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对于小舅子,威子也是非常无语,他教他使用喷灯,鼓励他打印名片,全力支持他干骨科医院的活儿,威子给他干活儿比给自己干活儿起的还早,然而换来的是什么呢?</h3><h3><br></h3><h3>曾经,在鑫华源机械制造厂的房顶上,威子嫌小舅子的活儿太粗糙,他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你干活儿还不如长兄呢!”小舅子立马拉下个脸儿来。长兄是已经故去的人,威子自知语失,但小舅子已经不高兴了,威子知道他自尊心太强,开不得玩笑。</h3><h3><br></h3><h3>曾经,在一天晚上,明国的女儿在路边卖烤串儿的小摊儿上打零工,小舅子和三哥在这里酒足饭饱之后往家走,走到半道儿,小舅子一摸兜儿,手机不见了,他们赶紧往回赶,但是,烤串儿摊儿上人来人往的哪里还找得着手机,小舅子就赖上了服务员,服务员就是明国的女儿,小舅子愣说是她拿的,然后明国闻讯赶了过来,他看到女儿哭哭啼啼的十分委屈,知女莫如父,他就向小舅子解释道:“哎呀你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小舅子虎着脸说:“反正我刚才吃饭的时候把手机就搁在这个桌儿上了,我走了,那肯定就是服务员把手机和其它东西一起收拾起来了!”</h3><h3><br></h3><h3>明国看到了,虽然自己与他们平时在威子家、在一个桌上玩儿过牌,但是威子的小舅子今晚这架势似乎并不会买他的账。三哥在一旁不好说什么话,明国的女儿在一旁哭着,小舅子扬手指着她,他依旧虎着脸吼道:“你哭,哭也不行,哭就解决啦?这事儿不能完!”双方僵持着,路人围观着。</h3><h3><br></h3><h3>明国拨通了威子的电话,十分钟后威子赶到。小舅子依旧气势汹汹,明国的女儿哭的更厉害了,她一跺脚,然后咧着嘴、扯着嗓子嚷道:“我根本没见过他的什么手机,他为啥跟我过不去啊,为啥啊?我刚来这儿干了几天,呜呜呜……”</h3><h3><br></h3><h3>威子知道小舅子的那个手机不过是霞花了几百块钱给他买的,本就不值什么钱了,况且双方一个是表姐夫,一个是小舅子,这么大动干戈引得许多人看热闹,场面不太好看。威子就劝小舅子,他说:“算了,看这样子手机应该不是她拿的,况且你也没亲眼见谁拿的,丢了就丢了,回头再买一个,大家又都是自己人!”</h3><h3><br></h3><h3>但是小舅子根本就不给姐夫面子,他时不时扬着手对人群中明国的女儿指指点点,三哥也觉得自己这个妹夫这样对一个女孩子有些过分了,于是也过来劝。威子和三哥一起扯着他离开小摊儿,威子说:“算了,算了吧!”正当这时,令威子意想不到的是小舅子突然转过身面对着威子,他虎着脸冲着威子说:“你别管我,其实我早就想打你!”小舅子的话有些低沉,有些发狠,有些咬牙切齿,如狼一样,伴着这一声嘶吼,他的那一身酒气也扑面而来。威子有些愕然,他松开了拉扯着他的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让他这么憎恨他。</h3><h3><br></h3><h3>威子退后了几步,他看着人群中气焰嚣张的小舅子,他不再感到意外了,他仿佛看到了2010年春节在岳父家过年时的那一副画面:晌午,小舅子端着一碗鸡肉面条站在灶屋门口吃着,不时往地上扔着骨头,大黄狗蹲在地上啃着,老头儿也蹲在一旁捧着碗吃着。</h3><h3><br></h3><h3>那个老头儿就是小舅子的爷爷,老头儿吃完饭站起身,他没进灶屋,他把碗搁到了窗台上然后揣着怀慢慢地走出了门楼,威子从没有看到过他们爷孙俩有过什么言语上的交流,老头儿就如同一个外人。</h3><h3><br></h3><h3>威子知道,小舅子原来就是一个刻薄而寡情寡义的人,连霞都不只一次地说过:“从小吃扁食,大家都得让着他,当初那两万彩礼钱,其中一万花在给他儿子买奶粉上了,另一万我拿回来了,他就是个白眼狼!”</h3><h3><br></h3><h3>威子想,同是在北京讨生活,同是低层打工者,却要相互为难与倾轧,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呢?</h3><h3><br></h3><h3>“出牌啊,你想啥呢?”三哥的一声催促打断了威子遥远的思绪。</h3><h3><br></h3><h3>“哦,过!”威子又让过了小奇的一把顺子,然后小奇撂下个三带一,三哥和威子输了!</h3><h3><br></h3><h3>三哥洗着牌问道:“明国好久没有过来玩儿牌了,他弄啥去了?”</h3><h3><br></h3><h3>威子说:“他回老家了,在这还得租房,现在到处拆迁,他们今儿搬这儿,明儿搬那儿,这么一大家子人,哪天一睁眼儿不要钱啊,又是老婆又是孩子又是孙子的,他每年做防水挣的钱到了年底也花没了,在北京,你挣的多,花的也多啊,还不如在老家,守着几亩地,虽然挣的少,花的也少啊!”</h3><h3><br></h3><h3>三哥说“哦,一大家子人啊,养活不住了,那他在老家就不出门了?”</h3><h3><br></h3><h3>威子说“不出门了,他在家看孙子呢,儿子和儿媳妇去郑州打工了!”</h3><h3><br></h3><h3>三嫂笑着冲着威子说:“看看,还是你爹当初有眼光,在北京买了房。”</h3><h3><br></h3><h3>威子苦笑说:“当初俺们也是到处搬家,搬一次家我就得转一次学,小学我就转了5次,致于父亲买东龙门大队的房,也是实际需要,不是因为有眼光。”</h3><h3><br></h3><h3>小奇眯缝着眼盯着手里的牌,他斜睨着威子说道:“我又想起来了,你知道你小舅子说过你什么吗?”</h3><h3><br></h3><h3>威子看着小奇左眼皮上的那颗大痦子问道:“他说过啥?”</h3><h3><br></h3><h3>小奇吐了口烟圈儿,他说:“他说他姐就是把那两套房都给你,光贷款你也供不起!”</h3><h3><br></h3><h3>“哈哈哈哈!”威子一阵大笑,他觉得太可笑了,因为老家的房是全款买的,北京的房除去收到的房租,每月才还400元银行贷款,说他交不起贷款的人,不知道居心何在?不知道此人是在何种背景下探讨起这个问题的。收起笑容,威子沉默着,他不想做任何的辩解,所有的解释在既成事实面前是那么的苍白与无力。威子没有想到,牌桌上轻松的笑谈,也让他看到了人性!</h3><h3><br></h3><h3>三哥似乎抓了一手好牌,三嫂在他身后直乐,三哥则不动声色,他眨巴着一双勾魂眼看着威子,他说:“将来这一拆迁,你可是土豪了!”</h3><h3><br></h3><h3>隔着牌,威子瞅着三哥,三哥瞅着他,“哈哈哈!”他乐了,三哥也乐了。</h3><h3><br></h3><h3>威子说:“房是我爸的,到什么时候都是我爸的,我,穷光蛋一个,这么多年算白混了!”</h3><h3><br></h3><h3>三哥说:“别这么说,她那两套房子,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h3><h3><br></h3><h3>三嫂说:“就是啊,她不为你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啊!”</h3><h3><br></h3><h3>“唉……”威子叹了口气。</h3><h3><br></h3><h3>小奇又赢了一把,他整理着桌角的十几块零钱,然后用烟盒压上,他叼着烟愤愤地说道:“妈的,我这几年也倒霉!”</h3><h3><br></h3><h3>三哥的勾魂眼直直地射向小奇,三哥问道:“你俩还联系不?”</h3><h3><br></h3><h3>小奇的嘴一撇,说道:“还联系个屁,开春来北京她在饭店打了几天工,累留产了,让饭店老板赔了200块钱之后她就回老家了,再然后她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不给她打电话,哼哼,爱他妈打不打,她也是看我没钱儿了,唉,这女人啊,可是不能惯着她呢!”</h3><h3><br></h3><h3>威子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是甘肃人,说话怎么有股子新疆味儿?”</h3><h3><br></h3><h3>没等小奇回答,三嫂先问道:“那你俩又没办结婚证,这就等于算了呗!”</h3><h3><br></h3><h3>“黄了!”三哥总结道。隔着牌,他眼神儿在小奇的脸上扫了一下子,小奇只顾看手中的牌。</h3><h3><br></h3><h3>“φλμτυÉÂÈÏζνμτйклр……!”小奇故意提高嗓门儿快速地说了几句大家都听不懂的新疆话,众人又是一阵大笑。</h3><h3><br></h3><h3>小奇又暼了一眼威子,他用勘透世事的语调说道:“妈的,男人有钱,女人自动往你身上贴,你没钱了,跑的比兔子还快,我当初在新疆开饭店,光大堂经理就四个,头两个月就赚了7万!”</h3><h3><br></h3><h3>威子说:“那要是照那样,你现在应该开宝马才对啊!”三哥又隔着牌投过去一双勾魂眼,他也盯着小奇的眼皮上的大痦子,等待着他的回答。</h3><h3><br></h3><h3>小奇叼着烟歪着头,他在烟雾里先是一乐,于是,在他的那一呼一吸之间,气管里像是有个声音在唱歌儿,他从兜里摸出一了瓶喷剂,然后张开嘴将喷剂对着喉咙“呲呲”喷了两下,他这才回忆一般地说道:“嗨,有一次饭店装修停电,我在后厨炒菜没有用抽油烟机,连着炒了四天,结果就落下了个支气管炎的毛病。后来嘛,我把饭店交给员工去打理,当时自己年轻嘛,又爱玩儿,我就穿着白西服去泡妞儿!”</h3><h3><br></h3><h3>威子说:“你是做了甩手掌柜呗!”三哥说:“你还有这风流韵事呀,难不成还到处留情?”</h3><h3><br></h3><h3>小奇眼儿一瞪,笑着说:“那可不,我这个媳妇不就是那时候搞到手儿的嘛!”</h3><h3><br></h3><h3>三哥眉毛一挑,勾魂眼更添妩媚,他问道:“你是专门对员工下手吧,说说,你是咋着把老婆搞到手儿的?”</h3><h3><br></h3><h3>小奇一乐,说道:“嘿嘿,男人嘛,有钱他妈的能使鬼推磨,哈哈哈!”</h3><h3><br></h3><h3>小奇吐了口烟继续说道:“他妈的,两个月以后饭店一对账单,亏损一二十万,我他妈的把饭馆偷偷兑出去了,然带着8万块钱连夜赶紧跑啊!”</h3><h3><br></h3><h3>“哈哈哈哈……”出租屋里笑声一片。</h3><h3><br></h3><h3>小奇叼着烟也不乐,他继续絮叨着说:“后来我就跟着这个媳妇去你们河南,然后我媳妇就让我开废品收购站,她娘的,赔了个底儿朝天,这个败家娘们儿!”</h3><h3><br></h3><h3>威子说:“然后就跟三哥一起来北京了是吧?”</h3><h3><br></h3><h3>小奇说:“可不,唉,现在我也没钱儿了,媳妇也不跟我了,不过说实话,我丈母娘对我是真不错,没少给我钱儿花,我闺女她给照看着呢。”</h3><h3><br></h3><h3>威子唏嘘着说:“可以啊你,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农村的丈母娘给女婿拿钱儿花的!”</h3><h3><br></h3><h3>小奇说:“那是,哪能都照你那丈母娘,哪能都照你那媳妇,瞧你当初啥眼光!”</h3><h3><br></h3><h3>威子说:“这倒是,要是把我换成你,绝不可能发生我身上这种事儿!”</h3><h3><br></h3><h3>小奇一甩牌,说:“炸了!”</h3><h3><br></h3><h3>三哥眉毛一挑说道:“嗯,行啊,果然是情场失意,牌场得意呀!”</h3><h3><br></h3><h3>小奇依然是叼着烟歪着脑袋,他边收钱边回答威子道:“嗯,那是,女人想骗我,门儿都没有,哪像你,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h3><h3><br></h3><h3>威子看着小奇的左眼皮儿,打趣道:“我说,有没有人说你睁着眼睡觉啊?你这眼,睡着了闭着眼估计也跟睁着眼一样,哈哈哈!”</h3><h3><br></h3><h3>“屁话,你才睁着眼睡觉呢,等我再回老家了就把它做手术做掉!”</h3><h3><br></h3><h3>傍晚,牌场散去,热闹只是一时的。</h3><h3><br></h3><h3>不玩儿牌的时候,三哥开着农用车带上一车防水卷材和小奇一起去山里的斋堂镇干活儿,活儿都是三哥在山里的电线杆上、墙角上贴小广告接的,三哥有脑子,山里的活儿这家没干完那家又找来了,每次从山里回来时都是空车,他们不忙了才去找威子斗地主。</h3><h3><br></h3><h3>小何自己跑山里的王平村开店去了。司机老刘找了个看冷库搬运牛奶的活儿,各有各的忙,各有各的生活。</h3><h3><br></h3><h3>威子更多的时光,面对的是孤独,是落陌。</h3><h3><br></h3><h3>一天清晨,威子送完孩子回来,他走在黎明的龙门车站,他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他的脚步排徊着、踟蹰着。突然他想起这里曾经看到李秃子遛狗的地方,他不想再停留,可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不知该向哪里去,是啊,家在哪里?威子突然鼻子一酸,视线有些模糊了。</h3><h3><br></h3><h3>威子回到了出租屋里,他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从来不抽烟的他点燃了一只烟,他一个人就那么坐着,抽着,他抽完了一只又点了一只。</h3><h3><br></h3><h3>在烟雾缭绕中,他愣愣地望着某处发呆,他望着一缕光柱,光柱里的每一粒微尘都在不停地旋转着、碰撞着,它们就像儿时的老宅里西间的窗棂下那一束一束的光,那光里有威子对于未知世界的最初的想像,那想像里,没有孤独,没有落寞,那想像里,一切都只是美好!</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