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的冬天

杨一

　　大自然的美千般雄偉、萬種嬌媚，陰柔現樹影婆娑、朗月清輝，陽剛呈峰巒疊嶂、旭日噴薄，四季，更是用了更迭的色彩，變幻的曲調，揮灑演繹著此樣那番瑰麗的百態千姿，予人以生的意趣。

較之於春季奼紫嫣紅的熱烈，秋的淡雅內斂另有一種耐人尋味的豐饒，金風吟誦，蟬蛙唱和，如泣如诉，一往而情深。

冬天是肃穆的，所有艳丽都掩藏起来，所有铿锵都收敛起来，绿暗了、红消了...

可是，冬天有雪！
那密不留缝的，那遮天蔽日的，那深情款款的，那浓烈厚重的，那美艳惊人的——雪，纷纷扬扬、密密匝匝、从从容容、飘飘洒洒。到了冬天才知道，原来雪就足够演绎色彩斑斓了，原来雪就足够表达婀娜多姿了，原来素颜才是最美，原来无味才是真香，雪，是上天降临的精灵，是摄人魂魄的诗行！
艾青说，无雪的冬天，仿佛不长头发的少女，是不美的，深以为然！不惧严寒，因为雪，期待冬季，因为雪。

雪的壮美足够抵御冬的冷寂！

然而，厦门的冬天却没有雪！
作为南方城市的厦门地处亚热带地区，气候终年温暖湿润，植被丰富，夏天不是太热，冬天也不冷，气温最低也不下零度，因而雪在这里是绝迹的。有一次听见一个孩子兴奋地告诉我：“老师，我昨晚看见雪了！”却原来，是在圣诞晚会上看见的人造飘雪。
在厦门土生土长没见过雪至终生的大有人在 ，很替他们遗憾，反复描述雪的美妙，引艾青的诗为凭证明这遗憾，却发现听者不为所动，觉得他们是井底之蛙式的满足，没见过大海，便笃爱小溪。

可是我终于也笃爱这不长头发的少女了！
厦门的冬天不下雪，可是，下花啊！
凤凰树和 洋紫荆是厦门市常见的街道树，沿街一排排笔直地站立，如护旗的士兵，花期可长至一年，且色泽红艳，花型如掌，花瓣数五，质地厚实，略有芳香，外形娇艳。洋紫荆喜热，在气温较低的冬季花瓣会撒娇一般任性下坠，这时，诗与画相汇，意和境交融，音跟舞同频，香并色齐美，那美，堪称悲壮之美。

一簇簇，一朵朵，一片片 ，一瓣瓣，就这么飘下来，落下来，砸下来，流下来，树上，彩霞飞虹、树下，落英缤纷，远观，云蒸霞蔚，近瞧，色彩氤氲。
那日晚归，行至文化宫附近一行紫荆树下，一阵风刮起，一瓣、一瓣，纷纷扬扬的紫荆花从空中落下来，瞬时，地上，发间，肩头红色侵染，眼前、耳边、鼻翼馨香飞扬，似雪，还馥郁，如鹅毛大雪，又落红成殇。身临其中，我飘飘然而微醺。

　　谁能不微薰甚至大醉呢？
厦门的冬天，阳光慵懒而充沛，天空中几缕云彩荡漾在湛蓝色背景之上，女孩子的花裙子和笑颜仍然是春日的模样，花香不消，鸟语不弭，百草兴盛，绿荫重重。
走在沙坡尾历史斑驳，光阴缱绻的老街上，你会发现沿街人家的花木葳蕤阶生绿苔，深居幽巷的咖啡店花荫掩映，旧事不散。你仿佛在阅读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余香满口余韵绵长。而白鹭洲一带更是树木参天、绿草茵茵，曲径蜿蜒，雪花飘扬，这雪花，并非比拟而是真正的花，奔放的下落，有香有色，带一种英雄断腕的决绝，一种春心荡漾的热烈，置此景中，醉实难免。

　　 徜徉在中山路步行街上，便可以发现厦门的冬天与外地的分别，那些把厚重的外衣抱在手里行人，尽情舒展久久禁锢在冬衣里的窈窕，一望而知是从有雪的冬天过来的旅游者。眼睛里的惊喜显然是冲着厦门的温暖，更冲着厦门的别样风光：阳光普照，碧空如洗，更绝的，是可以一路踏花而行。

显然，冬天无雪的遗憾，在这里用更大的满足填补。若厦门的冬天是无发的少女，那么这少女却有娇俏迷人的容颜，拊不留手的肌肤，吹气若兰的馨香，玲珑丰腴的身姿，何憾之有？若雪是冬天的诗，那么花雪，是厦门冬天的咏叹调，亮丽婉约、余音长绕！
厦门的冬天没有冬的冷寂却有雪的奔放，还有花的温情，叶的依傍。所以，冬日的厦门，没有遗憾。

月色溶溶扶婀娜
北风怯怯动婆娑
千朵玉骨翩翩舞
一地英魂壮丽歌

（外一篇）

装修是一场修为

家里的陈设年久失修，跟暮年之人般垂垂老矣，到处散发着颓废腐朽的气息，时常会有功能丧失，结构散落，表面破损等意外频频出现，此起彼伏，不堪困扰。所幸家居异于人之老旧的不可逆，有推倒重来使之再一次焕发青春的可能，于是，鼓足勇气，对在遥远的记忆中苦乐参半的装修经历重拾旧技，筹划着把居所来一次改头换面的装修。

可是，虽然对我们这个年龄来说鼓起勇气已然不易，然而较之于付诸实践，仍然太过简单。

当 实践尚停留在抽象的概念形成以及预算预期的制定阶段，我和老陈就因审美的大相径庭及相关问题不断地起争执，我对他津津乐道的设想嗤之以鼻，而他对我大道至简的理念也大摇其首，几番唇舌对垒之后，颇伤元气，考虑还是要以和谐宽宥为主，然后是相互隐忍妥协，对一个基本处于平衡点的方案达成共识，逐开始迈出实质性的第一步：拆旧！

我的天，从工人第一锤砸下去，地震了！

楼上的、再楼上的、楼下的，楼楼下来，物业管理的，纷纷奔现场而来，表达愤慨的，表达痛苦的，规劝的，建议的，我柔声地道歉、虚心接受意见和建议，表示按时、遵规，尽量小幅度。尽管意料之外地看见了平时嘘寒问暖彬彬有礼的面孔外的狰狞，却仍然真诚地表示理解，毕竟是给别人带来困扰了。

我们是凭借邻居家装修完成的效果选择他推荐的一个四川籍泥水工，矮小却机灵，用他川味十足的普通话给我们很多有意义的意见和建议，我对他的好感和信任倍增。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听见他的川普话就头痛，一见他的电话打过来就心烦。只要是他呼唤，一定是有东西要买，或者有东西要重新买再或者是有东西还需要再买。只要他一发声，就意味着我们得到庞大不触界水深不见底的建材市场遭受一次精神和体力的耗损。

购买建材，远不止购买本身，如到新华书店购书，直接按封底的定价付款，买卖之间可以一语不发，悄无声息地完成交易。

那简直是一场心理强度、智慧指数、经验积累指数以及人生阅历指数的综合考量。一块价格锁定5元的瓷砖，商家开价13元，必须要用辗转各家的对照比较、真真假假的口舌交锋，来助你拨开这高达8元的重重迷雾，见到“定价5元”这个真相。我深深体会到，商家是真正高智商的一群，真正好演技的一批，真正心狠手辣的一簇。不夸张地说，我在装修市场，进一步领略了人性恶的本质。

如此，我们在装修市场的辗转，仿佛少男少女花前月下的流连，脚下的软底鞋，变得似乎半尺的高跟鞋，累痛齐聚，身心俱疲。

装修主要聚焦厨房卫生间，其它房间基本不动，再加上租房受阻，我们就选择仍然住在家里，并不搬离住地，这个决定让我们的痛苦成几何级数增加。

因为断了水，我们洗漱如厕都大成问题。周围的公厕和酒店，就成了我们频频出入的地方，起居好比地震棚里避灾的难民，又窘迫又潦草，几天之后，难免有自怨自艾之情升起。

人生变得不美好，世界更加丑陋，简直有些厌世。

那天老陈不经意的一句话，突然让我有彻悟之思：

“小吴（我们的泥水工）不容易，两个孩子要养，一个人干这么多活，很乐观，听着音乐干活，自己带着电饭锅在这里做点东西吃，然后再干”

我听到过小吴的笑声，有那种云雾消散朗日高照的透亮，我看到过他诚恳地拿出确实有益于我们的方案，我也见过他锱铢必较地讨价还价。此刻，经老陈提醒，又看到他用乐观积极面对苦累，是其实超过我们更多也更持续的苦累，却笑嘻嘻听着音乐，认认真真，从从容容。

原来，他竞是我应该效仿的范本！苦累原不是我们应该悲观的理由，原来，大家都是可以被理解接受甚至有亮点值得推崇的，或乐观或智慧，或坚强或勇敢，大多数情况下，人性恶其实不能完全概括一个人的全貌，当我们面对它，要有正确解读它的智慧，甚至有化解或转化它的能力。

大家都不容易，做好自己，理解可以理解的自私，宽容可以宽容的狡黠，容忍人性偶尔的小坏小恶，跟一切的遇见问：你好！跟不完美的世界和平共处！才是我们应该有的人生态度。

一场装修，竟然有自熬鸡汤的功效，喝下鸡汤提升修为，是一场装修的附加值，这是意料之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