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法国人秉赋了拉丁民族的热情奔放,富有艺术气质的天性,但与意大利人,西班牙人有点不同的是,更傲一点。用上海话讲,“蛮老奎(kui )格”。在语言学习,交流上很明显很感觉到这一点。在其他方面也可以隐约感觉到。我在旅游中,除了每到一地总要买当地的冰箱贴之外,还喜欢买一些当地有点特色,蛮好玩的小纪念品。世界上大多旅游城市,在市中心,火车站等游客多的地方,一般这种买小玩意的商店会很多。而奇怪的是,我从法国普鲁旺斯到图卢兹,再到勃艮第,发现这些商店很少。当然也可能我来的不是旅游旺季。但总觉得法国人似乎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也不在乎你们来不来?是不是也是一种“老奎”?
从丰特莱隐修院回来时间还早,大约下年3点多钟,想在找一家卖记念品的商店看看,居然在诺大的第戎还真找不到一家像样的礼品店。在市中心旅游信息中心的对面,只有一家卖烟的小店橱窗里摆放着几只猫头鹰-第戎的吉样物,生怕以后又找不到,就买了一个 ,就是8.5欧元,眼神特和善的那个。<br></h3> <h3>这家店还卖明信片,发现有几张明信片不错,,我买了其中一张,明信片中的老头神情的特别生动与逼真、使我太感兴趣,于是就打听这些雕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h3> <h3>原来这地方称为“摩西井”。在第戎老城的外面,一般旅馆里拿的免费地图不包括,最多用个箭头指一下这地方的方向。知道了这地方,用Google Map查一下,需走半个小时,但下午4:30就会关门。想了想明天就要离开第戎,不可能再有时间去了,要去只有现在,说走就走,尽管天上又下起小雨。
走出城外之后,可能走了叉道,Google map就指引我走了离铁路线附近一条很荒凉的小路,不仅没有人影,而且铁路边的房屋也显得破旧。来之前常听说法国安全环境不太好,一个人一面走,一面在雨中特发奇想,如果这时跳出一位外国歹汉,大呼一声“不许动!”,我马上缴枪,将手机等快点送上保命。一面乱想,一面加快步子,走到蛮空旷的一片绿地,拐了几个弯,终于到达目的地,巳经下午4点。所谓目的地,就是有一堵围墙,墙边有一座很小的屋子,有一位女士在内,里面有售票,兼卖一些小册子,明信片之类的东西。大约门票3-4欧元。蛮有意思的是,买了票之后,这位女士就拿了一把钥匙,带着我去到庭院当中的一个密封的五角亭开了锁让我进去,然后嘱咐我,离开时把门带上。<br></h3> <p>就这样,外面下着淅沥小雨,一个人在这个非常狭小的空间里,似乎与世隔绝,静静地面对着这一座历经600多年风雨、造型挺高大的群雕(建于1385年-明初朱元璋的年代),其中六个雕像有的是正面独立,有的是两两相对。毕竟还有半个小时,我独自一人可以慢慢地欣赏每一个旧约的先知不同的姿态,神态与表情,仿佛在精神上可以与他们在对话交流一般,这感觉真不错。</p> <h3>耶利米</h3> <h3>摩西</h3> <h3>撒加利亚</h3><h3><br></h3> <h3>但以理与以赛亚</h3> <h3>大卫王</h3> <h3>六位旧约圣经中的先知,每人手里都有一张羊皮卷或者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这些先知书上的经文。每位先知的表情都显得严肃,凝重,感情内敛。而人间悲働的情怀就让每位先知上方的小天使来尽情倾泄,有悲伤,有欲哭无泪,有抽泣,也有放声大哭..。这样,一个群雕既充满很真实,很浓厚的人情味,同时又不失宗教信仰的力量与庄重。而且就雕塑本身看,其形象姿态的逼真,衣服折纹的流畅自然,这功夫真是了得,精彩,太精彩了!<br></h3> <h3>如果知道这件作品产生的年代,那就更觉得了不起。作者是克勞斯·斯呂特(Claus Sluter,1340年代-1405/06年) 一位14世紀荷兰裔雕刻家,属于尼德兰派。他出生要比意大利的米开朗基罗(1475-1564)要早将近一个半世纪,这一个半世纪是真正的文艺复兴时代发展时期,在艺术上的变化是非常之大。如果真要与意大利当时的雕塑杰作相比,那就是唐纳太罗(1386-1466)的大卫像。事实上,唐纳太罗还是要比他晩将近半个世纪。<br></h3> <p>这倒不是比作品的好与差,而是将基本上同时代的两种不同风格作比较,相当有趣。我们常把文艺复兴时代的代表归于13-16世纪意大利的艺术,事实上要看这个“复兴”是指什么,如果指的是对古希腊罗马时代风格回归,复兴。这毫无疑问,那时代的意大利艺术作为代表是当之无愧。如果指的是广义的人性的回归与复兴,就不一定。像这摩西井这样的艺术品,属于尼德兰派(现在荷兰比利时一带)。应该说它是在哥特式风格的基础上,进一步人性化的结果。与意大利在这方面是歧途同归。有意思的是在第戎及它附近的勃艮第地区,我们看到那时代的艺术精品都是属于尼德兰派的。这是因为当时的尼德兰地区是属于勃艮第公国的一部分。有点讲叉了,回到游记。</p><p><br></p><p><br></p><p>既然好不容易来,也就看个究竟,所以直到即将关门时才悻悻地走了出来,並在前面的接待室里买了一本小册子。因为怕回去又要走一段荒凉路,而且天色已晚,也就匆匆离开。就是这“匆匆”,使我漏掉了近在咫尺的又一景点,当年修道院的一座门庭,也有一些非常有名的雕塑,每当艺术史书上讲到哥特风格的雕塑时常会提起。</p> <h3>这座门柱上的雕塑也相当精彩。当中圣母与圣子,两旁跪着的,就是当时勃艮第的大公勇敢的菲利普夫妇。
附近还有一座教堂,远看觉得蛮新的,所以也没进去。除了这些之外,就是草地与树丛,周圍空空荡荡,在小路边看到一座石塔类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年头,顺手照了一张。<br></h3> <h3>我在旅游中常常没能很好地预习,有个好处是时常会发现意外的惊喜,这次因为偶然看到的明信片上图像带我到此地,所以当时脑子里並不十分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有这些雕塑?回过头再来复习,尤其是第二天又去了第戎的美术馆,才逐渐明白这个地方的重要之处。
陶嘉先生写了《法国深度游随笔之一:勃艮第公国的百年悲歌》,非常有意思,我也曾经转发过。为了更好地了解这篇游记的背景知识,再次转发这篇文章。
讲到这“摩西井”的来历,就要把时间追溯到到十四世记勃艮第公国的起源。第一任公爵勇敢的菲利普(法国王子),在勃艮第治理有方,将这个地方经济政治都弄得生龙活虎,再加上娶了个公主,将尼徳兰地区作为嫁妆給归于勃艮第。于是这位勇敢菲利普就在勃艮第城西面的郊外建造一座修道院,也是他为自己建造的墓地所在。因为一开始,只是为他夫妇建造的,所以规模並不大。没想到他的儿子,孙子后来都挤了进来,所以这里的修道院,曾经具有三代勃艮第大公墓葬,变得非常有名显赫。<br></h3> <h3>第一代勇敢的菲利普大公</h3> <h3>1574年的第戎地图(红框-此修道院)</h3> <h3>1686年修道院</h3> <h3>前面提到的摩西井就在修道院院子中间,事实上不是一口井,是上面有耶稣受难十字架的一座巨大的雕塑。因为后来遭破坏,在原处只存留下有先知像的六角形雕塑基底座。第二天,我在艺术馆看到它原样的模型(如下图)</h3> <p>这座雕塑上方的耶稣基督的头像及手足的碎片还在,是第戎考古博物馆的藏品。前一天我也曾去过这个馆,但当时因为不知道,所以也没注意这些珍贵的残片,但事后回过头来看,事实上我也照到了头像的残片,在照片的中心,很小,放大看能见到。</p> <h3>书上反照的。</h3> <p><br></p><p>我估计在法国1792年,第戎是重灾区。在前面我巳经写到过第戎圣母院门庭上方的雕塑毁于一旦,这座修道院也逃不掉遭破坏的厄运。尽管这座修道院不大,但毕竟是三代大公的墓地所在,所以其艺术珍品很多,经过破坏之后,当然还不像中国圆明園那么惨,但也是其中不少文物流失到世界各处,据说美国克利夫兰博物馆,华盛顿国家艺术馆(下次我去找找看)都有它的藏品。</p><p><br></p><p>这样,这座修道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已是荒芜一片。这些珍贵的遗迹被周围的野草,丛树包圍。正是应了李白的诗句“吴宮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p> <h3>这些素描画作都是绘的是被破坏之后修道院遗迹,大约成画于18世纪后期。<br></h3><h3><br></h3><h3></h3> <p>直到十九世记末,人们重新认识到这里的文化价值,开始修复,收藏留存下来的东西。但不可能回復到当年的水平。所以除了以上讲到的摩西井及一座门庭之外、还有就是在前面一张照片显示的石塔,它有102级石阶,高19米,本来是修道院建筑的一部分,是修道院的 大公的宣讲坛,现在却是孤零零伫立在一片草地树丛之中。这三座遗迹是原件,其他大多周圍的建筑都是以后建造的。</p><p><br></p><p>那么修道院内大公们的墓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说来话长,容我慢慢道来。</p><p><br></p><p>法国革命一来,革命群众就把这修道院给充公了。好在是法国那年代,如果放在当年的中国,什么帝王将相的墓,早就一鎯头下去,给㧜个稀巴烂。法国人看到这么精美的墓,动了惻隐之心,算了算了 ,算是历史文物保护,搬到其他地方去吧。这样就将这墓移到第戎市内的某一教堂。过了一段时间又不行了,这个教堂改名方为“理性殿堂”,又得搬家(墓)。反复折腾,总祘保存下来了。法国革命之后,人们正式将这些墓放进现在的艺术博物馆。</p><p><br></p><p>我是在看到摩西井的第二天去了第戎的艺术博物馆。有三座墓安放在一个宽敞的大厅里。单个在前面的就是第一任大公勇敢的菲利浦,他的太太留恋她的出生地尼德兴,所以安葬在现在的比利时或者荷兰一带地方,后面两座是菲利浦的儿子及媳妇的墓。</p> <h3>第戎艺术博物馆所在</h3> <p><br></p><p>见到第一任大公勇敢的菲利普的墓,觉得难怪那些法国的革命群众会动恻隐之心,实在太精美了。这座墓可是“慢工出细活”,整整刻了26年(1384-1410),历经3位雕刻大师,当中的一位就是摩西井的作者(Sluter)。在这位大公去世时(1402),还没有完成,后继的大公要求Sluter在以后4年中一定要完成,想不到过了2年,这位“细活慢工”也去世了。最后又过了6年才由另外一位艺术家完成。大公的儿子媳妇的墓基本照抄第一座墓。墓上不仅大公,天使,及脚下的狮子雕得栩栩如生,而且还在枱下刻了40个送葬的人物行列像,每个像都有41厘米高,神态各异,维妙维肖、十分壮观。</p><p><br></p><p>第三任大公好人菲利普的墓可能在第戎的某个教堂。第四代大公,那个将勃艮第公国毁在他手里的大胆查理,他的墓在比利时的布鲁日,与他的女儿墓在一起。</p><p><br></p><p>陶嘉先生已经将这段历史讲得很生动,很详细。我在这里不再重复。但是看了以上所提到的一切,再联系勃艮第的这段历史,心里真有点感慨。对勃艮第来说,这段历史是一段非常辉煌的时期,由于第一代大公的聪明才智及努力,以及第三代大公能利用当时英法百年战争的局势,鹬蚌相争 渔人获利,将勃艮第不仅在政治经济上,而且文化艺术上都达到了高峰。似乎能替代法国,成为欧洲一霸的可能。可是毁于第四代的鲁莽。是偶然还是必然,历史不能假设。但是,当我几天后参观了巴黎北郊的圣丹尼斯大教堂(过几天我再会写它的游记)的皇家陵墓之后,觉得法国的文化历史底蕴是那么深厚,与此相比,勃艮第还是根底簿了点,很难与之匹敌。再有想想历史确实有趣,第一代大公用婚姻来拿到了尼德兰地区,这一丰硕的的嫁妆,而最后第四代大公的女儿又以同样的嫁妆给了哈布斯堡家族的马克西米安,奥地利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这真正是红楼梦中所说的:“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p><p><br></p><p>这些当时显赫的人物与事件都像过眼云烟一般,倏忽而过。而那时留下的这些艺术品 在600多年之后依然伫立在那里,留给人们的是由衷的赞叹。尼德兰对于勃艮第先得而复失 ,而尼德兰的艺术至今却成了勃艮第地区人民的精神的财富与骄傲。</p><p><br></p><p>最后引用美国诗人朗费罗(Longellow)的诗句作为本文的结束。”艺术是永恒的,时间则是瞬息即逝的. (Art is long ,and time is fleeting)”。</p> <p>摩西井等作品的雕塑家克劳斯.斯吕特</p><p>(Claus Sluter)的雕像,在第戎艺术博物馆的院子里,人们没有忘记这位中世纪晚期卓越的艺术家。我,一个来自远方的游客,也谨以在此向他表示敬意。</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