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记“2018最后的雁荡四尖越野赛”

猪行者

2018年12月16日19点30分，耳边传来山下雁荡四尖越野赛终点DJ的呐喊声和强力的音乐声，终点线已不远，冲过终点线也许是所有当天完赛42公里越野跑友最兴奋时刻，因为只有经历雁荡四尖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艰难。而我，却在距离终点最后2公里的雁荡古长城畔放缓了脚步，只能用耳朵默默聆听，在脑海里冥想那种冲线的喜悦。

那一刻，我已无法快速前行，虽然距离关门时间还有30分钟，但再也无法坚持，我缓慢地抬起腿再放下腿，右腿落下每一级台阶都变得十分艰难。现代诗人顾城在《一代人》中写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雁荡山的黑夜没有给我黑色的眼睛，不远处雁荡古长城最高点上散射出的星星闪闪的头灯亮光，混合着右腿髂胫束摩擦综合症（ITBS）引发的剧烈疼痛，让我变得有些恍惚，这不是我想要的感觉，但无论经历何样的痛苦，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俨然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比赛，但仍需要翻过最后雁荡古长城的山峰，寻找山下的朋友，赶回千里之外的家中。最终抵达终点的时间定格在13小时28分钟20秒，一刹那彻悟了孔子的圣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2018年10月27日从我踏上去巴黎CA457航班至2018年12月15日前往雁荡山，我的跑量是“零”，无需给自己找任何理由，跑的太少是此雁荡四尖无法完赛的原因，最终表现在最后2公里突发髂胫束综合征。

欧洲一个月的旅途将我的饮食、睡眠等生物钟完全打乱，一个中国人居然爱上了橄榄油，从不去面包店的我，回国后居然去家边的面包店办了一张五百元面值的会员卡，多不可思议。回国后的半个月也没有完全调整回来，刚回来的那几天夜里，经常凌晨3、4点钟偷偷做饭，像极了一只饿久的猫。

2018年12月15日上午，我与林子踏上了从南京前往雁荡山的高铁，就这样开始了“2018最后的雁荡四尖越野赛”。

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巴勒莫，“羞耻喷泉”旁矗立着裸体大理石雕塑，男人、女人，年轻人与老人。有人说那是美丽的，男性裸体雕塑的健壮肌肉代表着力量与阳光，女性裸体雕塑代表着爱与生命。有人说那是丑陋的，没穿衣服的人体雕塑让560年前的西西里岛原住民无法接受。意大利艺术家们将力量与美通过雕塑完美地呈现给世人。

从希腊雅典新卫城博物馆到意大利罗马斗兽场至西班牙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从古希腊到古罗马，穿越中世纪，抵达文艺复兴，直至如今，对于男性力量和女性柔美的追求，千百年始终如一。

我常思考为什么要越野跑，也许向往一种心灵的自由是一个重要原因，而雁荡四尖越野跑绝对不是那种仅仅靠奔跑能力就可以完成的比赛。这场比赛已经超越了普通越野跑比赛的难度，需要攀爬能力、绳索速降的能力，同时要克服心中对悬崖、峭壁的恐惧，与其说是一场越野跑，不如说是一场奔跑、力量与胆量的勇者游戏。

有一种美用千言万语都无法形容，只需一眼相见，雁荡山的美就是如此。“山如巧夺天工，移步换景；水或碧绿湛蓝，浅则清澈见底，如美人梨涡浅笑，深则碧潭幽翠，似传奇娓娓道来”，这也许是大部分普通游客对于雁荡山的感受。只有走过雁荡四尖的人，才会领略雁荡山的险峻、恐怖，才会对大自然产生敬畏，对生命有新的认知。当我平安抵达终点时，我已不再遗憾，因为我已用脚步丈量了这一切，用眼睛感受了最美的雁荡山。

从起点到CP1乌岩尖12公里爬升1200米，前3公里非常好跑，平均配速5分30秒，在5公里处、10公里处两次遇见大堵车，每次接近10分钟，从8公里到12公里的4公里累计700多米的爬升确实很虐，很多时候需要借助上肢手臂的力量、配合绳索来完成，在靠近乌岩尖的那段密林混杂着苔藓、藤蔓、枯草、烂泥，堵在那着实无法让人喜悦。在乌岩尖拍了张个人照，紧接着是陡峭的楼梯，提前24分钟抵达CP1。

从CP1到CP2的12公里是此次比赛最难的赛段，跑友需要从CP1爬升至百岗尖（北雁荡山最高峰1150米），再至凌云尖，抵达雁湖尖，4小时完成12公里，路程不长，但实在无路可跑，也可以说“无路可逃”，全是大爬升、悬崖、峭壁，一不小心轻则受伤、重则身亡。

在爬上百岗尖的路上遇见两位往回走的跑友，均表示恐高，无法再坚持。赛前组委会已经多次提醒这段赛程的难度，但心里完全没想到是如此之难，特别是从CP1爬到百岗尖后，用绳索下降后的乱石坡，在下乱石坡只能用屁股慢慢下降，配合“蹲着身子走”，累了歇一会，看着对面的“猪背岩”，人像一只只蚂蚁往上爬，心生恐惧，但已没有回头路，只能往前走。

从乱石坡下来感觉很累，补充了两个能量胶、盐丸，继续攀爬猪背岩，那是赤裸裸的悬崖，曾有驴友在那坠崖身亡。我只能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的稳步走，那一刻瞬间明白什么是“生命诚可贵”、什么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紧接着是前往凌云尖的绝望山脊单人路，仿佛是在多少个“人”字顶端组成的路走，两边悬崖，不敢往两边看，实在危险，在救援人员的引导和帮助下，速降至凌云尖，再徒手翻越凌云尖，救援人员多次提示“走中间按照箭头走”，这一路“走来”真是快要了命。

后面的路，用快走、小跑，穿过雁湖尖后，一路狂奔，在下坡的时候不再顾忌膝盖的酸痛了，跑完那段最猛烈的长距离古道下坡，提前5分钟抵达CP2，那会想退赛了，但生活就是这样，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不放弃。

我和林子从CP2一起出发，接着是两座小瀑布，十分美丽，由于担心在CP3被关门，我们相互领跑，难度不大，但到后来长距离石头路下坡实在有点力不从心，右腿开始酸胀，这为最后2公里的髂胫束埋下了伏笔。我提前18分钟抵达CP3，抓起葡萄干、馒头放在包里，灌满水，戴起头灯，简单补给，再次上路，林子已先我3分钟出发。

我一个人在山里跑，头灯亮光照在树叶上，像一个个的人影，有点晃眼，那会配速12分钟/公里，黑夜里我摸着绳索慢慢降下去，坡度非常陡，又蹲着走，抵达雁荡古长城那会，突然发现右腿无法下楼梯了。还有半小时，我往回走遇见了一些跑友，重新出发。望着远处古长城山头上零星的头灯光，耳边传来山下雁荡四尖越野赛终点DJ的呐喊声和强力的音乐声。

回到家中，看着父母、夫人与孩子，想起了在终点彻悟的那句圣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愧疚很久。此刻，我坐在电脑前，耳机里传来王杰演唱的《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办公室空调暖风劲吹，我用力在键盘上码着字，回忆着两天前在雁荡山里发生的一切，生怕时间冲淡了那场最后的雁荡四尖梦。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

词：陈乐融

天上飞过是谁的心，

　　海上漂流的是谁的遭遇。

　　受伤的心不想言语，

　　过去未来都像一场梦境。

　　痛苦和美丽留给孤独的自己，

　　未知的旋律又响起。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

　　黑暗之中沉默地探索你的手。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

　　明天的我又要到哪里停泊。

　　多少冷漠我都尝尽，

　　多少回忆藏在我的眼底。

　　遥远的你是否愿意，

　　为我轻轻点起一丝暖意。

　　痛苦和美丽留给孤独的自己，

　　未知的旋律又响起。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

　　黑暗之中沉默地探索你的手。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

　　明天的我又要到哪里停泊。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

　　心中的火再没有一点光和热。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

　　昨夜的梦会永远留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