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东泉游记

溪水禅心

十天不到，走了两趟东泉，累不累嘛？

都怪我那张嘴，到处乱冒皮皮，就跟细娃儿没见过簸箕大个天似的，把个东泉吹得黑们好耍，东吹西吹，没想到吹岀祸事来了：我那刚上小学的小侄女，成天扭到费，非要去东泉游泳。几家人就这么一个宝贝，样儿长得又还有点乖，婆婆、爷爷、外公、外婆当成"公主"一样宠爱，她一开腔，哪个敢说不去？

通往东泉的菩萨滩大桥

可怜我的"拓拓"哟，才刚满月没几天，就成了全劳动力，驮起四个大人一个细娃，费力八劲地爬二圣那些陡坡坡，累得跟老牛一样吼，心疼得我心尖尖直颤。

“公主”追求时尚，崇拜物质，到达东泉，两边一比，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秀泉映月”，衣服一换，抓起游泳圈就往水里跳，四个大人慌里慌张地跟在后面。游泳池里水花飞溅，小“公主”嘻嘻哈哈地一张脸笑得稀烂，红苹果一样的小脸，瓷娃娃一样白嫩的肌肤、满脸稚气却又紧跟潮流，那模样既惹人笑也逗人爱……

秀泉映月

大家都很快活，只是苦了我家阳阳，全都围着“公主”去了，没人理它，孤孤单单地躺在池边的椅子上，往日温顺恬静的眼睛里全是妒嫉。

那天，“秀泉眏月”有人做寿，宾客盈门，闹麻麻的，到处都是啤洒瓶子，站都站不拢去，正好，我那“老挑”不愿在此用餐，想吃点地道的农家菜，就照他的办，岀东泉上路，一路寻觅，最后停在五布“橙乡楼旅店”侧边。这儿有家小店：柏木桌子洗得白生生的，竹蒸笼、木制饭甑子，冬苋菜、侧耳根、大锅大灶，全在露天坎摆起。

就在这里吃，我来点菜，

“老挑，一声令下，“拓拓”停了下来，“公主”一下车就喊饿，喊得我也饥肠辘辘的，小姨妹赶紧哄着"公主"，坐上桌子，大家都尖起耳朵听"老挑"点菜：粉蒸排骨、盐菜烧白、炒莴笋、冬苋菜汤，河水豆花……

店子里头就一个小伙子，又当丘二又当老板，忙得满头大汗也吃不进嘴，我一看不对头，赶紧自己动手，舀两碗河水豆花端上桌子，掀开锅盖舀碗稀饭，顺手抓了盐蛋剥到稀饭碗头，稀里呼噜几筷子就扒进嘴里，其他人一看我这副样子，也不客气，抓筷子抢碗，稀饭、干饭一人先整上一碗再说。

等老板忙完，大盘小盘的端上桌子时，我早已几碗稀饭下肚，一饱百不思了，坐到一边，点上根烟，悠哉游哉地欣赏河边的风景，岸边，竹影婆娑，水上，波光潋滟，对面，农家的茅屋在竹林中若隐若现，竹梢上炊烟袅袅，不是赶场的日子，场上并不嘈杂，沿街摆摊的不少，都是卖橙子的。

“老挑”点的地道农家菜：粉蒸排骨、盐菜烧白、炒莴笋、冬苋菜汤、河水豆花……终于上桌了！

五布红橙，十块钱三个，价还可以砍，就是不知好不好吃？这玩艺虽说很有名气，可摆上摊的橙子看上去蔫瘪瘪的，好像没有多少水份？

满街都是卖橙子的，可却听不到买卖的吆喝，摊子上没人，可只要你一走近，卖橙子的人就悄悄跟了上来，默不作声地盯着你，愿买就买，不愿买也不估到劝。

五布橙

五布河水在阳光下无声地流淌，河水很清，看得见水下的石滩，眼下正是枯水季节，裸露在阳光下的河滩上，虽说是乱石累累，就没有垃圾，没有长江边上随处可见的餐巾纸，塑料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看了让人觉舒服。

“水质不错，就是不知河里有鱼没有”

"没得鱼？简直是笑话，五布河没得鱼？"

听我一说，饭店老板像是受了多大侮辱似的，满脸的不屑，硬梆梆的顶了我几句。

"真的有鱼？野生的？

"恁么大河水，不是野生的，哪个还喂得家不成？"

"有些啥子鱼嘛？说来听听。"

我来了兴趣，也不计较老板的态度，扭倒起费，老板双手不停，边剥大蒜边说话。

"鲫鱼、鲤鱼、链巴郎……，哪样鱼都有，前些年辰，河头的蛮鲫壳有巴掌大，好几两重。"

"说了半天，都是前些年的事了，还说个铲铲呀？"

我有些扫兴，硬梆梆地说了老板几句，老板也有点虚火，低着脑壳咕哝。

“鲫鱼是没得好多了，不过有鲤鱼三，多得很的鲤鱼，大的一条都有好几十斤。”

"又乱冲壳子是不是？这河里头还有几十斤一条的大鲤鱼？哄哪个哟？"

"哄你？前天才有人钓起来过，就在我这店子头称的，二十八斤的大鲤鱼，街上那么多人都看到的，假得了嗦？"

二十八斤？我疑惑地看着老板，一脸憨厚，不像说谎的人。

“没见过哈，不是我说你，还有些事你恐怕听都没有听过吧？”

“重庆城都混了这么多年，你说我啥子没听过哟？”

“空钩钓鱼，听说过没有嘛？长这么大，我都还是头一回看到。

老板得意洋洋地盯着我，空钩钓鱼？我一下子就有点明白了，赶紧问：

“三颗钩捆在一起，车杆，粗线，坐在橡皮船上在河中间钓鱼，是不是？”

“对头，你咋个晓得是三颗钩捆在一起？”

老板不再得意，有些困惑地看着我，不理他，继续问：

“哪些人从哪里来的，几个人？”

“城里头来的，每次都有好几个人，钓的鱼多得背都背不动，只有请长安车拉回去。”

遭了！五布河的鲤鱼要遭殃了！

我也爱钓鱼，对钓鱼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听老板一说，我明白了：老板所说的“空钩钓鱼”，实际上就是我们说的“武斗杆”，好多年以前就有了，我在长寿湖渔场就曾看到偷鱼的人用过，三颗大钩背靠背捆在一起，钩尖异常锋利，鱼线特别粗，铅坠也重，轻了甩不远，班竹或水竹做的车杆的尖子要硬，车盘要特别灵活。

发现鱼群，就挥动车杆，看准铅坠带着粗线呼啸着落入鱼群时，猛然一扯，三颗锋利的大钩在鱼群中横冲直闯，除了鱼脑壳较硬，有时扎不进去之外，其余部位，只要沾上就跑不脱。

“武斗杆”虽然厉害，但只能在鱼群密集时才用得上，鱼少的地方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没想到，近些年来，有人又摸索岀一套新方法，专钩河头的大鱼。野生鱼类一般都潜在深水中，不轻易游动，非动不可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地贴着石崖壁谨慎行进，在鱼儿看来，身后的石壁是安全可靠的，只要注意其他方向的袭击就行了，这就是“鱼路”。

“空钩钓鱼”首先得划着橡皮船在河中四处寻找“落差”，不停地用手中的鱼线试水，凡是水中高低不平，有“落差”的地方，水下就可能是崖、是坎，也是鱼儿必经的“鱼路”。

五布河中的“空钩钓鱼”者

找到这地方，就放钩守候，两眼紧紧盯住水面上的白色塑料泡沫块做成的“浮标”，只要“浮标”不停地晃动，就说明水下的“鱼路”上有鱼经过，此时，只要双手抓住车杆猛然一拉，沉在水底的三颗大钩就应声而起，狠狠地扎进鱼肉之中，十拿九稳，很少落空。

可惜啊！

自打这种“空钩钓鱼”的新方法问世以来，许多人群起仿效，河中的野生鱼类就遭殃了，尤其是鲤鱼，一时半会恐怕改不了这种贴着石崖游动的习性，受到的伤害也最大。

我所看到的“空钩钓鱼”高手，一次钓到的大鲤鱼，竟然有上百斤，许多溪河中，野生鲤鱼几乎绝了种，逼得高手们四处转战，没想到，清清亮亮的五布河又成了新的屠场。

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阳光下的五布河温柔妩媚，透过澄澈透明的河水，我仿佛看到了成群结队的大鲤鱼，自由自在、鳞片金光闪闪，这可是通灵的生命啊，不是有“鲤鱼精”吗？红衣带飘飘，柔情似水，夜深人静之时飘然而至，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挑灯夜读的穷家子弟，演绎出一幕幕凄美的爱情故事……

不喜欢“空钩钓鱼”！

钓鱼本是一种情趣，一池碧水，一支钓杆，清清静静，钓的就是一种心情，鱼多鱼少倒不是主要的，演变到“空钩钓鱼”，就成了血腥的杀戮，照这个样子下去，五布河的鲤鱼很快就会绝迹，清清的河水中将再也看不到这美丽的精灵。

回头看看老板那憨厚的笑脸，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再想想自己所见过的“空钩钓鱼”高手，好多都是下岗工人，年纪不小，也没啥专业，打工都没地方去，只好把智慧全用在了“空钩钓鱼”上，把它当做一种谋生的手段。

鲤鱼是无辜的，可那些钓鱼的人也得生存，各有各的难处也各有各的不幸。

“过几天，他们还要来，打春了，鲤鱼要板籽，扳得软绵绵的，运气好的时候，河边上捡都捡得到。

默默地听老板说话，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打鸟莫打三春鸟，捕鱼莫捕扳籽鱼啊，连正在产卵的鱼都不放过，是不是过分了一点哟？

五步河，你若有灵，就快显显神通吧？多多少少给我们的后代儿孙留下几条，也给我们那些孜孜夜读的俊男才子们留点浪漫，留点幻想，让他们也尝尝红袖添香，眉眼传情的滋味，暗恋一下那柔情似水的“鲤鱼精”吧？

告别老板，发动“拓拓”，我们走了，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风声中，隐隐传来“嘤嘤”的哭泣，是五布河的鲤鱼？

别哭，也别担心，回去之后，我会告诉大家：钓鱼莫用空钩，草丛中随便捉一只油蚱蜢挂在钩尖上，大草棒肯吃得很，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