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两边是故乡

林晓

幼年时，母亲带着我和弟弟，跟随当兵的父亲在山东境内辗转驻防，跑遍了齐鲁大地，来到济南已经50多年了，然而对出生地的老家依然魂牵梦绕。（图为表兄张志广拍摄）

我出生在燕山主峰脚下承德兴隆县的一个小山村，热播电视剧《打狗棍》就是在这里拍摄。属冀东，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它北踞长城，南临渤海，西控京津，这里不仅有丰富的物产可资军需，而且深山密林，可供迂回。是我进可攻，退可守的理想战场，也是八路军敌后抗战的重要战场。当年日寇为了切断抗日武装与人民群众的联系，以长城两边30里为界制造了千里无人区，日寇火烧山林，集家并屯，大火烧了几个月。

（上图由张志广拍摄）

姥姥家东边距今至少1700年的禅林古寺被焚烧殆尽，但令人惊奇的是寺内13株2000岁以上的古银杏在第二年春天竟顽强的发了芽，虽然现在树洞内依然可见火烧的痕迹，至今夏日郁郁葱葱 、秋季金叶灿灿，蔚为壮观。　　

我们村的南边不到20里就是长城的著名关口——罗文峪，它是东北通向华北的咽喉要道。罗文峪关口以北是我的爷爷家半壁山镇，属今天的承德市，以南是我的姥姥家遵化候家寨乡，属今天的唐山市。（下图为表兄张志广拍摄）

　　

（上图为连海天拍摄）

听奶奶说，在我父亲10岁的那年，罗文峪打了一场大仗，三天三夜飞机盘旋、炮火轰鸣，这就是名垂青史的中日对抗第一仗。1933年3月以日本关东军为主，向东起山海关，西至古北口之间长达数百里的长城各官寨发起进攻，中旬日军从承德调来两个联队和部分蒙鲜伪军共万余人向罗文峪一带的长城进犯，设在遵化城内的以宋哲元将军为首的二十九军抗战指挥部发出紧急命令，共同防守罗文峪一带的长城各关口，部队统一由一四四师师长刘汝明指挥，投入总兵力月6000余人.罗文峪血战3日，用落后的武器杀敌3000余人，大大挫伤了日军的嚣张气焰。大刀队夜袭敌营，凯旋而归，歌曲《大刀进行曲》，就诞生在这里。激战中我军伤亡1700多人，至今罗文峪敌台上的累累弹孔仍触目惊心。（孙外甥连海天拍摄）

罗文峪属遵化县候家寨乡，距这里往东北三里地是我的姥姥家马蹄峪村。大舅的长子我的表兄张志广退休前是候家寨乡人大主任，中国长城学会会员，中国摄影协会会员，遵化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下图是表兄张志广在老屋前与我的大姐和她的女儿、外孙忆旧）

据表兄介绍，马蹄峪村后是著名的大石峪长城马蹄峪关口，其中一座敌台旁伫立着一个棒槌状巨石，又因敌台的门洞上建有独一无二的精美砖雕门楣，这在万里长城上绝无仅有，被誉为“万里无双”。 冀东军区的李运昌司令长期在这一带活动，还曾率部住在姥爷家。马蹄峪全村当年都是八路军的堡垒户，小姨妈还当过八路军的地下交通员。日寇实行集家并屯政策时，姥爷家的房子曾经被烧过七次，一家人流离失所，被迫驱往大刘庄鬼子修建的“人圈”(类似于纳粹集中营)，1944年正值壮年的姥爷染伤寒客死人圈。在他离世70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了老人家的名字——张树方。

最让人感慨的是我大姨的公爹吴彦如，按辈分我应该称他为姨姥爷。我大姨的婆家世代行医，家有良田。在当地算是名门望族，姨姥爷生性敦厚沉毅，德高望重，被村人推举为保长。他明里周旋于日伪汉奸之间，暗里却为八路军筹集军粮，作军鞋，在那个敌我力量胶着的险恶形势中，凭着机智和勇敢，总是化险为夷，但是最后还是出了事。1943年正月初二的深夜，两个八路军秘密潜入姨姥爷家，正当他们交换情报时，一队鬼子在汉奸的带领下翻墙入室，踹开了房门。前门被包围，根本跑不出去，两个八路军眼疾手快掏枪撂倒了两个鬼子，返身从后窗逃走了……

鬼子早就怀疑姨姥爷私通八路，现在人死在了堂屋的当面，“证据确凿”，连同村里7个嫌疑犯，于正月初三大清早被押往日军西南防卫司令部所在地热河省会承德。当时我的大姨夫在村公所当差，也算认识上面几个人，再加上家境殷实，千方百计也要把老爹捞出来，姨姥爷在这生死关头表现出高尚的民族气节：“别费劲了，要放连同我的7个乡亲一起放，我个人绝不活着迈出这个门坎”！掷地有声、大义凛然，受尽酷刑，不久被杀害于日军西南防卫司令部总部所在地承德监狱。

（张志广拍摄）

“长城是中国乃至世界最伟大的古代军事工程，两千多年过去依然身躯挺拔，从古至今无数诗词歌赋将其吟咏歌颂，在这座伟大的建筑中汲取灵感与豪情。在历史的辉煌与寂寞中，它凝练着中华民族勇于创造、坚忍不拔的性格”。

众多摄影朋友都观赏过八达岭长城的恢弘壮观，攀登过箭扣长城的陡峭险峻，踏足过金山岭长城的秀美蜿蜒，目睹过水下长城的新奇独特，与之相比故乡的罗文峪长城，可能名气不算太大，但是没有哪段长城像罗文峪关口这样，累累弹孔告诫着每一个到访的游人：当年一群中国军人以血肉之躯为多灾多难的祖国筑起一座新的长城，在此诞生至今依然嘹亮的《大刀进行曲》，激励着后人，保家卫国，大刀向侵略者的头上砍去！祖国的尊严高过一切！

如果说能像父兄那样，伫立长城雄关，横刀立马，驰骋边塞、血沃疆场，不求马革裹尸还是年少时的梦想今生不能实现的话；那么此刻就让我焚香净手用相机来拜谒你——故乡的长城。

无论苍凉破败还是雄浑凄美，你都是我心底最深情的那首歌。（下图拍摄：张志广）

当年敬爱的爸爸就是沿着山下的小路奔向烽火连天的战场，亲爱的妈妈也是沿着这条小路穿着尽显腰身的丝质旗袍，坐着花轿从长城南的遵化侯家寨的马蹄峪被抬到婆家——长城北的兴隆半壁山的佛爷来村，两家相隔不到30里。

亲爱的爸爸，是您改变了家族的命运，令我们生活优裕，体面地生活在这人世间；亲爱的妈妈，您的贤德是一面旗帜永远飘扬在女儿心头，您是儿女心中的一尊佛，我只能仰望，却无法抵达——您的品行、您的境界、……

1954年从朝鲜回国后，父亲任67军司令部作战参谋，当年这张照片曾摆在青岛照相馆的橱窗里，整个军部都知道。侄子说，爷爷这发型，这气质狂甩当红小生八条街。（陆晓林翻拍） 父亲（左）和战友在朝鲜战场，1953.3.17日摄（陆晓林翻拍）

作者在长城上

曾遭战火焚烧的姥姥家东边的禅林寺，如今浴火重生，秋景最为震撼。（上图为表兄张志广拍摄）

这棵树的内部依然有炭黑的战火烧过的痕迹

大姐和她的儿孙在饱受摧残的银杏树前留影。这颗历尽磨难的老树在大火后的第二年竟又发出新芽，现在四世同堂。

禅林寺内的白塔

下图为罗文峪长城

青翠山峦怀抱中红瓦房是我的老家

野驴摄影部落掌门人叶总（左）和他的朋友在我表弟家的炕头上，看窗外的景致多迷人。

上图为表兄张志广拍摄

（图片为当年日军的陆军医院旧址）

（日军陆军医院遗址，现为避暑山庄管理处）

表兄在讲述他的爷爷，我的姥爷用过的锛子。

姥爷的遗物，木工用得锛子。姥爷的心灵手巧，遗传给了母亲，我们幸兄妹四人也都动手能力很强，我能成为高级服装设计师自然得益于家族的传承。

姥姥唯一的一张照片（中间坐者）（陆晓林翻拍）

寺庙香炉上雕刻着：庄严国土

明朝为加强北方防务，将长城沿线划分为九个防御区，分别驻有重兵，称之为九边重镇，每镇均设有总兵官管辖。蓟镇东起山海关，西至居庸关，拱卫京师，是九镇中最重要的一镇，戚继光为蓟镇总兵官，这里也称为蓟镇长城，除了军事要地，形态上还最具观赏性。由居庸关往西直至嘉峪关，除城池外，长城渐为土夯建筑。

戚继光领导的金华、义乌籍的军人作风彪悍，被称为“戚家军”，他主导修建的这座长城敌台就建在姥姥家的后山上，门楣有着明显的江南风格，这在万里长城上绝无仅有，被誉为“万里无双”。

作者在万里无双前留影。（刘云燕拍摄）

马蹄峪关口，敌台旁伫立的棒槌石，带有门楣的建筑造型，专家考证在万里长城中绝无仅有，被誉为“万里无双“。张志广拍摄

1933年拍摄的长城上的小战士（陆晓林翻拍）

国民党二十九军1933年在长城保卫战中（陆晓林翻拍）

2013年，我所拍这张图片时，还没有看到上图的那张老照片，今天细细比较，与80年前1933年老照片的机位竟然惊人的相似。

二十九军大刀队（陆晓林翻拍）

承德抗日纪念馆内当年大刀队用过的大刀。

夕阳和明月交映在野长城上，静谧、苍凉、美好，硝烟早已飘散，深心从未忘记……

下图为张志广拍摄

燕山主峰-雾灵山，就在我的家乡承德兴隆，最近被评为中国30个不得不去的县城。

雾灵山的仙人塔

承德离宫六和塔

故乡的山杜鹃，乡亲们也叫它兰金子花

著名的特色村庄-诗上庄，就在我们村正北

雾灵山景色

故乡的河-潵河，我人生最初的记忆，就是和奶奶踩着河滩的石头送父亲归队，我吃着牛肉丝好奇地看看奶奶为什么要哭，那年我刚满三岁。

避暑山庄的六和塔。

那些专家们给身后的大石头起了一个自认为文雅的名字——磬锤峰，老百姓都叫它棒槌山，是承德的地标之一。

故乡没有雾霾，这是在高速路上所拍

我和姐姐及家人在雾灵山游玩，上空忽然呈现一只五彩凤，是不是雾灵山的云在迎接他远方的女儿？姐姐叫晓云，我属鸡，鸡就是凤呀，呵呵。

在故乡的北山上远望，那满眼的绿色是栗子树。这里有着世界上最好的栗子，富含多种维生素，出口日本，说句不怕得罪第二故乡的话，日商如果发现出口产品中掺杂山东产的栗子（山东栗子果实大），是要全款退货的。这样的案例曾经发生过。

【后记】

为探寻史料，得到原日军“西南防卫司令部”遗址、承德“热河抗日纪念馆”等工作人员的热情帮助。悉家乡抗战史料后，山东野驴摄影部落叶茂勇总经理亲自带队探访，拟开辟抗战教育旅游专线。对此，一并表示感谢。

以上图片全部拍自我的家乡河北省承德兴隆县及姥姥家——遵化侯家寨乡，

文：陆晓林，拍摄：陆晓林（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