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蘑菇

丽莎1088557

<h3>文字原创:丽莎</h3><h3>图片:网络(特致谢)</h3><h3><br></h3><h3>我这里说的蘑菇不是人工培植的平菇、香菇、凤尾菇等,而是长在远山的野蘑菇(即野生菌类植物),在我的家乡被称作“菇朵”。</h3><h3><br></h3><h3>记得多年前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春末,我在菜市场上看到一个卖菜妇女的篮子里装满了鲜嫩的野蘑菇,“好新鲜的菇朵,我要买两斤菇朵!”一同买菜的先生听到我的惊呼,先是一怔,继而洒笑。以后,在城里长大的他总是以“菇朵”戏谑我。</h3> <h3>方言说起来土气,却土得形象,有趣,譬如“菇朵”一词。想想看,一个个圆嘟嘟、胖乎乎的野蘑菇五色缤纷散生在落叶中,草丛里,岂不象山花朵朵开得烂漫,且既有山花美丽的外形,还有山花不曾有的脍炙人口的美味。最先把蘑菇称之为“菇朵”的家乡老前辈,一定是位颇有美学眼光的乡土诗人吧。</h3> <h3>家乡人喜欢把野蘑菇分为两大类,枞树菇是一类,其他能食用的野蘑菇统称为杂菇,杂菇其实都有自己的名字的。</h3><h3><br></h3><h3>原白色的底色上散布着豆绿色花斑的叫绿豆菇,豆沙红色的叫豇豆菇,这两种杂菇虽颜色不一,形状却相似,味道也差不多,煮熟后,汤浓汁稠,入口滑腻。</h3> <h3>杂菇中颜色灿黄,圆圆的,如一个个金币的叫油波洛(谐音),吃起来也颇有油渣的嚼劲与香味。</h3> <h3>那种漆黑如墨的叫火炭菇,看起来如黑脸包公,放点大蒜与肉丝炒熟则味道鲜美,当属那种“内容美超过形式美”的一类。叫杉树菇的最漂亮,鲜红如五月盛开的石榴花,也颇似时髦少女爱戴的红帽子,因其爱生长在杉树林中而得名,杉树菇要干制才能吃,鲜吃时有点涩口。最不好吃的是洁白如雪的石灰菇,嚼之坚硬,食之无味,属于典型的中看不中吃之类。</h3> <h3>最好吃的是鸡肉菇,其貌不扬,灰黑色的小伞盖,长长的伞柄,味美如鸡肉,称之为“鸡肉菇”,可谓是名符其实。鸡肉菇在我们那儿可谓凤毛鳞角,很难觅到,所以不见经传。在云南却声名远播,称之为"鸡枞菌"。作家汪曾祺曾撰文赞它为"菌中之王",既有鸡肉(当然是放养的土鸡)的鲜美,又有菌子的清香,可谓素食中的臻品。</h3> <h3>每年的春未与深秋的雨后,山丘上,树林里都可采得到各种各样的杂菇。村民们往往将吃不完的或卖剩下的及鲜吃味道不好的杂菇统统晒干或熏干。</h3><h3><br></h3><h3>干制的杂菇放个一年半载都不会坏,想吃了,用热水泡开,猛火重油,放点大蒜或蒜苗一炒便是下饭的好菜。如今时兴吃绿色食品,品尝野菜、野味,炒干菇便成了大大小小饭店里一道受欢迎的菜。</h3><h3><br></h3><h3></h3> <h3>说了这么多杂菇,倒把野蘑菇中的珍品——枞树菇冷落了。枞树菇在长沙等地称为寒菌,在南方其它省份叫做松毛菌,多生长在枞树(学名叫马尾松)落下的针叶(松毛)中,春秋两季都能生长。</h3><h3><br></h3><h3></h3> <h3>枞树菇如乡下的大嫂,朴实中透出点乡土气息的俏丽,未长开的小枞树菇圆溜溜如大衣扣子,长开了的就象过去乡下的油纸伞,颜色有金黄、灰绿两种,味道俱佳,无论是开汤或炒食都入口滑细,既鲜且美,还带点松针叶淡淡的清香。</h3><h3><br></h3><h3>尤其是灰绿色的枞树菇味道更佳,更醇美,挟几许放在口里慢慢品尝,那种柔滑细腻的鲜美令人嘴角余香,难以忘怀。</h3> <h3>或许是因为枞树菇鲜吃味道好,似乎从未有人将其制成干菇。倒是有人趁枞树菇上市时,一次多买几斤,洗净晾干水气,用上好的茶油慢火熬,制成枞菇油,用来下面条是极好的风味小吃。一次,长沙的好友玮姐特意陪我到长沙一家颇有名气的百年老店点了两份枞菇面(菜单上是“寒菌面”),较之一般的肉丝、排骨、三鲜面,确实别有风味。</h3><h3></h3> <h3>我如此称道枞树菇,除了它称得上野蘑菇中的珍品外,还因为有一段难忘的往事。</h3><h3><br></h3><h3>那是上个世纪的六八年的农历十月,中国正处于一种颠倒无序的所谓“大革命”年代,我的任中学校长的父亲已打成“走资派”,与“黑五类”同关在“牛棚中”写检查,挨批斗。当教师的母亲因为出身不好,又是走资派的老婆,也失去了教书的资格,整天下生产队劳动。自卑郁闷的我一有空就与妈妈学校附近的女孩子们一起捡柴,挖野菜,那些亲近大自然的野外活动是我压抑、黯淡的少年生涯中唯一的亮色。</h3> <h3>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我与村里的几个女孩子到十多里外的树竹山坳上去采枞树菇,因那儿山高林密路远,我们赶了个大清早。漫天漫地的浓雾遮住了远处的山,近处的水,在晨色中依稀看得清的只有脚下高高低低的山路与伙伴们晃动的身影。</h3><h3><br></h3><h3>路边的林子里不时传来啄木鸟孜孜不倦的“梆、梆”的敲击声,黄鹂、山雀、白头翁等鸟儿婉转的啼叫声,山道两边的树叶滴下的露水声,还有小伙伴们的嬉笑声,在这一派天籁中,我的心情逐渐变得明朗欢快,和大家一起欢叫着走进了一大片次生林中,那是我至今唯一进入过的茂密森林,高大的枞树、杉树遮天盖地,至中午才透进几缕阳光,脚底下是足有尺把厚的软塌塌的落叶,最下面的已沤成了黑油油的肥料</h3> <h3>我学着同伴们的样,用柴刀勾开落叶、荆棘,寻找着枞树菇。这里真是盛产枞菇的风水宝地,往常在山丘上半天也采不到几个,在这里一寻到生枞树菇的地方一采就是好几个。最过瘾的是碰到枞菇圈,扒开荆棘,落叶丛中十几个或更多的枞菇一簇簇挤在一起,一采便是一大堆,真有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呢。</h3> <h3>下午,我背着半筐子枞菇与满载而归的同伴们(她们都采了满满一筐子)回到家里。母亲并未夸奖我,只是神色忧郁地赶快挑选了一些鲜嫩的煮面条,用一个小钢精锅盛了一锅,要我赶紧给“牛棚”里的父亲送去。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几里路赶到父亲那里,他刚与其他的“牛鬼蛇神”搞完劳动归来。</h3><h3><br></h3><h3>父亲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已粑成一团的面条。“今天是我四十岁的生日,难为你妈还记得哩。”父亲轻轻地说的这句话与远山的枞菇一道烙进了我的记忆深处。</h3><h3>&nbsp;</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