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冬雨

菩提根

       最后一片梧桐叶松开了手，扑向了大地。

       这个冬季一如既往的阴冷而潮湿，寒气浸入人的每一个毛孔，仿佛要把这个城市的最后一点热量全部掏空。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好几天，天、地、以及高低错落的城市都被浸染成暗灰色，完全交织在一起。远处的南山，对面的江水、眼前的街道，全都被雨雾笼罩着、包裹着，轮廓互相重叠，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停靠在岸边的轮船闪动着隐隐约约的光斑，黯然地表示着它的存在。

       雨滴一滴一滴地敲打着窗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借着微弱的灯光，透过朦胧的窗户向外望去，公路似乎隐藏了起来。一辆汽车疾驰而过，激起两排水珠，斜射，上升，然后齐刷刷地集体坠落。红色的尾灯闪烁着，象流星划过水天一色的夜空，消失在茫茫苍穹的尽头。

       人行道上空空荡荡，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都是裹紧着衣服，匆匆而去。赶往光亮，赶往温暖，赶往各自回家的路。

        唐代诗人李商隐在重庆时曾写了一首《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他的“巴山夜雨”写的是秋天，不知道他如果经历了山城的冬雨，又会有怎样的诗句？

        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到地上的枯叶被雨滴敲打得沙沙作响。街角两根路灯并排站立着，静默着，鹅黄色的两个光点若隐若现，就像我曾经爱过的人的那双眼睛。一切都那么的熟悉，一切又都那么的陌生。

       延绵的冬雨，冷却了城市的夜空，也冷却了浮尘和喧嚣。

       屋里的气氛氤氲而略带忧郁，收音机里播放的歌曲浑厚、低沉，像似在述说着久远的故事。我起身冲了一杯清茶，看着袅袅白雾升腾、游走，然后在浑浊的灯光下慢慢散去。叶片在滚烫的开水中翻滚着、浮沉着，像及了这个城市的过往，也像及了人生在世。

       这不请自来的寒冷，或许能劫走人们的体温，但它奈何不了这座山城。

       纷飞的雨丝把城市切割成了无数个或明或暗的碎片，却能清晰地看到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他像是一位翥凤翔鸾后合掌谢幕的舞者，浑身湿润着、闪亮着，挺拔地矗立着，光洁的枝条直指天空。我似乎透视到他脚下那绵柔而又坚韧的根，砥砺前行、奋不顾身，越扩越远，越扎越深，暗暗地抱紧泥土，大口地吸食着养分，他定会在来年第一个撕破寒风，第一个伸展出遮天蔽日的绿意。

       雨水在窗子上流淌着，模糊了窗外的景象，模糊了一些人和事，也模糊了不愉快的记忆。而当我适应了这种模糊后，发现模糊本身也是一种清晰。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想到了“能量守恒”这个物理学名词。这里是冬季，就会有一个地方是春天。

       这里寒冷，就会有一个地方温暖，或许是另一座城，或许，是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