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的精神活动（《瓦尔登湖》五十讲之二）

毛歌

梭罗在用“生计”，“声音”，“湖泊”，“豆田”这样的小标题来连接整个《瓦尔登湖》的时候，为我们的阅读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选择其中某个章节，迅速和梭罗获得联系。这一联系实际上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广泛的阅读方法：也许某一个章节就是最适合我们走进《瓦尔登湖》的花园后门。这得看你的运气，机遇，你从前的阅读习惯，阅读态度都会在接近《瓦尔登湖》的时候表现出来。

没有一个真正的阅读者会放弃自己选择的的阅读作品，一个人坚持一生的阅读生活，就和一个人一生中坚持某种运动生活比如长跑，徒步一样，这是一种巨大的财富。财富的理解不一定和你拥有的金钱的数量有关系，财富说到底就是一种令你喜悦和保持持续幸福感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会带来当下感，会洞悉到生命的感恩，并且培养你关于世界的善良情怀。这和你看见乡下一对九十多岁的夫妻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获得的感动非常一致，有时候你会看见一对夫妻手牵手消失在金秋的银杏树林，你会深陷感动。事实上，我们绝大多数人在离开学校之后，忙于生计，被社会风气所影响，我们会找到太多的理由来放弃真正的阅读，或者随意拿起一本杂志打发零碎的时间。我们不是一个自我生命的工匠，到头来，生命这件作品不仅仅锈迹斑斑，而且毫无生命的金光，我们疲惫的双手已经失去了对于打磨生命，使得生命抛光后散发出漂亮的色泽的兴趣。这种慵懒正好是我们走到生命尽头满怀悔恨和焦虑的根本原因。进入天堂的条件，并非你是一个属于造物主的所有物，而应该是你如何幸福，努力，勇敢，平静的度过此生的所有细节的总和。我们常常能够看见一个人如何安静地步入天国，就会知道他过往的生活从来不曾虚度。

所以，当我们阅读梭罗在《瓦尔登湖》特意安排的“阅读”这个章节的时候，你就会如梦惊醒，痛下决心。在全部《瓦尔登湖》里，“阅读”这一章，是最容易懂的。也就是说，当你下一次告诉他人有关于《瓦尔登湖》的实际情形的时候，你应该说：“啊！这实在是一本伟大的经典，我真的喜爱它，就和我喜爱自己一样。尤其是梭罗关于阅读的文字，我个人会建议你先读这一部分。”显然，这种认识，能够帮助我们平衡在阅读《瓦尔登湖》的时候所造成的挑战。就关于阅读来说，梭罗这一篇文章，是我们在编辑《阅读》这样一本书籍的时候，最为重要的，应该放在第一页，并且把其中重要的话语，恭敬地抄写在扉页上。

梭罗把阅读经典，纳入“最为高贵的精神活动”，这和我们今天似乎很多人都意识到阅读是一种低调的奢华是同一意思。不过，梭罗强调的是阅读经典，对他个人影响更大的，是流布全世界的经典。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梭罗每天早晨浸泡在《薄伽梵歌》就可以看见。梭罗一直保持这种阅读经典的精神，并且高举这样的旗帜，在谈到阅读经典的时候，梭罗的批判意识直指肤浅的人生和市侩的生活，那些“知识的侏儒”到处都是。他认为今天我们现代生活的种种问题，都可以在经典中找到答案，经典是“仅有的不会失效的神谕。”因此，阅读经典带来了真正的挑战：

第一，你必须真正保持对于经典的敬畏，而摒弃一切令人惭愧的无聊书籍。

第二，这种只读经典的高贵活动，需要读者耗费更多的心血。

第三，和田径运动一样，需要获得阅读的训练，持之以恒的精神，以及付出毕生精力的勇敢。

第四，劣质读物不会使我们有任何长进，并且让我们变得目光短浅，故步自封，整个人无精打采，思考能力更是江河日下。

梭罗把荷马史诗带入瓦尔登湖，在谈到阅读的时候，总是愿意将“清早的辰光奉献给那些篇章”。写过经典作品《和尚卖了法拉利》的作者，曾经把这样的阅读时间定义为 “Holy Time”，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他一定有一个时间段，只是属于他自己，这是一段圣洁的时间，具有仪式感。所以，梭罗预言家（寓言家）般地看见了距离他170多年后今天我们日益严重令人焦虑的阅读生活。我们很难得保持个人生活的圣洁时间，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清晨的时光献给伟大的经典。我们喜欢咀嚼快速的事物，追求速成。 一个人竟然可以天真的以为20个小时听完一本经典就以为自己懂得经典了。——我们在为今天的生活制造笑话和比笑话更加荒唐的谎言，而我们还说这是一种进步和阅读。我们宁愿支付几百块钱来听某个人念书，却不愿意花几十块钱来购买真正的经典。那些声音像漂浮的云，而购买回来的经典却可以帮助你建立图书馆，并且骄傲地留给你的孩子。这种财富实在值得思考并且踏实追求。

“听得懂不代表读得懂，……那么书面语可以被称为我们的父语，是谨慎，凝练的表达方式，其重要的含义是耳朵听不出来的，我们必须重生才能够掌握它。”英文原文用 born again来表达“重生”，这种力量，惊心动魄。没有谁比梭罗更加敬重经典了，也没有谁比梭罗更加看见了肤浅的生活造成的阅读困难，没有谁比梭罗更愿意引领我们重新走上阅读经典的道路，这条道路会最终让我们自己的生命镀上经典的光芒。

我的女儿在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和我坐在地上，讨论《呼啸山庄》。她告诉我：那个年代的作家都具有很高的文化修养，极美的文学素质，她们用一支鹅毛笔写出来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字的经典作品，她们在使用每一个词语的时候，都非常严谨和注意保持绝对的纪律。我问她“纪律”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盯着我说道：纪律就是绝不粗制滥造，是一种内心的品质，是关于文字和文学的敬畏。

如何阅读《瓦尔登湖》：

第一，找到某一个吸引你的章节，反复读，了解梭罗的写作方式，习惯，精神，这会带给你巨大的启发。

第二，跟随梭罗的批判眼光往前走，发现自我成长过程里的盲点，接受挑战，使得自己越来越强大，这是一种精神力量，不仅仅是平静，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独立意识。

第三，建立自己的阅读时间，这和你走进密室灵修是一模一样的，你得有一个特别的时间和空间，保证自己和经典的持续美好关系。

第四，选择属于自己的经典，一本就好，读一生。这会创造出来令人难忘的经历，以及各种可能性。一个人一辈子读《论语》，那会怎样？

第五，学习经典的写作风格，那种行文的奇妙，并且开始练习。你会发现，你读十年沈从文以后，你像极了沈从文，像极了那种辰溪流水般的文字。或者你读耶麦死，你的诗歌就会到处是丁香花的芬芳和五月法国山区天空的辽阔。

第六，踮起脚尖拜读经典，将最敏锐和清醒的辰光奉献给经典。告诉自己：我只读经典，让经典造就我的全部人生。这会节约你的时间，精力，会帮助你跨越黑暗的无知的深渊。

（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