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前几日与朋友闲聊,谈起了人们的穿戴问题,看似小事情,却让人感慨万千,从上世纪到今天,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穿衣从传统守旧的遮体御寒到今天的唯美追求,经历了太多的演变和发展。</h3> <h3> 在我们这里的农村,从清代到民国,以至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大襟袄、大腰棉裤是最常见的装束。记得小的时候冬天,老年人穿的是大襟袄、年轻人穿的是对襟袄,都是一色的大腰棉裤,其它的季节,上点岁数的女人就穿大襟褂子,男人们则穿对襟褂子,但所有穿的裤子都是大腰裤子,大家都叫缅裆裤。不论是大襟袄还是大襟褂子,两侧的衣襟一大一小,是不对称的。男人左开襟,女人右开襟。穿它时,大襟覆盖小襟,并一直延长到小襟一侧的腋窝下边系扣。扣子也不是现在我们衣服上的那种纽扣,而是自己制作的盘扣。扣门有九扣的、有七扣的,最常见的是五扣的。扣门的个数绝对不能缝成双数,那叫“四六不成人”。意即,如果扣门是四个或六个这样的双数,那这人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虽然说起来有些荒诞,但已成定则,无人敢不遵循。记得小的时候老人们这么说,但其中的奥秘我至今揣摩不透,但既然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那就肯定有它的道理。</h3> <h3> 严格意义上说,大襟袄这种装束,更注重的是实用效果。在缺吃少穿的年代,不具备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御寒条件。一件光板棉袄大人穿过改改给孩子穿,甚至男人穿过改改给女人穿。冬天能有棉衣棉裤穿,那已是很幸运的事了,至于布料、颜色、款式、做工,就没那么多讲究了。</h3><h3> 北方的冬天,寒风凛冽,冷风会直接冲击胸口。人不仅容易受寒,更容易得病,大襟袄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宽阔的大襟,正好把整个胸腹部包裹起来。再大、再冷的风也不能直接侵蚀人的身体了。这种着装看似人们的无奈之举,但仔细想来,却是先辈们为适应大自然环境,聪明才智淋漓尽致的发挥。</h3> <h3> 为何女人更钟情于大襟袄?这也是由它的实用性决定的。天寒地冻的冬天,母亲要给孩子喂奶,把光溜溜的婴儿从被窝里抱出来,裹在大襟袄里面,恐怕再也没有比这个方法更让孩子暖和的了。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肌肤相贴。在母亲温暖的呵护下,吸吮着乳汁,很快就进入了梦乡。</h3><h3> 汉语词汇中,衣裳两个字密不可分。上衣下裳,是一个整体。与大襟袄搭配的裤子就是缅裆裤了。在温饱尚未解决的条件下,无论是衣,还是裳,最大的功用是遮体、御寒、保温,而缅裆裤把这些功能充分地揉合在一起了。凡是看过电影和电视剧《红高粱》的,对里面男人们光着脊梁,穿着缅裆裤抬轿子的镜头,印象一定很深刻。</h3> <h3> 缝制缅裆裤不用量体裁衣,只要大致估算一下腿长就行了,腰围臀围皆不用考虑。缝制缅裆裤的工艺流程是:先用粉块在家织粗布上画出裤子的轮廓,然后用针线把剪下来的四张裤片缝在一起,主体就算完成了。然后再在腰部接上四五寸宽的白布作为裤腰,一方面是便于系裤腰带,更重要的是有利于腰部保暖。穿着时,把腰部多余的部分向中间折过来,用腰带扎紧。再用布条将腿部扎紧,防止风从裤管里灌进来。这样,再冷的天、再大的风都难以直接侵袭身体了。</h3><h3> 缅裆裤没有裤兜,因为那时的人没有那么多鸡零狗碎的物件要带在身上;前开门或是侧开门也是没有的,男人们想要尿尿,得把裤子使劲往下褪才行。也有男人偷懒,小解时不解裤带,把裤子前方拉下,裤带仍勒着裤子的两侧和后部的上腰。小解毕把肚皮收缩,前端裤腰再拉入裤带。缅裆裤型男女不分,唯一可以分辨之处在于裤裆。男人的裤子好认,前面有尿渍。</h3><h3> 腰带呢?也就是一根稍粗一点的布条。束腰时先把肥大的裤腰缅好,再用腰带勒紧,然后系上个活扣就行了。这样的腰带用起来自然很不方便。“方便”时为了避免掉在地上,通常都是搭在脖子上的。</h3> <h3> 裤腰肥大是缅裆裤的传统风格。那么缅裆裤的裤腰到底能肥大到什么程度呢?裤腰可长及胳肢窝;至于裤腰有多肥,我讲一个小时候亲眼见到的故事,你就会明白了:</h3><h3> 那时,农村大忙季节,学校的学生也停课放假,让学生跟着社员们一起集体出工。记得有次秋天刨地瓜,我们小孩在前面割地瓜秧子,大人们跟在后边用大橛头刨地瓜。 一群人在一起干活时就免不了扯闲篇、开玩笑。这一天是生产队的一个副队长带着众人干活,言语间犯了众怒,几个年轻的社员悄悄地嘀咕了几句,突然间一起动手把他摁倒在地上。解开他的腰带、扯开他的裤腰、拧住胳膊让他上身前屈,强行把他的脑袋摁进裤裆,用腰带穿过腿弯把脖子和大腿紧紧地系在一起。再用别人贡献出来的一根腰带把这人的双手绑在身后,然后任由着这人挣扎叫喊,大家则是站在一旁拍手大笑。试想,要是裤裆小了能摁得进去吗?那时,不管男女,穿缅裆裤都是直进直出,无人有内裤。所以,我小时候就记得人们把这种所谓的“玩笑游戏”戏称为“看地瓜”。</h3><h3> 穿缅裆裤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逮起虱子来方便。在地里干活歇着的时候,如果跟前没有女人,你就看吧,准就有人耐不住虱子的骚扰,当众解开裤子逮虱子。那个年代虱子是大众宠物,每人身上都养着一大群,谁笑话谁?</h3> <h3> 记得村里有个“地主分子”,住的离我们家不远,胡子留的乱七八糟,跟田里的蒿草没啥区别,头发比胡子更乱,脸黑的跟炭一样。因老伴去世早,他自己和三个光棍儿子一起过,那个年代,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地主分子”家庭?家里没有女人,他冬天穿的那条缅裆裤可能有十几年没拆洗过了,里面的棉花已经板结,立在地上能站住。他有个铜烟锅子,成天插在腰带上,虽然平时脾气极为随和,但犟起来比谁都厉害。批斗大会上,让他低头弯腰,身体呈九十度,坦白交待“罪行”,但他始终不承认有罪,每次都是惹得身后的民兵用抡圆的皮带、棍棒,狠狠地抽向他的脊背。后来天气暖和了,他仍然不脱棉裤,大热的天上台挨批斗,也是穿着那条缅裆裤,他的棉裤腰高,几乎可以提到胸部。这样可以保护后腰,不致在挨打时伤了内脏。有几次打得非常厉害,听大人们说,幸亏有那条棉裤抵挡,他才挺了过来。小时候的记忆里,“老地主”的那条大腰棉裤就没有换过,听老人们讲,这家“地主”是靠几辈人过日子节省出来的,他们祖祖辈辈就会过日子节省。“老地主”家的三个儿子都超过结婚年龄了,一个个身强体壮,相貌俊朗,但因为家庭成分高,一直都没有娶上媳妇,平日里三个儿子跟随大集体出工挣工分,“老地主”年龄大了就在家负责家务和做饭,还是遵循了他们家庭的优良传统,省吃俭用,他的小儿子对父亲说:“爹呀,你要好好的过日子,能省就省,争取咱们家再过成一个地主。”当然,这也是他们对自己当时处于特殊现状的无奈。后来,改革开放以后,除了这家的大儿子年纪有些大外,“老地主”的两个小儿子都娶上了媳妇,成了家。</h3><h3> 我记事起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四五十岁男人的穿衣打扮就像极了老头了,尤其到了冬天,头戴毡帽头,大腰缅裆裤、大襟袄外扎一根破布条,俗称“扎外腰”,冬闲无事就排在背风的墙根晒太阳,更有甚者翻开棉裤的大腰,在太阳下就捉起了虱子。偶尔见到有穿中山装或者学生装的人,不用问,那肯定是国家干部或者是城里人。</h3> <h3> 后来,随着庄稼人的日子越过越好,尤其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每一个农家后,农村人家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穿衣打扮也越来越时尚起来,农村人也穿起了西装、皮草和满是窟窿的乞丐服。老祖宗们穿了几百年的传统“国服”大襟袄、缅裆裤也悄然退出了人们的生活。</h3><h3> “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电视剧《红高粱》一火,缅裆裤也跟着火了,“九儿”同款网上卖到了上千元。不得不说,我们的祖先再一次引领了时尚。朋友戏言,旧缅裆裤今后的升值空间会更大,打听一下现在乡下还有没有人家没舍得扔,有的话就立即行动起来,花个百八十的去淘上几件,然后再放上个几百年,等到十八辈孙子娶媳妇时,拿到国际拍卖会去拍卖,准能发一大笔,肯定比炒股划算。</h3> <h3> 改革开放40年,岁月弹指一挥间。纵观世界,放眼国内,无处不体现着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变化,工业、农业、交通、国防、教育的巨大变化彰显了我们国家的强大;衣、食、住、行等人民生活的逐步提高,展现出了中国人民生活的幸福。大襟袄、缅裆裤的消失,就是广大农民幸福生活的一个缩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