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边点滴：生活的艺术

平和凡人

　　且敬生活一杯酒，愿无岁月可回头。

———题记。

一、

 

      一江南艺友，在网上晒图销售“佛手”，特购二、三个，以助雅兴。“佛手”是香橼的变种，产于江南，老家闽南山区也有特产。小时候常见，当今已不多见矣。

    香橼似橘非橘，象柑非柑，鲜食不如柑橙，但晒干可入药。《本草图经》曰“如小瓜状，皮若橙，而光泽可爱，肉甚厚，虽味短而香氛，大胜柑橘之类。”

    香橼音韵同“缘”，颇有诗情雅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置于案头，色泽金黄，日久芬芳。

     在清代文人雅室甚或春宫画里，香橼是必不可少的摆放之物，精美的盘子、香几摆放一盘香橼、佛手或其他果子。这些果子大多并非拿来食用，也并非用来解渴，它其实只是用来表达主人书气雅好，甚或只用来闻香识味而已。

    在唐诗宋词里，有“红绡帐里橙犹在，青琐窗深菊未收。”（陈垓）“罗袜钿钗红粉醉，曲屏深幔绿橙香”（陈克）、“梦回橙在屏风曲，雨霁梅迎柱杖前”（陆游）等诗句描写。可见，摆香橼，闻香识味之风气，从古至今特别兴盛。

   

香橼佛手，也是中国历代丹青清供图中屡见不鲜的描绘题材。画面中再辅之以腊梅、水仙、兰芝、石头等，谓岁朝岁寒清供，予以贺岁贺新春送祝福寓义。而“佛手”因为其韵音通“福”，还和石榴、寿桃一起组成“多子、多福、多寿”以喻美好的“三多图”。

    香橼佛手，乃生活中寻常之物，但在文人画家眼中却是吉祥美好的象征，如春兰秋菊内涵，也如故交文友气质。每每新年贺岁必以“清供图”相赠，以示同好；君子之交，宛若兰橼。

     香橼，深缘，真妙不可言也。

二、

     常有同道中人既是丹青好手，也是生活巧手。废弃的塑料容器，根据其造型，在她们手中剪贴修编，三下两除二，顷刻之间即变化成惟妙惟肖的动物造型的摆设之物；废弃的玻璃瓶子、酒瓶子、土罐，经她们的手，再缠上麻绳之类线头，也会变幻成质扑雅致的插花用花瓶器皿，令人啧啧称妙。让人真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感。

     更令人惊叹不已的是，她们的阳台花圃简直就是“菜篮子工程”，美不胜收的花卉草木间，种植着茂盛的可以吃的“菜”，让人分瓣不岀哪是花哪是菜。看我欣赏又不解游离的眼神，她们会美滋美味地云：将花吃成菜，那是生活艺术；将菜种成花，那才叫艺术生活。真的是口吐莲花！能将物质与精神修炼的如此和谐一致，非生活高人莫属。

　　

我想到了我的乡贤文学大师林语堂先生，他也是生活艺术的大师。

    想当年，在福师大读大二时，捧起林语堂先生的《生活的艺术》，直觉的这本书充满了浓浓的老学究的味道，书中语言有些还晦涩难懂，但是大多用词用语用句却很扑实优美，讲的又是一些如人生之类的深刻的主题。虽然粗阅一遍，但因为与大师是同乡人，尽管对《生活的艺术》领会浮浅，有不太懂的东西，但也会莫名地产生些敬仰和佩服之感。

  

     今天，再翻炒一下他曾说过的话，就很好理解了：“人世间如果有任何事值得我们慎重其事的，不是宗教，也不是学问，而是吃。” 他还说：“ 用爱情方式过婚姻，没有不失败的，要把婚姻当饭吃，把爱情当点心吃。” 语出惊人，惊世骇俗。他教人的处世做事哲学，仿佛都离不开“吃”字。将“吃”字诠释得岀神入化，还真应验了他的文章：“ 平淡而有奇思妙想足以应用之便可成天地间至文。” 

     其实，想想也是，民以食为天！《尚书洪范》篇所列举的“八政”中，就把“食”列在第一。某种意义上说，不仅民以食为天，国也以食为天，王也以食为天。

   《 论语》里就记载，鲁哀公遇到荒年，鲁哀公怕王氏闹粮荒，于是想把农业税提高到十分之二，而孔子的学生有若却仍然主张十分之一，并说“百姓不富足，您又如何能富足呢?百姓富足了，您又如何能不富足呢?” 粮食是百姓的天，老百姓的天广阔了，君王的天才会广阔。精辟地阐述了王者与人民、粮食三者的辩证关系。

三、

    南宋诗人尤袤，一生抄录图书达3000余卷。他说：“吾所抄书今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他嗜书如命，“所藏书不轻易借人，新若手未触。”抄书、读书能“当以肉、当以裘”达到如此境界，人间少有。

    清人郑板桥“专画兰竹，五十余年， 不画他物”，他曾在画上题诗云：“君是兰花我竹枝，山中相对免相思。世人只作红尘梦，哪晓清风皓露时？” 他的那句带有警示又调侃的话：“无肉令人瘦、无竹使人俗” 则成为人们茶余饭后之常谈。

    

生活就是一门艺术，但艺术不仅只有生活；艺术包罗万象，但万象中却不全是艺术。

    清人涨潮曾在《幽梦影》写道：“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人不可以无癖！无癖，则庸庸然百般无聊，精神无所寄托，生活寥无生机，生命则索然无味。

    人有癖，自然说的是良癖。人沾恶癖，则祸害随之。人有良癖，诸如陆羽之茶癖，陶渊明之菊癖，米芾之砚癖，倪瓒之洁癖，郑板桥癖画兰竹等等，诚如白居易咏道：“人皆有一癖，我癖在书章”。

    人有良癖，对生活便有了期盼，对生命有一种执拗的追求；人有一癖，专注于一事一物，从中得到无穷乐趣，于琐碎庸碌的生活中也变得生趣盎然。

    人有了癖，就能寄放真我，执着本心，不趋俗流；人有所癖，便有喜好，便有兴致，便有情趣，生活才有价值。情趣之人，不是高人，胜似高人。

     所幸是，余职业教书育人，专业丹青画事，业余亦涉写文吟诵。所画山水图景，所作散文随笔，皆为从生活经历中、从自然观察中得来之素材，在时空里沉淀，自心灵深处醇酿孕育，一朝情之所至，文如泉涌，笔砚生花，翰思驰骋，即兴而得之，亦是快哉。

    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艺术即生活，生活即艺术是也。

———2018、12、27日凡章于厦门。

感谢有你，一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