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第一篇）年年除夕

坐看云起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至2018年岁末，一年的工作学习或是生活奔波已接近尾声，年年岁岁那些记忆深处的除夕，以其相同或相似的形态，深情款款的扑面而来，翩然而至。

说起除夕，应该是从早饭之后才有形式以及文化上的意义。大年三十各地往往都有一个年尾的半天年集，（不过三四点赶集的人便散了）所以大人们吃完早饭，准备停当，赶紧步行到附近集市上置办未备齐的年货，如鸡鱼肉蛋，果蔬甜点，瓜子糖块等等，当然也是依据经济条件而定。

这段时间与我是悠闲的，拿一本闲书装一盒火柴，行至村西头的果林，林中有条河，河边有条船，在冬的沉寂中静默，独自站在船头随着船身摇摇摆摆，偶尔飞过的鸟儿在天空留下飞翔的痕迹。抑或走向岸边，看枯草在风中摇摆，无限孤独。于是想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划根火柴听野草哗的一声蔓延开来，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是对往事的告别，又像是对明天的向往。遂又躺下，用书蒙住脸，听天空鸟翼划过，听野草蔓延，听白云撞着白云，世间闲乐不过如此！

　　暖暖的阳光裹着全身，耳边传来春的声音，是河边冰雪融化的啪啪声，是风吹柳枝的细语柔声，是麦苗生长的舒展声，是竹枝拖地的沙沙声，是赶集归来的笑语声，是远处集市上传来的说书声，是或近或远的吆喝声，是村庄里传来的人间烟火声。

　　回到家时父母已从集市回来，买了大小软硬，鸡鱼肉蛋，春联对子，瓜子糖块各式各样一袋子的年货，在母亲的指挥协调下，沸沸扬扬的工作开始了。首先母亲指挥父亲用温水把肉洗净剐去上年的皮毛，便烧水上锅了，那时家家经济都不太宽裕，过个年也就五六斤肉的生计，先是等送礼退个二三斤，不足的再等年集时添几斤。除去留着剁肉馅的，余下的碎肉骨头皮块之类。父亲把木头火烧旺就让我给看火添柴，自己忙些其他事宜去了，火苗在锅底哗哗作响，不久便闻到诱人的香味袭来，然后满村子的肉香一起袭来，经久不衰。（你想那时一头猪要养两三年，吃的又是粮食青草，能不香吗？）那些馋嘴的孩子从肉一下锅就跟条狗一样守在锅边，唯恐兄弟姐妹谁多吃一块，谁少啃了一根骨头，你想那时一年到头不吃三两回肉谁不馋啊？而当母亲拿起一块肉剃下大部分，剩下的略带一点肉毛的骨头已经很诱人了！相信当初的那些孩子里有过你也走有过我。

肉煮好后母亲将肥瘦归置一边，放在瓷盆里撒上盐，留尤正月家里来客待人用，自家是舍不得专门吃的。

接下来干什么呢？还没剁饺子馅呢？白菜豆腐粉条的素馅，萝卜肉的荤馅。父母负责剁肉馅，母亲负责素馅，我和姐姐妹妹负责剥葱剐姜，扒萝卜（萝卜冬天埋在深坑里防止冻坏，所以得扒出来），洗白菜等等自由调配，母亲眼里一律没闲人，所以从小到大我们家没懒人，因此十来岁时就开始帮父母做饭，分担家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从小我们就在一个爱争先的家庭，干活打粮都不要落人后，这不，父母剁个饺子馅又比开了！父亲和妹妹负责肉馅，我和母亲负责素馅，姐姐忙闲杂。一边是母亲手把白菜在案板上上下挥舞，一边是我忙里忙外煮粉条，豆腐，跑前忙后不亦乐乎，一边是父亲手持砍刀响声阵阵，一边是妹妹打水洗萝卜，递葱花油盐，看似手忙脚乱，实则井然有序，忙则忙矣，乐亦乐矣！随着母亲悄声把我唤到跟前，轻轻放下手中菜刀，捋捋头发，满面笑容的说了一句，完活了！这时父亲放下砍刀，点了根烟笑咪咪的说，我的也快了，也快了，妹妹不服气的说，你们俩怎么不剁肉馅？父亲笑道，莫生气莫生气，谁剁的馅谁吃，然后我和妹妹的口水战开始。而母亲调制好的白菜馅有绿盈盈的白菜叶，和大小均匀的豆腐丁，滑爽的粉条，再加上葱姜花椒粉调伴均匀，光闻着就开味。父亲调得肉馅肉剁的细腻，加葱姜酱油少许，滴几滴香油浸一浸，然后再将挤完水的萝卜丁搅入拌匀，光闻着就垂涎欲滴，更别说吃起来了！

剁完饺子馅该炸年货了，我们家炸年货很简单，通常是母亲用收子收几个萝卜，掿两块豆腐，放点鸡蛋清馒头渣，加上葱姜调料，搅拌均匀再团成团，父亲负责烧火炼油，母亲负责炸丸子，不一会金黄酥脆的丸子便出锅了，我和妹妹一边在院子里打闹，一边时不时的过来拿几个丸子塞嘴里去。丸子炸好后，母亲拗不过我们，又炸了几片豆腐泡，炸了鸡蛋清裹花生米，过年嘛，厚厚实实的才叫年啊！

　　天色不早了，该贴春联了。母亲在铁勺里调好面糊，整理好各个门上的春联，福字，门料指挥我们爷几个逐一张贴。（老家的风俗里，本家有老人去世未满三年的是不可以贴春联的，所以像我们家族较大的，有时好多年没机会贴）绿色或蓝色的大门，贴上大红的春联福字，色彩纷呈的门料在风中哗哗作响，欲显喜庆。可是某一年贴到我屋时愣是死活不让贴，大红大绿，俗不可耐！父亲一愣，随及怒不可遏，你懂什么？硬是给我贴上，大年初二便被我接去了。是呵，那时我懂什么，年年岁岁，红红火火，高朋满座，老百姓期盼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

外面烟雾缭绕，火光冲天，噼里啪啦，屋里屋外，庭院灶台，祭拜灶神，迎接迎接年来，妇女孩子们手持扫把，站在火堆旁嘻嘻哈哈，哈哈嘻嘻……

晚饭自是丰盛的，鸡鱼肉蛋，大吉大利，年年有余，年夜饭嘛！一大家子围坐一团，热热闹闹，杯著之间，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学习进步，恭喜发财！

　　晚饭过后，父母和前来串门的表舅或舅姥爷嗑瓜子，烤火，拉呱，姐姐出去找她的伙伴们去了，妹妹在大人堆听老人讲古，我悄悄的回自己屋，打开日记，对着镜子书写心事……

这一年来，这些年来，那个跟在母亲身后赶集拽错衣角的小女孩，那个躺在田野里听野火蔓延的少女，那个躲在光阴里看谁的背影远去的女子，那个如今可以独自置办年货的女子曾经踩着新年的钟声三十五载的走过，这一年来，这些年来，快乐或不快乐的，记起或不愿记起的，伤过或痛过的往事，可不可以随爆竹声响起，随烟火散去，泪光盈盈中回眸一笑，永远坠去，永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