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姑

🚴🏻周道

璠秀

　　“吃尽苦中苦，赢得代代福”。

大姑是1913年出生的，从小失去父亲，跟着命苦恓惶的奶奶生活在兵荒马乱、缺吃短穿、人心难安的年代。那年头土匪横行、百姓遭殃，瘟疫时发、民不聊生，日子真难熬。

在封建社会里，女孩六、七岁正是无忧无虑、快乐撒娇的年龄就得缠脚。八尺长的缠子（裹脚布）紧紧地缠在细皮嫩肉、正当发育的小脚上，除大脚趾外，4个小脚趾用力向脚心推进并压在脚板下，再以一条长七、八尺，宽两、三寸的白布，从四趾，经足背、足跟，再至足背、足跟一圈圈狠狠裹缠，慢慢地拗折足部骨骼，缠子布头缝的死紧，昼夜疼痛不休，流脓滴血、行走艰难，出去进来甚至得爬行，总得个半年数月的过程。四肢连心，经过割肉戳心般的疼痛，才能缠出来婆家和男人们喜欢和满意的小脚。大姑同样也不例外。

在那个年代，男人们不太看女人的身材个头和五官脸面，就关注女人脚大小。在那万恶的旧社会，女人受罪遭殃，男人傻呵呵的，说人长得好不好看是娘生的，没法改变，而脚大小是家教、是门风。我大姑的小脚没过四寸，可以说达到了“金莲”的标准了。长大后的大姑皮肤白皙、头发乌黑、眉清目秀、面方鼻直、口大唇厚、行坐端庄，加上她“好看”的小脚，这样就成了有家教，温和善良的俊俏好女子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在苦难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大姑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好心的大爷（她大大）在附近的高柏村给大姑物色了个她满意的好婆家和好女婿。听我妈常说：“你姑父是庙塬上最排场帅气的男人，是有悍性有本事的一表人才，你大姑当然满意了”。“月到中秋分外明，人逢喜事精神爽”。在甜美幸福的生活环境中，大姑即使有点小病也不治而愈了，他们身体健康、夫妻恩爱、相互尊重、相濡以沫，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和聪明的智慧，共同编制创造着幸福美好的未来，不知不觉已是四个孩子的家庭了。

“人的生命就是旅程，看不到下一站的站牌”。也正是他们青春年华为老人和儿女倾注一切所能的时候，姑父却得病了。在当时没有较好的医疗条件，缺医少药，病魔无情地夺走了姑父的生命，留下三十八岁可怜恓惶无奈的大姑。

大姑是个胸怀宽大、内心要强的人。她一人带着大大小小的四个儿女，母子几人相依为命。在姑父去世后的思念亲人的日子里，在度日如年的艰难岁月里，她看着身边敦厚勤劳、默默劳作的大儿子和懂事乖巧的女儿，就强打精神、鼓足干劲，坚定而又执着地强撑着整个家庭。她在村里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大大小小、点点滴滴的事情上，都没落后于别人。大姑坚信困难是暂时的，只要肯吃苦勤干活善节约，儿女们会慢慢长大的，苦痛日子是有头的，未来的路会越走越宽的。

姐姐说，在她小时候，大姑常来骠骑村上坟，有时候我妈娃不行或是做饭离不开，就她和大姑去上坟。按照乡俗，女子到娘家上坟没有娘家人领，坟里的鬼魂就认不得是谁，所以就得娘家人领着去。姐姐说大姑刚到地头离陵很远就大声哭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几里外都能听见。夏天太阳像火一样晒得头上直冒汗，大姑哭的不停；冬天寒风刺骨冻得要死，大姑哭的不停。一开始走着哭，到陵里烧纸跪着哭，跪困了就坐着继续哭，头几次哭得她心里发怵害怕，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走，后来见多了，才习惯了，由着大姑哭够方休。

是啊，怎能不让大姑痛痛快快的哭呢？最关爱最可怜最可亲的大大再也不心疼她了，她怎能不委屈？英俊帅气、踏实能干的好丈夫撒手离她而去了，她怎能不伤心？儿女们什么时候才能拉扯长大、成家立业，她怎能不着急?大姑的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苦水，若不倒出，她怎能承受得起？大姑人前坚强，但他毕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有柔弱，这里是她发泄苦闷、倒尽苦水的地方，也是她整理心情，汲取力量的地方，更是她鼓足心劲，化茧为蝶的地方，就让大姑痛痛快快地哭吧。

　　大姑是个心灵手巧、精明能干的人。她吃苦耐劳、艰苦朴素、勤俭生活，她不光会剪纸捏泥活，还能织会纳，地里活儿也不误。她农闲时白天织布晚上纺线，不点油灯来纺，为的是节省灯油，节省开支，可是她纺的线又细又光，又匀又长，和白天纺的一模一样，我觉得这是大姑的绝活，无可挑剔、无人可比。她缝衣做饭，样样在行，料理家务，井井有条，她那不屈不挠、艰苦奋斗的优秀品德会常常感染着我，激励着我去努力、去争取、去拼命。

曾记得多少次在我生活面临困境、心情进入低谷时，每每想起大姑的坚强身影和亲切的话语，想起她在那样的环境中都能乐观的生活，我就有了精神，添了劲头。

　　大姑是个热爱生活、富有爱心的人。她和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团结友好，和睦相处，在高柏村人缘好、口碑好。记得我在庙上念书时，我和姐姐每周都要到大姑家一次，不去就感觉少了什么似的。

当我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大姑也年龄大了，跟二哥在延安生活，她不时回来一次，还要买上几尺花布，托人给我们的娃娃捎来，这是她的一片心意和一丝牵挂，折射出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怜。

我妈说，在弟弟不到十岁时，大姑就给他把结婚用的窗花剪好了，直到弟弟结婚时拿出来贴，我们才知道。大姑还给弟弟用胶泥土研成细面，捏了两个小鸟叫斑鸠，她捏好后晾干，再涂上颜色，活生生的，和真的一模一样，漂亮极了，我也很喜欢。可大姑历来重男轻女，没给我，是给弟弟的，我妈也不让我带走，若是给我的，我一定倍加珍惜，永远保存。

　　 大姑是个德高品正、教子有方的人。村里的人提及大姑，都说她是个争气人，没有人不佩服敬重她的。她的二儿子白希全，走到哪里好事做到哪里，他在公交车上拾金不昧，寻找失主，延安报上表扬过他。他不怕劳苦，修路种菜，修好了路方便了大家，经过的人赞叹道：“这好事肯定是白希全干的”。他种的菜送亲戚送朋友、送左邻右舍，人人都夸赞：“老白生活热情不减、革命本色不褪，不亏是县团级干部，是个大好人。”

大姑的孙子白延宁，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我家二儿子结婚主动前来帮忙，并对我说：“二姑，你家三小子念书学费不够的话就到我屋里来寻来。”良言一句三冬暖，多么亲切和实在的话语，听得我心里热乎乎的。因为那时候家里孩子都在上学，一家六口人花销很大且没有固定经济收入，家里处于最清贫最难过的时候，我向别人借钱时，常是左思右想、辗转反侧、忐忑不定、心里没底。后来我真的是在延宁家借的钱。这都是大姑为人处事的影响和门风家教的延续，是很值得我们学习和思考的。

二哥二嫂继承了大姑的热情好客的性情，我每次去他们家，只要知道，二嫂肯定会备好饭菜留我品尝的。有一次去他们家，我突然牙疼的厉害，二嫂专门给我做了一碗细面条，香气四溢，我吃的津津有味，吃过后出奇般竟然牙不疼了，走的时候二哥又想着给我拿这拿那的。我们兄妹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忆不完的事，但愿二哥二嫂健康常在，我们之间机会常在。我儿子想搜集《金鼻子李豁豁》传说的资料，我跟二哥拉闲话时说了说，听者有心，他便当真地在家里寻找、翻阅旧书，打电话询问、坐公交东奔西跑、想方设法终于找到交于了我。大姑的儿孙们为别人做的好事不计其数、不胜枚举。

　　大姑和二嫂同吃同住三十二年，八十多岁依然一起生活在延安，儿子儿媳和孙子们都十分孝顺、敬重。大姑晚年的生活无忧无虑，过上了苦尽甘来、享受清福的日子，最后没有得病、没有累害儿女，就坦然、平静地离开了我们。我想这是她应有的结果，是老天的垂怜和眷顾，也是她一辈子行善积德的回报。

　　大姑用一生的心血和汗水赢得了晚年的幸福生活和好家境。现在他们的大家庭人丁兴旺、蒸蒸日盛，儿孙们个个思想进步、品质优秀、才能出众，忙碌在各自的工作岗位。特别是他们的晚辈们，博士、研究生高学历人才好几个，正在祖国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大显身手，各显其能。

风雨过后的彩虹更美丽，阳光更温暖，景色更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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