,大在小河口上再买。”父亲就是这么的宽厚仁慈,把甘甜都给了我们,他一人吃苦受累,省吃俭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font></h1><h1><font color="#b04fbb"> 漫漫岁月,如梦一场。父亲去世时才五十二岁,上有年迈的母亲,下有三岁的小儿子和没成人的女儿,他是多么不愿意离开我们,可那时缺医少药,无法挽留住他。</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父亲很孝顺,他尊老爱幼的品质一直影响着我们。我小时候父亲在世时,给奶奶过生日要杀一只鸡,要蒸白馍,炒干豆角和南瓜片,奶奶的生日是十一月初三,没啥菜,杀鸡时我和姐姐在旁边看,父亲对我们说:“你奶奶是二十七守寡到老的,将来要给立碑子纪念”。父亲一诺千金,可他走在了奶奶前边。再说奶奶是六三年去世的,人们的生活还很贫困,粗茶淡饭刚能填饱肚子,还不停的喊口号,宣传破旧立新,破除迷信,扫除牛鬼蛇神…,紧接着又是文化大革命运动,根本就不敢有立碑子的念头,也没有立碑的力场,更没人敢做含有迷信之类的事,事情就割舍了。</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年年岁岁,冬去春来,父亲的话常常回响在耳边。眨眼到了二零一二年,我都快要七十的人了,我的娃娃都大了,他们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闲下心来。人到高龄愈怀旧。我就不时想起了父亲的话,想着完成父亲想做而没有做成的遗憾。于是先托大哥女儿引芬向哥嫂提出父亲留下的心愿,他们就都同意了,哥哥可能也知道父亲这些没完成的心愿,我嫂嫂还说:“你二姑还能记得那些事情”。过了俩年是哥哥的二儿子拔社和挽香子主持完成的,他们俩了却了父亲的心愿。</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立碑子那天奶奶的娘家人来了十一人参加祭奠,大姑的二儿子,二哥二嫂和他们的大儿子白延宁,还有延宁的儿子亮亮都来参加祭奠资助,还有我和哥,俩个母亲的娘家人,哥哥姐姐的孩子们,我的儿子女婿们都来参加祭奠。碑文和碑子上的对联是白希全二哥拟写,虽然是立碑子,感觉也有喜庆的气氛,大家都神采喜悦,其乐融融,发自内心地高兴。</font></h1><h1><font color="#b04fbb"> 我非常感谢拔社和挽香子夫妇二人完成了他们爷爷留下没做完的事情,也非常感谢亲人们帮我父亲了结了心愿,父亲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满意和心安的。</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父亲不光爱自家人,他心存善念,对谁都是满面笑容,真心相助。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没和村里任何人挣高论低,你多他少过,胸怀常揣着不计得失的仁爱和不求回报的奉献。我大爷的大儿子英年早逝,留有一子,叫李养溪,也是有学问的人,曾当过教师,在外地教书,时常回不来,他家的地和一些零活都是我父亲帮着干的,那时为了省事,我们俩家的墙上穿了洞,相互来往,为的是帮助照顾方便。</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记得在我刚有点记忆时,父亲从外地弄到一棵人家放弃的洋槐树,在当时我们那里还没有洋槐树,他是用毛驴驮回来的,父亲对家里人说:“洋槐树发木快,把它栽在十字路口,长大了,村里人都能歇凉”。他就在村中心的十字路口挖了一个大坑,小心地将树栽好,浇了好多水,还不停的过几天就给浇水,还给树周围栽上圪针,怕路过的牲口啃树皮,也防小孩摇树折枝,影响成活。在父亲的用心栽培、浇灌和爱护下这棵树终于活了,而且长得特别快,没过几年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村里人无论是背上庄稼或柴火,或者是干活来回都要在树下歇一歇,松一口气。大树也成了村里人的集中点,农闲时人们会在哪儿聊天谝闲,凑凑热闹。</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岁月不住,时光荏苒。到了六零年闹饥荒,春天,这棵树长得有大人一搂多粗,洋槐树是先开花后长叶子的。村里人都没吃的,饥饿难忍,别说是杨槐花,就连叶子都吃光了,虽然是在春天里一棵活着的大树,但看上去像是在寒冷的冬天一样,光秃秃的,在人们够不着的小枝上还剩几片稀疏的叶子,它不能再给人们遮阳盖阴了,也就是这年春上父亲病重卧床不起的,之后,他再也没目睹过这棵树的模样。</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这棵树陪伴父亲度过了十多个春夏秋冬,在平日里供人们避暑乘凉,在灾年给人们填食充饥,在父亲忍痛割爱离开人世的时候,它少叶无花,伤痛凄凉,和我们一样无奈悲痛,我就觉得这棵树是有情义的。七八十年代,每次回骠骑村里,我都要在树底下站一站,歇一歇,站在树下就觉得站在了父亲的身边,就有种温暖如初的感觉。</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父亲临终时我不在跟前,我去东可占舅家里借粮去了,是母亲提前联系好的。我是跟着东可占在庙上的念书娃用毛驴去驮的。一路上我很自卑,自己是一个拉上毛驴的乞食女子,但我也有自信,我在学校学习好。那时,岭玉、郭下、骠骑都只有一到四年级,是个初小,庙上是个完全小学,四年级升五年级要在庙上考试录取。记得考完试,有些同学问张全子(高柏人,学校工友,打铃和给老师服务的)谁是第一,张全子说:“庙里还能走了和尚”。那时候无论什么时候考试,姐姐都是第一,我是第二,我没当过第一。姐姐吃苦好学,冬天房子里特别冷,晚上她在煤油灯下背课文和其他课程,我怕冻,睡在被窝里听着记,所以我考不过她。姐姐从小就聪明多智,她在全校大会上演讲不用稿子,演讲时声音洪亮,层次分明,口若悬河不打顶,老师和同学们都为她掌声,当时在学校是很出名的。</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姐姐命不好,一生坎坷,困难重重,现在政策好了,儿女也大了,她生活也有较大的改善,过上了无忧无虑的晚年生活。</font></h1><h1><font color="#b04fbb"> 第二天,我用毛驴驮回来五升糜子,可父亲已经离开了平日里睡觉的炕,而是在一个闲房子里支起来的门板上仰面躺着,我边哭便揭开盖在父亲脸上的纸,他那瘦弱的脸上仍然隐含着温情,嘴角仍然留有一丝笑意,虚弱冰凉的大手,再不像以前那样粗糙有力了,摸上软绵绵的,我嚎啕大哭、使劲拉扯,父亲却长眠不愿醒了。</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听母亲说在老天爷催命的时刻,父亲说话清清楚楚,什么都知道,他喃喃自语:“俩个娃在地里做活时我照着”。接着说:“快穿衣服,我不行了”。母亲说父亲走时穿一身白老布内衣,蓝老布棉衣,蓝老布袍子,还有哥哥给扯的九尺咖色小花绸子做的褂子,母亲亲手纳的一双黑平布鞋和白老布袜子,裤口用白色小布带扎着。穿好以后他躺着,腿瞪展说:“这就好、这就好”。一生贫寒的父亲很满足。姐姐不舍得,把父亲紧紧抱在怀里,他慷慨地说:“秀儿放开手,叫大走”。父亲就这样安详地走了,坦然地走了,永远地走了。</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 如今父亲不在已快六十个年头了,但是父亲的音容却时常在我耳畔和眼前浮现,父亲的爱就像一股泉水一样仍然在我身体里流淌,不断浸润着我的心灵;又似广阔深沉的高原大山一样在我眼前厚重地浮现,使我常感踏实欣慰。</font></h1><h1><font color="#b04fbb"> 是啊!父亲的疼爱之情和养育之恩早已刻在了我们的心上,懿德早已注入我们的血液,挥之不去,难以忘怀。他的吃苦精神,好学品质,奉献情怀,处事风格不仅影响和熏陶了儿女,使我们受益终生,而且也悄无声息地绵延到了我的子孙身上,渗透到了我们后来人的血液中,使他们也全身蕴藏着正能量,散发着积极向上的精气神,这也是我最自豪最慰藉的。</font></h1> <h1><font color="#b04fbb">左一:姐姐李凤兰(秀香子) 左二:二哥白希全 (大姑家老二) 左三:哥哥李炎兴 左四:我</font></h1><h3></h3> 回忆点滴 感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