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玉皇殿

东方雪

                   故乡的玉皇殿

    

    有人说城市人没有故乡！想来倒也是，某年某月某日生于某市某街道多少号，那是故乡吗？说来确实有些悲哀，这怎么能和故乡联系起来呢？而今城市的孩子们都生在医院，在保育院由阿姨们抚养大。故乡？连影子都没有了。现在我也是城市人了，但我感到幸运的是，我不是生在某某城市而是生在农村。我骄傲，我有故乡！

    中国真是个传统的农耕国家，以致于只有炊烟袅袅，鸡鸣狗吠的农村才被认为是故乡！

     我的故乡座落在华北平原的马颊河畔，是马颊河那淙淙的流水伴我长大。自小就记得马颊河每年要发大水，多数年份，我们村子都要被大水包围起来，于是乡亲们就在村子周围筑起厚厚的围墙阻挡洪水。可是人们是不可能不出村的呀，所以每到洪水季节出村时不是趟水，就是乘船！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中国的水文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北方的农村缺水成了主要问题，倒是十分怀念儿时我们村那北方平原上独有的水乡泽国的风光了！

        村上已没有人记得起故乡的玉皇殿是哪年建起的，只听长辈们说那是为了保护家乡不受洪水侵害，联合几个村的力量建起了从乡村来说，也算是够气派的玉皇大殿。

       我们村有1000多人，玉皇殿就建在村西南角，记得当时我们的村子里有两条东西向的大街，一条南大街，一条北大街，另外还有两条南北向的东、西大街，大街之间分布着若干胡同。玉皇殿大院的门口是向东开的，正对着东西方向的南大街和向南的村口，整个大殿的院落是用土填高了的，通过正门进入大殿要走上土台子，并且再上五、六级台阶，所以，从南大街上看，大殿门口和院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大门口取门楼样式，青砖青瓦飞檐，门框和两扇斑驳的红紫色大门，因临高处而建，非常隽秀有气势。进大门不到十米处是一棵需两人才能合围的硕大的绒花树，每年的春天，紫红色的绒花散发着浓浓的香气，不仅开满枝头，还洒落一地。

     这株巨大的绒花🌸树给了童时的我以极大的欢乐，记得我们总是十来个孩子们手拉手的围着这棵绒花🌸树跳圈圈。

      在这株绒花树的北面三米多的地方就是玉皇大殿了，一个村里的玉皇殿同我们今天在许多旅游地所见到的殿堂相比，不可能多么宏伟壮观，但也有十几米高，在孩童们的眼里，也算是巍峨高大了！记得一天，村里一位喜欢冒险的青年，志成九叔不知怎么爬上了大殿的屋脊，对着下面围观的人们大喊，“我看到康庄了，我看到康庄了！”九叔无疑是在炫耀他爬上了大殿的最高处，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看到了康庄？反正从来也没几个人能爬上去，他说看到了北京也没有人和他争辩的，因为在场的人都没有他爬得高！

     康庄(现在的临清市康庄镇)是距我们村二十华里的一个集镇，在我幼时的记忆里，康庄可是一个很远也很大的地方！

       大殿是起脊挂瓦的古式建筑，青砖青瓦，红门红窗，四角挑檐。廊下屋檐处分几层排着方方正正的木椽子，椽头上画着绿白蓝色相间的油彩，非常好看。大殿正门上方挂着一方黑色

匾额，赫然镌刻着四个镏金大字，灵霄宝殿！从我记事起，大殿就空荡荡的了。记得我母亲告诉我说，原来里面全是泥塑神像，有玉皇爷，王母娘，还有好多金刚罗汉，后来八路军来了就全给拆了！那时只记得，大殿的门是常锁着的，我们这些孩子们对大殿里面总有一种神秘和恐惧感，越有这种神秘和恐惧感就越想看个明白，于是总喜欢隔着门缝或叠罗汉从窗口往里望，除了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点什么外，记得总有一股冷气从头顶直贯尾闾。

我能够堂皇地进入大殿，是在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这个巍峨的大殿已经改造成了小学，这才使我得以从容地观赏一下我们这个村子的圣殿！大殿的地面全是方正的青砖铺就，滑滑的，凉凉的，四根有两尺直径的红漆圆柱擎起了纵贯南北的两组木质方樑。木樑上画着白蓝绿相间的油彩，大殿东西面的墙壁上，绘着张牙舞爪、甲胃罩身、长带飘飘、手持各种兵器的天兵天将(据说是保臣叔的外祖父绘制)。夏天，大殿里好凉爽，在老师讲课的时候，把鞋子脱下来，光脚踏在地面上，一直凉到心里。午休时，我们好喜欢把肚皮紧紧的贴在大红漆柱上，也是凉到痛快！上课走神的时候，我也总是象那首港台校园歌曲唱得那样，望着窗外那棵高大的绒花🌸树，听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吱吱嘎嘎写个不停，也听窗外那棵树上的鸟儿唧唧喳喳的叫声。牖外那棵绒花树枝间蓝色的天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也给了我童年太多的幻想。就在这个大殿里我读了小学的二年级、三年级(印象最深的老师是刘言玉老师，顺便问候一下刘老师)！

       绒花树的南面是一个小广场，小广场的南侧是一个砖砌的土台子，大约有两米高十几米长，据说是祭神台，今天我想象其作用，就如同诸葛亮借东风做法的七星坛，估计祭神时这个台子上摆满了供品，并且香火旺盛！台子上也是青方砖铺地，砖缝里长满了野草，有多级台阶登上祭神台，记得曾有几次登上台子玩耍，但在台上总有一种惶恐的感觉！

那个高大的绒花树的西面是一个宽阔的广场，这个广场是我们学校课间活动的地方，做操、跑步、跳绳，全在这个广场上，广场的北侧是一排平房，类似临清城里清真寺北侧的平房，有十几间吧，母亲告诉我说那是祭神的时候准备供品，并为全村人做饭吃饭的地方。可见当时的设计和建设者们考虑的很周到，也足见当时的祭神活动十分郑重、隆重，我读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这一排平房成了高年级学生的教室。

广场的西侧是我村那独有的高高的围墙，墙头上长满了芦苇和野草，因为围墙是土质的，比较容易攀爬，有时我们抓着墙体上的野草，爬上围墙，眺望西边的落日和辽阔的田野。墙外脚下是很深的壕沟(有点类似古时的护城河)，壕沟两侧满是芦苇，芦苇丛中有好多蝌蚪、青蛙、白鲢鱼等水生生物，除了冬季水面结冰外，壕沟里常年是清澈的流水，只是因季节不同或大或小而已，故乡的玉皇殿就座落在这样的环境中，它是我心智初开时学习的地方和我儿时的圣殿。

    “惊风飘白日，光阴西驰流" ，四十年岁月不再，但故乡的玉皇殿在我心中依然是那样巍峨高峻，意味悠长。然而，遗憾的是文化大革命的狂风暴雨摧毁了这一乡间少见的中国传统建筑风格的玉皇大殿，那个冠盖如云的绒花树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记得文革期间造反派指挥部组织村民拆除这一建筑时，一些乡亲们留下了眼泪，我父亲就一直对我说，“拆它干什么呢？拆它干什么呢？真疼人，真疼人啊！"

对此类事情，我已懒得加以评论，但关于故乡玉皇大殿的美好记忆却常常令我魂牵梦绕，恨之在我只是工薪一族，想我能有300万的积蓄，我就会不惜全部用于恢复我村玉皇大殿的建设！而今经商办企业挣到三、五百万人的还是不少的，但要我为恢复家乡一座古建抛弃选定的精神之路去经商办企业，实在是免为其难，走着看吧，一旦我具备这能力，我会义不容辞的！

2007年10月16日写于北京汉威大厦

发表于2010、第4期《临清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