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好天好濛洼（采风型散文）

刘三石

好花好天好濛洼

盖闻天下之江河，除长江、黄河外，另一条被世人魂牵梦绕，既爱又恨的大河就是淮河了吧。

淮河的源头像一袭透明的薄纱，从河南桐柏山太白顶飘然而下。河水千里奔流，一路润泽两岸生息的同时，也给沿岸的百姓带了来巨大的灾难。“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誓师之语，让辽阔的大地上有了阜南县王家坝闸和濛洼蓄洪区，千里淮河有了一道安全屏障。

戊戌孟冬，一个平常的下午，落日低悬，鸟群悠悠，采风团的车停下来，当王家坝闸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一切喧嚣都陷入了静默。只见坝体威武坚固，仿佛一把大锁，紧紧锁住时而舒缓时而翻腾的光阴之水。不远处，洪河，淮河，白露河三河汇流，水色如练，岸上草木巍然，时有鸟叫声往来其间，极目远望，大河弯弯无言，殊不知，看似波澜不惊的水面却悄悄埋下让人不安的伏笔。

我久久凝望着坝柱上不同高度的水位警戒线，细细的横线和无声的数字如果刻到别处，也许是令人欣喜之度，但刻到这里，则意义重大，那每一条横线，每一个数字都紧紧揪着无数人的心，都与千千万万的生命相关。1953年大坝建成以来，第一次开闸泄洪时，那个强忍着泪水打开闸门的人是谁，我无从得知。那一天的那一紧急时刻，当他颤抖着双手按下开启闸栏的按钮，看到滔天洪水如越栏的猛兽，向着濛洼蓄洪区狂奔而去，看到一夜之间，洪水淹没了180平方公里的蓄洪区，看到结穗的庄稼，无数的家畜，连同那些匆忙折返回屋去拿遗落的物件而没来得及撤退的人们，统统被洪水覆顶，泥沙裹身，瞬间没了踪影，他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心痛！灼烫的泪水终于从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涌出——仿佛是洪水漫过他冰凉的骨头，悲哉！壮哉！

洪水到来之前，恐慌的人们就地取土，夜以继日，堆成高出地面30米左右的土台子，并在上面搭建简陋的窝棚“安家”。浑浊的洪水一连数月盘踞在濛洼蓄洪区，汪洋一片。大大小小的土台子在洪水里摇晃颠簸，像一只只破旧的大船，挤满惊慌失措的人们，更像是一群群举目无亲的野鸭，在一个又一个漩涡中仰天哀鸣……。

过去了，是的，这一切都过去了。然而，隔着漫长的历史和恍若远去的荒凉，我的内心深处依然充满悲怆之感。通过到庄台走访，实地感受，对濛洼过去的苦不堪言和现在的欣欣向荣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和了解。让这个平常的下午，慢慢变得不寻常起来。

采风团的第一站是曹集镇。从详尽而充满激情的讲解中知姑嫂庙的感人故事，知革命烈士陵园松柏长青，浩气长存，知一个集镇自三国时期至今的沧桑变迁。会议室的窗外，天空渐渐开明，连日的雨水终于挥手而别。我们动身去下一站：老观乡。乡书记王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整个讲解中，有个细节让在场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他说因为要赶工期，十几个工人只用了48个小时就奇迹般完成了一个停车场的铺设工作。当他一大早赶到工地时，看到所有的工人都席地而睡，深秋的风已是冰凉，清白的薄霜落在每一个人的眉梢和香甜的鼾声里，他突然泪流满面……说到这里，这个七尺男儿几度哽咽，不得不停下来平复内心起伏的心绪。

田野的风也在起伏。在去往西田坡庄台子的路上，可见大片大片的荷塘，落满枯荷的影子。偶尔有一两只掠着水面飞过的水鸟，轻叫一声，忽又不见，也在起伏。在去往西田坡庄台子的路上，可见大片大片的荷塘，落满枯荷的影子。偶尔有一两只掠着水面飞过的水鸟，轻叫一声，忽又不见，只留下细细的涟漪模仿那时的荷叶轻摇。恍惚中似有翠绿铺满田地，细看，原来是新出的麦苗，嫩色可人。路的另一边是稻田，稻子早已颗粒归仓，收割后的稻茬以金黄之态呼应着初冬的意象。积极向上的推土机，喘着粗气，它们在围拢稻田，使之形成河塘，到时候这几塘种芡实，那几塘养龙虾。你往远处看，岸上已经种了垂柳的，是休闲垂钓中心。旁边有民宿，有农家乐，有采摘园，有你山南海北跑遍也看不到景致。解说员兴高采烈，我们也满心欢喜。车子拐个弯，在一个宽敞的停车场缓缓停下来，西田坡到了。 一下车，众人便惊呼起来：太漂亮了！确实非常漂亮！整个庄台子干净整洁，设有活动广场，健身器材，墙体色彩缤纷，几条六米宽的柏油路进出自由，路边草坪如毯，庄台脚下河水如碧，鸭和鹅混为一群，时而引颈高歌，时而默然不语，缓缓而行中透着威严的礼仪，仿佛它也读书万卷，胸怀天下。我回过神来，看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菜园，虽在冬季，却绿意盎然。有老人荷锄而归，满面慈祥，带回泥土的新鲜气息。在村子里随便走走，仿佛身临度假之境，你怎能想到这如诗如画的庄台，在几个月前还是污水横流，垃圾成山，三尺小巷一线天的破败，你怎能想到每当洪水退去，到处是毒蛇爬行，动物尸臭，浑身湿毒生满脓疮的场景，你更想不到，经过改造，全县一百多座庄台都将变成“南有福建土楼，北有阜南庄台”的旅游胜地。

正流连忘返间，忽见一精神矍铄者迎向我们，原来他就是熟知却未曾谋面的县委书记崔黎。因路有坡度，他站在比我们低的地方，和我们聊起“当官的人不能把自己当个官看”的为官之道，讲述怎样怀着“将心比心，以心换心，悲悯之心”的大爱去开展庄台改造工作，如何推进医院流转，阑尾炎，子宫肌瘤等常见手术老百信只付100元的医疗体系改革，下决心抓好教育，把学校建成全县最漂亮的地方等等。言语中毫无官腔，深接地气，虽然在冬季，却让人如沐春风。

该返城了，躬身相送，一抹暖阳照在他花白的双鬓上，冉冉生出慈悲，众人皆感慨万千：昔日之濛洼，一去不复返矣。今日之濛洼，一派好花好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