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故事:资产阶级法权

西里

<h3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808080">今年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发表50年,并且第一届恢复高考的大学生(包括我在内)入学也40年了,写一个几乎要忘却的故事作为纪念吧。</font><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这样的故事现在的年青朋友一定很难相信,但它是真实发生过的……</span></h3> <h3>我下乡的地方叫西里村(我笔名的来历),是当时河南省沁阳县木楼公社的一个大队。村里所有的知青组成了一个生产小队,就叫西里青年队。我在那里曾开过两年拖拉机,那时年轻觉得日子还有很长,加上相机是稀罕物品,两年时间居然没有留下一张和自己拖拉机生涯有关的照片。上面这张图片还是一个知青画家朋友薇薇给我画的,算是一个珍贵的记忆吧。</h3> <h3>在西里开拖拉机的时候我还同时兼着车长。其实当车长时我还不会开拖拉机,忘记为什么当时会不知天高地厚,敢在那么多老司机前班门弄斧当车长,但记得很多向往拖拉机的男生心中很是不平衡。</h3> <h3>平时我们这些拖拉机手除了给队里干活外,还经常给附近的农民帮忙,帮他们打麦场、拉货等等。(<font color="#808080">注:下面这张图片是画家姚治华的作品“打麦场”</font>)</h3> <h3>每次出车去拉货或者送货,用车的一方都会派一个人跟车,一方面给我们带路,另一方面负责我们食宿,当然主要是食一般不用宿的。那时很多司机拿架子,不好好招待就不好好干,一小时的路程能一天都开不到头。所以跟车的人不仅小心翼翼地和我们说话,到了吃饭的点儿还要找个好地方让我们下饭馆。若是农忙时给村里其他生产队打场,队里还会专门派一个人给我们做饭,好吃好喝伺候着。</h3> <h3>本来这已经几乎是约定俗成,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忽然有一阵子青年队里的政治学习讨论了资产阶级法权的问题。说实在话,虽然紧跟形势天天囫囵吞枣看《哥达纲领批判》,硬着头皮在日记上大段大段抄写原著文字,其实我到现在也弄不清楚什么叫资产阶级法权(谁给讲讲?)。 </h3> <h3>不过那时候政治嗅觉很灵敏,赶紧对照自己斗私批修,想来想去就是这个让货主请我们吃饭和那个资产阶级法权有点儿关系。让人家招待我们吃好的,不就是手里有了点儿掌握方向盘的“法权”了吗。这样一想有点儿紧张,赶紧把拖拉机手们召集起来,宣布以后出车一律自己买饭吃或者带干粮,不得利用资产阶级法权。其他司机估计比我还迷糊,弄不明白吃顿饭是不是资产阶级法权,但看我如此上纲上线,也都不敢反驳,只好乖乖地照办,出车的时候就带着干粮啃。</h3> <h3>我们一啃干粮不要紧,那些货主不明就里吓坏了。我跟他们解释资产阶级法权的事儿,贫下中农就更闹不懂了,总以为我们嫌饭菜不好,一个劲儿地陪笑脸说找个好饭馆儿去。本来出车在外就口干舌燥,啃干粮喝白开水也的确不太好受,其他司机还都眼巴巴地瞧着,所以有的时候这反资产阶级法权的事儿就只好半途而废了,很让人懊丧。</h3> <h3>还有一次是三夏大忙的时候,我们应邀去给西里村的第三生产队打场,我和另外一个叫王永的司机一起去的。我们青年队和村里其他生产队都是分开单独核算的,所以给他们打场算是支援世界革命,而且有些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味道。队里的人自然热情无比,专门派了一个妇女给我们送茶倒水。干到一半时,送水的妇女端来了两碗荷包鸡蛋糖水,每碗至少有5个鸡蛋。那时我们队里没什么油,平时都是吃的酸醋炒白菜,鸡蛋绝对是稀罕之物。</h3> <h3>然而我一下子又想起了资产阶级法权这个茬儿,于是就忍着对荷包蛋的冲动,对那个妇女说我们来这里打场是为了农业学大寨,不是为了来吃鸡蛋。要是吃了这碗鸡蛋,我们就犯了资产阶级法权的错误。那妇女听得一愣一愣,直说这是队长交代的,就把碗放在了场地边上。我因为有事儿要回一趟青年队大院,就告诉王永让他劝那个妇女把鸡蛋端回去,谁吃了都行,就是别让我们沾了资产阶级法权的边儿。</h3> <p class="ql-block">等我回来时那两碗鸡蛋果然不见了,不过再看王永,他的嘴边沾满了鸡蛋黄,样子滑稽极了。我忍住笑问他那两碗鸡蛋是不是端走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他们说我们要是不吃我们就是资产阶级法权,我只好吃了。”王永经常反对我那些不切实际的活学活用,对那些革命口号也很不以为然,我估计这段贫下中农关于“资产阶级法权”的话就是他自己编的。 <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前后两张照片都是当年西里青年队的麦田。王永后来因车祸在这片田野里倒下,把生命留在了西里的土地上。)</span></p> <h3>司机张士怀家在县城住,因为反资产阶级法权我们就经常到他家里去混饭吃。每次去他妈妈都给我们做鸡蛋打卤的捞面条,真是好吃极了,到现在都记得。张士怀的外号叫“老窝瓜”,是我送给他的,没什么特别含义,就是大家都得有一个蔬菜作名字,就顺口给了他一个。老窝瓜开车技术比较好,每逢遇到险地、陡坡、河道等不好开的地方,我们就让位,让他一马当先。我78年上大学离开后一直都没再见过他,2001年底我在沁阳城里又一次见到他时,脱口就叫了他一声“老窝瓜”,这条汉子眼圈一红,眼泪马上就哗啦啦流了下来。</h3> <h3>这张照片是我们下乡时前前后后当过拖拉机手的知青在2001年底回西里时一块儿照的,右边上那个探头探脑的就是老窝瓜。我们背后就是原来的车库<font color="#808080">(照片从左至右:魏茂林、郑福宝、冯四海、作者、李海清、孙宏庆、张士怀)</font>。<font color="#333333">右三的海清,是第一任拖拉机车长,也是众多女知青仰慕的篮球王子,拍照时在沁阳一中当体育老师,照片上还能看到当年的风采。现在听说脑中风,一直神智不清,这张照片成了如烟往事留下的一点记忆</font><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span></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