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 当兵的人(52)

孙永春

十年一梦 当兵的人(52)
克森坐在驶往上海的列车上，不时轻轻掀一下窗帘，窗外那漆黑的夜空中，点点灯火一闪而过。车厢里已经有人打起了呼噜，该睡了。可是克森睡不着。十年了，日思夜想的战友又要重逢了。克森捂了捂胸口，告诫自己，千万别太激动，十年弹指一挥间，这一夜却似乎比十年还长！克森在卧铺上辗转反侧，这车子怎么这么慢！这时间又好想凝固了！只有那有节奏的车轮声，或许还能理解一个老兵探望战友的迫切心情，正在风驰电掣般地日夜兼程。
克森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十年前，也是这个季节，自己从天津去上海会见战友时的情景。几十年没见面的战友，终于有了第一次相逢。沉睡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在那一刻，被激活了。青春刹那间回来了。和友明战友徜徉在上海那个叫扬浦区的街道上，好象重回到了当年的北屯机场。割不断的话装了一车又一车，牵引着思念的战机重新启航。
思念曾经被岁月关在魔匣里，憋在了心里，几十年不能动弹。只有隅尔的鸿雁传书，也被生活的艰辛，山水的阻隔弄得只剩下一麟半爪。十年前的那次相聚，就如一下子打开了潘多拉的魔匣，让思念长上了翅膀，从此战友重聚的渴望变成了现实。
可是，岁月无情，如今我们的翅膀已不再羽翼丰满，蹒跚的步子已不复当年的娇健。自那次上海一别，一晃十年过去了。虽然，一个个战友在微信群里日夜欢声雷动，虽然克森和大家一样，每日睁开眼睛就要打开微信，向战友问声好，畅叙衷肠。连队的故事说了一遍又一遍，陈年往事有了新的篇章。聊家常，聊养生，聊新闻时事，句句不离对战友的关切之情。可是，克森心里还总觉得少了点啥，隔空喊话带来战友的音容笑貌只能慰籍暂时的念想。或许，只有再一次握一握战友的手，抱一抱战友的肩，才能解这十年的思念？或许，积在心中的思念只有在战友重逢时才能彻底迸发？于是，一个声音时时在脑际回响:"见战友去，见战友去"！十年了，魂牵梦绕的战友，今天终于又将见面了！
　　克森知道，战友们正和他一样，翘首以待他的到来。生红早早安排了酒宴准备为他接风。友明滕出了房间，铺上了干净的被子，又要和他竞日促膝长谈。才松急匆匆从崇明赶往上海，向副排长报到……，一个个战友的身影在脑海中盘旋，克森不住地喃喃自语:亲爱的战友，你们好吗？
　　朦胧间，克森副排长正带着二排战士从北屯机场向修理厂进发，噢，连队的军人大会要在八班举行。基地油库航材库消耗油库以及水口警卫班的战友也在赶来。许多多日不见的战友又要见面了。行进在萝卜山上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大家的心里已然在琢磨着，还有啥悄悄话要对战友说。警卫连的战友分布在祥云机场方圆十来公里的各个地点，所以每次军人大会选在相对中间位置的修理厂警卫班，这里也就成了战友见面的地方。想到一会儿就要上演的战友相会的热闹场面，克森笑了。在连队，克森就是个老大哥，忠厚善良，战士们把他当成自己的知心朋友。看着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相拥在一起打招呼的亲热劲儿，克森老大哥的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温暖。趁着开会休息的间隙，崇明兵朱洪祥操着僵硬的善通话和各班的炊事员交流着厨艺，几个山东老乡找个旮旯角儿，就地蹲下围成一圈，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张白纸，往上撮上一小把烟丝，熟练地卷起了自制的纸烟，互相谦让着，亲热地拉起了家常，就象哼起了沂蒙小调。几个湖南战友正用浓浓的湘音，大声和大家打着招呼，洞庭湖水的滋润使他们的嗓门清亮。崩儿脆的天津话，天生带着候宝林相声的味儿，说嘛嘛乐。鸟语般婉转的广东广西话，不用避违，谁也听不懂。山西老兵纯厚的乡音中散发着老陈醋的浓味。只要听到"中中中"，你知道肯定是几个河南老乡在~起逗乐呢。咯舅子了么的云南话谁都会时不时地慕仿上一句，当然还有上海话，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加入了这短暂的大合唱。克森被眼前的景象陶醉了，连队生活的一幕幕场景，象放电影般在脑海飞驰而过，令人目不暇接。岁月的打磨，或许会让记忆变得模糊，甚至遗忘。唯有当兵的经历，永远镌刻在心中，不会褪色！
　　不远处，几间整齐的平房出现在萝卜山脚下的公路旁，周边的停机窝已经空置多年了。啊，修理厂警卫班到了。你看，八班长正在门口的菜地旁，向他们招手呢。刹那间，许多双手向克森伸过来，阵阵暖意向他袭来。克森有点迷惑，今天的军人大会怎么与往常有点不一样呢，耳朵里怎么尽是软糯的沪语呢，上海战友的老乡观念真强，克森想着，回去得好好批评他们。人群有点拥挤，突然喇叭里传来声音，上海站到了。克森一下子惊醒了，原来他又梦回部队了。克森立刻睁大了眼睛兴奋起来，此刻车厢喇叭里的声音在克森听来，似乎是军号阵阵响起，敲击着他的心脏。克森又一次捂了一下胸口，想起了临行前妻子的嘱咐，别太激动，千万注意啊。可是，十年了，同样的梦他做了十年了。叫他怎么能不兴奋呢。克森急匆匆地冲向车站出处口，他分明巳经看到来接站的战友正向他招手呢。克森知道，十年的相思就要得以圆梦了。
　　克森，别急。让心中的激流平缓一下，慢慢地流淌。战友们和你一样，正等着相聚的甘泉来滋润他们长久等待变得有点干涸的心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