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丝绿意

逍遥山人

　　前年冬天，我回故乡参加五爷爷孙子的婚礼。去的时候，是坐车。从淄川过龙泉，到槐峪村车站下车，还要走五六里路、七弯八拐地才能进村。

　　山乡的婚礼，除了早晨的习俗繁琐外，娘家客还必须要等过了下午两点之后才能离开。忙活完，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没有回城的车，没有私家车。这时，天色变得灰蒙蒙的，地气很湿，墙角都湿漉漉的，看来要下雪了。没有车可坐了，再顺着公路回去太远了。抄近路，翻过黄牯岭，不到二十里山路就可到龙泉。到了龙泉再说吧。大家都劝我说，天晚了，又要下雪，路上肯定不好走，还是住一晚上吧！自己从小胆子就大，也走惯了山路，谢绝了大家的好意。再说了，好久没走过这山路了，逛逛山景也不错。

不想，还未出村口，雪粒已稀稀拉拉地往下撒。不一会儿，雪龙滚动着，连绵成白蒙蒙的一片。这时还真是有些犹豫。可是，已经跟大家告别了，回去多没面子！看着飘撒的雪花，也是挺激动的。平时在城里有高楼大厦的遮挡，很难看见如此壮观的雪景。今天幸运，不可错过。我快速跑起来，到山顶上去，到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去。

我赶紧加快了步伐，唯恐雪儿会在一瞬间消失。转过山脚，就开始爬坡。真没想到，雪如此迅速，已经埋没了曾经清晰的山路。我只能凭着感觉，再加上以往的记忆，试探着前行。

雪更加浓密起来，雪花也大了起来，变成了片片鹅毛，不时地和我开着玩笑，钻入衣领，跑进鼻孔，飞到眼帘。我已经有日子没见过如此大的雪，真可谓“山舞银蛇，原驰腊像”。踩着地上铺就的雪，软绵绵的，还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挠的心里痒痒，怪舒服的。

在雪儿欢快的舞蹈中，在雪儿兴奋的歌唱里，在雪儿顽皮的簇拥中，我像小孩子一样喊着，叫着，奔跑着。高声吟诵着毛主席的《沁园春•雪》，冲向山顶。虽然摔了几跤，但也没觉着疼痛。我更加放肆了，因为这时是没人笑话我的，天地间只有我一个。

黄牯岭已经被我踩在脚下。这山名副其实——我记忆中，它的粗壮的身躯绵延伸去很远很远，隆起的、厚实的山梁是“牯牛”的胸脊，四伸的山脚是牯牛的蹄膀。这时我无心看山，也无法看到山的全貌——雪帘遮挡了我的视线，雪花正在变换着姿势向我献媚呢！

因风大的关系，山顶上并没有多少积雪。视野中，茫茫的雪，顺着山势向山沟里滚涌，有的打着旋儿眼看就要落地了，倏地一下又直奔空中，好似不愿离开熟悉的伙伴，最终在无可奈何中泻落了下来。枯黄败落的原野被雪儿装扮成一片银白色。厚重的积雪坍塌了，向沟底滚去，悄无声息的，以至粉身碎骨也没有一声呻吟。

山风更猛了，使雪花走动的脚步更有劲，奔跑的速度更快，舞姿也更美了。

我小心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挪。

突然，在厚重的积雪里，我发现了星星点点的绿色。我揉了揉眼睛，惟恐看花了眼。不，眼睛没骗我。在不远的山梁上，在积雪的上面伸展着几根细细的绿丝。这是什么？是什么东西傲视严冬的存在！我快步跑过去。由于心急，重重地摔了一跤，四顾一看，身上顿时冒出冷汗——因为我的右侧是十余丈深的山涧。不过，生命的绿色更有吸引力。

啊！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簇实实在在的绿——几丝绿绦。这草儿在严寒的冬日竟未停止生长，用生命的活力傲视冬天的存在。我伏下身来，惟恐打断草儿的好梦，轻轻地拂去盖在它身上的雪被。没有茎干，细长的叶丝，外层是墨绿色的，中间包裹着淡淡的黄色。草儿被雪花洗得是那样鲜绿，是那样洁净。我跑来跑去，顽皮地到处翻找着绿绿的草，小山坡上顿时像春天回归一样，露出了生命旺盛的绿。我真想拔出几颗或采几根草丝，种在家中的花盆里或夹在书页里。但还是忍住了。她家就在这里，她属于大自然，一旦失去自己熟悉的环境，生命很可能会随之消失。我不能因一时的冲动而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雪儿并不珍惜我的劳动成果，很快地埋没了我创造的“春天”，只剩下几根绿丝在向我招手。

有了雪的映照，我在黑暗里不至于迷路，在跌跌撞撞中走下山来。

回望，看不到曾经的山顶。雪龙斜着身子摇摆着巨大的身躯……

到龙泉，已经是快晚上七点了。本来想回家看看母亲的。这么大的雪，已经很晚了，还要回淄川。继续赶路吧！

路上没有车。

我也只能继续安步当车。一路上，心中总抹不去那丝丝的绿意。有这绿意，挺邪气的。走了这么多的路，我竟然不觉得累。

（2003年10月29日晨修改）

　　一直以来，就是想在雪地里在寻找这份绿意。可是很遗憾，这些年雪儿少得可怜。曾经的黄牯岭也已失去了原本的貌，风力发电机已经在她的背上安家。这绿草，也不知了去向。2015年的时候，我故地重游，遇到了一个远方的舅舅，他告诉我，在山下还有那么几株。我跟在他的后面，果然在石缝里见到了久违的绿。

　　这种草我没有查他的学名。我们这里叫他“拴住驴”。这名字有韧劲，也很形象。驴他都拽得住，怕啥呢？

他们却在污染里，在人为的破坏中，消失了……

　　看环境，是见不得多少阳光的。阴坡地，本身背阴。杂木遮蔽，日光难得光临。树叶也欺负他们。好可怜！

　　一对小羊落在最后，是真打，还是游戏？旁边的大鸡看不明白，很是吃惊的样子！羊群走来走去，这绿草儿没有折损，该是不和他们的胃口。幸好不合胃口，不然……

　　绿，生命的主题。

　　绿，一直纠结着，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