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3>上周在好友推荐下,观战了《奇葩说》第五季决赛:“我不合群,我要改吗?”
辩论赛所展现的,是双方各自为某一「片面真理」据理力争。台下观众享受的,则是从正方、反方火花四射的碰撞中,理清自己思路的那个过程。
<b>何以谓之“群”?</b>
这里的「群」,并非指人们在空间和地理意义上聚集在一起,而是由于某种刺激和影响,个体的思想与感情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发展,进而形成具有共同倾向的集体心理的人群集合。没有任何定语修饰的群,是一个中性的概念。
某时,漫步在市民广场的人们不能称为群;同一时间在万人体育馆观看明星演唱会的粉丝,却可以临时形成群。
分散于世界各地的某国侨民不能称为群;当一桩国际政治事件激发出普遍爱国情绪时,侨民们采取了一致的思想行动,就在实质上结为群。<br></h3><h3></h3> <h3>要不要合群,首先要弄清楚:
「我」是什么样的我?「群」是什么样的群?
「不合」又究竟是哪里不合?
由于轻蔑侮慢的态度、自私自利的行为以及严重偏差的人格缺陷导致的个体被被群体疏远的情况,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br></h3> <h3>我们不妨先粗略地把【不合群】分成两种情况:
<b>一. 能力上的不合群</b>
「鸡立鹤群」,是「鸡」不合群;「鹤立鸡群」,是「鹤」不合群。
“要知道,人真正能够了解和欣赏的,到头来就是那些与他气味相投的东西。枯燥的人喜欢无味的作品,普通人也爱看普通的文章,观念混乱的人欣赏思路不清的著作,没有头脑的人所看的也必是空无一物的书籍。”
叔本华的这段话,正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一个人已具备的能力,是其天赋资禀、家庭环境、教育资源、工作经历等多方面因素长期相互作用形成的。哪怕你不愿承认,华尔街和菜市场就是两个战场;《理想国》与《故事会》的爱读者就是两种人。能力面前,人人不平等。
当然,一个人未来将会拥有的能力,的确可以通过方法正确的持续努力和反复练习,得到相当程度的提升。因此在能力范畴内,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分分合合,也是一种动态关系。
因个体能力弱而显得不合群时,你可以改变自己,也可以改换环境。在追赶强者的过程中,成功实现麻雀变凤凰的蜕变者有之;到极限也最多做一片勉强够格的“凤尾”者亦有之。现实世界里,不愿意做一辈子凤尾,想要换个环境做“鸡头”者,也比比皆是。这不丢人。毕竟不管一个人的愿望是多么的真诚,并不会因为这个人愿意成为这样或那样的人,他就可以成为这样或那样的人。承认自己某方面能力普通,主动在社会上重新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定位,也是智慧。
因个体能力强而显得不合群时,无论沉浸在一览众山小的浅薄优越感里,还是为了不刺伤其他平庸者的自尊心而刻意伪装出同样的平庸,一样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才能,也因此同样的不高明。罗曼·罗兰在《米开朗琪罗传》中曾如此写道:“不想满足于自己的天才,而只求取悦于俗物的人,绝不是一个高卓之士。”
既然你有了跻身优秀行列的资格,则你的注意力应当更专注于如何从优秀到卓越。一定要说改,那么对这些“鹤”们最中肯的建议,就是「不要试图鹤立鸡群,离开那群鸡」。翱翔天际或许孤独,但与硬要憋屈自己跟一群鸡在地上啄米相比,孤独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弱我设法做出改变,自己弱我不能怪别人;
我强我还要变得更强,我不弱这难道还怪我?<br></h3> <h3></h3><h3></h3><h3><b>二. 性格上的不合群</b>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依据人类心理能量的习惯性指向,将人格分为向内的「内向型」和向外的「外向型」。外向者通常更擅长融入群体和自我推销,也更容易获得他人认可与各种社会资源。因此处于合群指数坐标轴另一端的内向者,从起跑线上看就处于劣势。他们从童年起就不得不面对各种以“这都是为了你好”为名的精神干预和施压。不少天生内向的孩子,在家长们“看看别人家孩子”的唠叨里,渐渐变成了伪装开朗的讨好型人格。
一个人性格内向,并不等于他就是社交恐惧,更不等于他不具备与他人展开合作的能力。内向的个体常会被周围人贴上“不合群”甚至自卑、孤僻、古怪的标签。实际上,他们只是因为神经系统对各种外部刺激的反应更敏感,才更喜欢安静和独处。并且这些内向者往往是非常好的观察者,他们更懂得在与他人搭档配合时,如何让对方感到默契舒服。又因为乐于自省与沉思,从而让他们成为进步速度更快的学习者,与错误率更低的决策者。
内向者倾向选择的兴趣爱好,也和外向者有很大的不同。聚餐、轰趴、唱K这些常见的休闲娱乐方式并不会让内向人士感到放松。他们更喜欢那些仅靠自己就能独立完成,并且在过程中可以与自己心灵进行对话的消遣方式。比如阅读、观影、绘画、写作、跑步等等。外向者可能需要通过加入读书会、兴趣班、跑步群的方式来参与这些活动,而内向者更倾向于在独处模式下,独自享受做这些事本身带来的乐趣。也可以说,外向者更注重某事要跟谁一起做,内向者更注重某事本身。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强迫一名内向者在人群中长期过量social,对他们来说不仅容易出现社交宿醉的不适症状,更是一种精神负担和对他们能量的巨大消耗。内向者在参加大部分热闹的社交活动后,往往都需要以“社交三小时,独处一星期”的方式,让自己能量回满。在这层意义上,不管是不是能够被外向者理解和接受,内向者都有权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面对别人口中的“你应该”和“你为什么不”,内向者也应当有勇气说出自己的立场:“你们说的都挺对,但是我不听你们的”。内向不是缺陷,更不是错。
这期节目中,辩手颜如晶也发出过这样的追问:所谓“改”,必然是先认定你有错,才需要改。为什么辩题要定“我不合群,我要改吗?”而不是“我太和群,我要改吗?”我们是否已在潜意识中预设了立场,认定不合群即是一种错误或缺陷?
社交圈子极广,也许暴露了他的社交质量不高。
跟谁都自来熟,也许暴露了他精神层次过低,才那么百搭。
总是服从多数,也许是因为他性格太没特点,头脑太没主见,所以只好随大流。
什么群都能融入的人,反而并不能真正融入任何群。
人到头来也只有和自己性格、习惯、三观更接近的人,才更容易建立深刻的思想交流与情感联结。“不同的东西组合起来,互相之间只能具有表面的关系”。我们终其一生在寻找的,是那些我们能懂、也懂我们的“群”。
这种人类性格的多元性,好比我们身上的审美观多元性:
你喜欢大红大绿、大鸣大放,而我喜欢黑白灰、极简性冷淡风,两个人会因此就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吗?并不会。这个世界既需要大红大绿,也需要黑白灰。你既无法让一套标准取代另一套标准,也无法强行将两套不同的审美标准合并同类项。最好的办法就是:
共同存在,各自呆着,各美各的。<br></h3><h3></h3><h3></h3> <h3></h3><h3></h3><h3></h3><h3></h3><h3><b>只要你确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请勇于合群,也勇于不合群。</b>
个体行动,主要靠大脑支配;群体行动,主要靠感情支配。在群体中,个体会比独处时更少的使用逻辑和智力,因此情绪就在群体中具备了高度的传染性。世间的正义有两种,真正的正义和多数人的正义,两者并不总是完美重合。可人一旦结群,就很容易为了那“多数人的正义”而不惜一切代价吞噬和消灭异己,以非理性的方式爆发出洪水般的残暴能量。
群的确能给人以温暖,却也能杀人于无形。
键盘侠之所以能以“你那么有钱,为什么还捐那么少?”或“出事了别人都转发国旗,怎么就你没转发?”的言论来煽动网友对名流实施道德绑架和网络暴力,不正是依靠群体力量非理性的一面吗?发生在法国的圣巴托洛缪大屠杀,以及离我们并不算太遥远的十年浩劫,真正血腥残暴的刽子手,也都是失去理性的群体啊。老舍先生的自沉太平湖,与傅雷、朱梅馥夫妇的双双自缢,正是面对群体暴力时,清醒的个体,给自己留下的最后的清白与体面。
基本上,谁选择站在群体的对立面上,谁就要承受相当大的精神压力。任何个体想展开行动,去做一件正确却不合群的事,远比去做一件既正确且合群的事,付出的代价要大。
即便是在安定平和的年代里,一个普通人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一件不太合群的事情,也总得要付出额外的能量去免疫和屏蔽来自群体的审判,以便在遵从自己想法的同时,尽量维护好自己的内心秩序。
“我在宿舍学外语,室友们叫我去打球,不去是不是不合群?”
“我想下班去健身,同事们拉我去吃自助,不去是不是不合群?”
“晚上我想看会儿书,朋友们喊我去K歌,不去是不是不合群?”<br></h3><h3></h3><h3></h3><h3></h3><h3></h3> <h3></h3><h3>不去肯定是不合群,可你去了,你真的就合群了吗?
或许这么说有些傲慢:有时候我拒绝合群,不是我的原因,是这个群的原因。
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段子,有些片面却也引人深思:
已婚者总劝单身者赶紧结婚,单身者却从不劝已婚者赶紧离婚;
素食者总想说服吃肉的也改吃素,肉食者却不劝吃素的人改回吃肉。
为什么?
因为那些打着“为你好”旗号试图拉你入群的人,背后隐藏的真实内心戏是“我都结婚了,凭什么你丫的还是单身?(比我爽)”/“我都吃素了,凭什么你丫的却能吃肉?(比我爽)”
一个热爱读书的人,在知识分子圈子里可能平常无奇,到了游戏吃鸡群,就显得格格不入;一个背包环游世界的独身主义者,在旅行群里可能是叱咤风云的意见领袖,到了二宝妈妈群、三姑六婆群就很可能被当成人生失败的可怜虫和反面教材,被任意评判。
别人怎么评价、怎么看待,是别人的事情。我所做的每一项判断都经过了我审慎的思考,而不是跟随别人的大脑。
何况,时间是最宝贵的不可再生资源。一天只有24小时,谁也不会无故多二十分钟出来。为了显得自己很合群,为了不被其他群成员说三道四,我所付出的代价,将是失去对自己时间的控制权。认真算一笔账,绝大多数被迫合群的行为,其投入产出比,都是人间不值得。
如果同等时间内,群友邀请我做的事,与原本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比起来,并没有显得更有意义或让我更开心,那我为什么非参与不可?
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过,未经审视的人际关系也不值得投入那么多。
萨特说:“他者即地狱”。一切违心的合群,都不是我拥有其他人,而是其他人占有我。
日本哲学家三木清说:“孤独不是在山上,而是在街上。不是在一个人面前,而是在许多人中间。”
为了不孤独而合群,才最孤独。也许,连孤独都谈不上。
如果我选择合群,那是因为这个群真正吸引我,而不是因为我孤单、我寂寞,而不得不选择利用他人作为对抗自己孤独的一面挡箭牌。</h3><h3></h3> <h3></h3><h3></h3><h3></h3><h3></h3><h3></h3><h3><b>不断调整与他人的距离,建立彼此共存的舒适区。</b>
正因为人具有动物性的一面,才会渴望通过结群,得到其他人的接纳与认同,从中获得归属感、安全感。又因为人具有超动物性的一面,在基本安全需求得到保障的前提下,人才会更想表达出真实的“自我”,以这样的方式感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
心理学上常会提到Hedgehog's Dilemma(豪猪吉列姆的困境):箭猪在冬天为避免冻僵,会主动挤在一起取暖。但它们立刻就会被彼此的硬刺扎痛。它们被迫分开后,寒冷又很快把它们的身体再次驱赶到一起,于是身上的硬刺又再次把它们扎痛。这些箭猪就这样被「疼痛」与「寒冷」两种痛苦反复折磨,直到它们终于找到一段恰好能够容忍对方的距离为止。
留意观察一下身边的人就不难发现:越是自体产热能力低的人,越是乐于过群居生活,也越能忍受人际刺痛。因为与耐受疼痛的不适感相比,依靠着周围人的热量活下去,才更加重要;而个体自产热能力越是高,也就越不愿意为了获得额外的热量,让别人侵犯自己的个人边界。行走世间,一个人自身的装备越齐全、物质与精神上的拥有越丰富,别人对他来说就越不重要。当然,那些产热能力高的个体,也不可能完全孤立的在世间生存。只是说这些人能做到与群体保持一个相对疏离距离的同时,靠自己也能维持住正常生存所必须的温度。
正如《新世纪福音战士》中葛城美里的一句台词:“所谓长大成人就是不断聚了散,散了再聚。为了让彼此不受伤害而保持适当距离。” <br></h3><h3></h3><h3></h3><h3></h3><h3></h3><h3></h3> <h3>如何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与他人相互取暖,是一个人渐渐了解自己的过程,也是个不断学习、试错的过程。
总体来说,独处是一种个体不可或缺的心灵与智力自由,合群则是一种社会人闯荡江湖必备的锦囊技能。大概只有那些半神级的天才,才能在人间忍受绝对的孤独。对普通人来说,我们只是渴望拥有那么一个开关,让自己必要合群时可以融入,想要独处时可以抽身,真正做到和光同尘,归来仍是少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