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外婆小脚,梳螺蛳头,削窄的肩穿上大襟衣服,当年在社庙看戏时,被人称赞好条干。</h3><h3> 我们姐弟四个,自从出了娘胎就是外婆带,直至长大成人。</h3><h3> 在华小弄十号,那个带天井的老房子,住着两户人家 ,一家一边,一个厨房,一个堂前,一个房间。我们这边是房管会租来的,另一边是土改分配给他们的。<span style="line-height: 1.8;">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外婆拉亮床边柱子上的电灯开关拉线,看了下写字台上的时鸣钟,一家人都还在睡,阿婆就起来烧稀饭了,外婆打火做饭的声音在一板之隔的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厨房里的光线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到房间天花板金华藕粉的字样上,天花板是纸板箱订的……阿婆一天就这样开始了,阿婆稀饭还没有烧好,我们已经在床上打闹开了,有时候被姐姐弄哭了,阿婆进来看见大的欺负小的,就打大的,结果两个一起哭,一个早上鸡飞狗跳,在哭哭笑笑打打闹闹中,穿衣起床吃早饭然后去上学。阿婆煮饭买菜,浆洗缝补,还要苎麻搓鞋底绳……一天到晚一刻都不得闲。</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晚上睡前我们在床上又跳又闹,四个小孩热闹非凡,阿婆的床是西洋铁床,头脚是两各高矮不同的圆柱铁栅栏,四角高圆柱子撑着蚊帐,宝蓝色的蓝,蓝的快墨色的圆柱上描着古金色的葫芦,配上白色的蚊帐,蚊帐钩是骨雕的,蚊帐钩上挂着拂尘。现在看来,这老床是见证阿婆当年曾经繁华的唯一物件吧!</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我和姐姐还有大弟郎跟阿婆睡,睡前我们要阿婆跟我们谈古典,百听不厌的:后生家和老虎哥哥的故事。阿婆摇着麦秆扇,娓娓道来,小孩们在故事中渐渐入睡,阿婆端着美孚灯,在蚊帐里寻蚊子,玻璃灯罩口对着蚊子一合,蚊子掉进了灯火里给烧死了。在这西洋老铁床上,阿婆给孩子们盖被子,捉蚊子,谈古典……陪着我们一天天长大。</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r></span></h3> <h3> 我们最早住在横街,老街坊云仙阿婆是我阿婆的闺蜜,阿婆家有女儿月仙,云仙,阿婆叫她月仙美(妈),我们叫云仙阿婆,云仙阿婆家的儿女,都是帅哥靓女。</h3><h3> 我阿婆在好不容易有那么一天得空,晚饭后,带上我到云仙阿婆家,俩人说说心里话,云仙阿婆的嗓音,一会儿细,一会儿粗,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我听得津津有味,阿婆频频颔首,她们互相敬意。每次从云仙阿婆那里来,阿婆应该都是心里舒畅的吧!在我们的日常中,也都需要倾述和释放。有一回,从云仙阿婆那里回来,路过兴华街的土产公司,阿婆笑着悄悄对我说:这个房子是我们的。我当时一骇,阿婆说的,不就是我们老师说过的“变天帐”吗!我都有点害怕,我也根本想象不出来,也根本不会想我们有这么大的房子。</h3><h3> </h3> <h3> 《洪湖赤卫队》中的韩英唱道:生我是娘,教我是党!我觉得我跟韩英的感觉是一样的:生我是娘,教我的是我的阿婆。</h3><h3> 阿婆说:我们要心疼比我们还要可怜的人。这是教我们要心怀悲悯。</h3><h3> 阿婆说:别人家的东西我们不要。这是教我们不要有贪念。</h3><h3> 阿婆说:人家敬我们一尺,我们要敬人家一丈。这是教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h3><h3> 阿婆说:做人要存本良心。这是教我们做人要厚道。</h3><h3> 阿婆说:……</h3><h3><br></h3> <h3> 小时候,爸爸心疼大弟郎,妈妈心疼小弟郎,姐姐乖巧能干,我笨拙又执拗,总觉得没有安全感,便问阿婆:阿婆,你心疼哪个的?阿婆:我四个一样心疼的。听着阿婆这样笃定的回答,便会让我安心。阿婆是心疼我的。以至于,阿婆离开我好多年了,心里有了委屈,不知不觉的,晚上会梦见阿婆。醒来了便感慨万分,阿婆是最心疼我的人啊!</h3><h3> 阿婆的一生坎坷,曾经的家有良田许多,马头墙的房屋几许,常年的伙计一帮的老板娘,到一无所有。即是处在最卑微处,阿婆依然保持着悲悯,豁达,通融。阿婆的聪明睿智,我们只能望其项背。</h3><h3> 一九九五年的冬至,农历十一月初一,我最亲爱的阿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享年87岁。阿婆,我们永远怀念您!</h3><h3> 明天冬至,阿婆,我们来看你!</h3><h3> </h3> <h3>外婆</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