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遐想·一首荷馬史詩

常鼐

希臘雅典衛城  帕特農神廟

　　希臘，被地中海和愛琴海圍繞的美麗國度，一個令我神往的地方，那裡有種種匪夷所思的傳說，讓我魂牽夢繞……
　　阿基米德、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荷馬、亞力山德羅斯……這些崇高的名字讓人肅然起敬。希臘，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啊，我已經找不到任何形容詞來讚美這塊聖賢誕生的地方！任何一個國家如果出現一位使世人仰望的哲人，這個國家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而現在，世界上最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科學家、藝術家，竟然都來自一個文明古國：希臘。

  我，終於來到希臘，看到了雅典衛城，看到了帕特農神廟，它們讓我非常震撼：經歷2500年嚴酷的風雨摧殘，度過滄海桑田之變，這堆廢墟還屹立在原來的遺址上。雖然帕特農神廟的周遭碎石滿地，樑頂坍損，圓柱斑駁，雕塑缺落……但巨石還在，大廈依然巍峨！歷史，因悠久而榮耀，古國，存遺跡而輝煌！
2500年前，當許多國家還在挖洞居住，或者搭建簡陋的草堂和木屋時，希臘人竟然可以設計和完成如此偉大的工程，建造這樣美倫美奐的建築！他們竟然將巨厦在山頂上竪立起來，多麼了不起的古代文明！現在我真正明白了，為什麼我這樣偏愛希臘！
我一直沉思在希臘的古文明中，這是一種何等驚人的文化，西方文明發源於古希臘文明，大約從公元前800到公元前146年，一共持續了大約650年的時間。這段時間產生的光輝燦爛的希臘文化影響了西方的文化，也影響了今天世界各國的文化。
公元前30年，古羅馬消滅了古希臘，卻繼承和發揚了古希臘文明，創造出更燦爛的文化。可以這樣說：羅馬雖然征服了希臘，但羅馬在文化上卻是一個被征服者。
    相比之下，十三世紀成吉思汗的鐵蹄踏遍半個世界，橫掃亞洲和半個歐洲大陸，他們一把火燒毀了莫斯科，野蠻地絕滅其他民族的文化……試想，如果成吉思汗佔領整個歐洲，那麼古希臘和古羅馬的文明將不復存在，一首“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詩歌將從東方唱響到西方，也許世界上會出現更多的游牧民族，世界文明不知又要在黑暗中徘徊多少個世紀！

四十年前，我在大學學習歷史，《世界通史》中古希臘一章是我最喜歡的課程，從古希臘的歷史、政治、經濟、文化、思想、哲學、藝術等等方面我汲取到許許多多非常有用的知識。
讀古希臘史，我才知道公元前6世紀，也就是2600前，古希臘處在奴隸制社會，但它建立了沒有國王的民主制度，國家設有公民大會，席位由公民抽簽産生，並由公民大會決定國家事務。雅典的民主政治是人類歷史的首創，而且直接影響到今日西方國家的政治制度。
英語的Democracy（民主）一字，是從古希臘語的demokratia演變而來。古希臘語中的demos意為“人民”、kratos意為“統治”，所以古希臘語demokratia（民主）就是“人民統治”。我讀到這裡，才恍然大悟，為什麼民主思想在西方能夠大行其道，原來二千多年前它在古希臘已經深入人心。而恰恰相反，二千多年前秦始皇統一中國，實行封建專制統治，從那以後長達二千多年的時間，延續到漢、三國兩晉南北朝、以及後來的隋、唐、宋、元、明、清……長期以來封建制度能夠在中國深入人心，也就不足為怪了。

古希臘產生了許多哲學家，其中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是三位最傑出的思想家。
蘇格拉底是道德哲學和唯心主義的創始人，他的學說由他的學生柏拉圖傳播，其精髓為理性決定道德。作為柏拉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則剛好相反，他尊重老師的思想，但反對老師的學說，他認爲感受才能產生認識，亞里士多德就是現代唯物主義的始作俑者。在公元前500年，古希臘的哲學家們就提出了這麼偉大的唯心和唯物論理，實在讓人驚嘆古希臘文明的深邃。
同時期的中國，正處在西周、春秋戰國到秦統一中國的過程中，整個650年也處在東方文明的鼎盛時期。那時候出現了孔子和孟子的儒家、老子和莊子的道家、荀子和韓非子的法家、墨子的墨家以及孫子的兵家等等，一時間諸子輩出，百家爭鳴……中國哲學思想散發出極其燦爛的光輝。直至公元前221年秦統一中國，實行封建專制之後，思想也實現了大一統，活躍無比的古老中國的哲學思想從此奄奄一息，孔孟之後，中國再也沒有出現令全世界仰望的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

  阿基米德，古希臘偉大的科學家，他是一個天才中的天才。在靜力學和流體靜力學方面，在幾何體的表面積和體積的計算方面，在機械學方面，尤其在力學方面，他發明了杠杆原理，阿基米德曾經說過一句名言：“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撬動整個地球。” 阿基米德，他將一個複雜的力學問題，用多麼平凡，多麼易懂，多麼富有想像力的一句話就這樣說得清清楚楚。
阿基米德還發現了浮力定律，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有一天阿基米德坐進澡盆洗澡，看到水往外溢，他突然想到這些排出的水量可以確定物體的體積。他興奮地跳出澡盆，連衣服都沒有穿就跑了出去，在街上忘形大喊：他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現在很多人會覺得不可思議，阿基米德不穿衣就上街了嗎？是的，毫不奇怪，因為，古希臘人崇尚裸體，這真是東西方美學觀點的差異所在。
古希臘不僅在哲學和科學上成就輝煌，在美學方面也是舉世無雙。講到美學，首先要提到我在法國盧浮宮看到的古希臘最著名的雕塑：“米洛斯的維納斯”，這是一尊無與倫比的傑作。
    約在公元前150年亞力山德羅斯完成了“維納斯”這個傑作，二千多年後的1820年2月，一個希臘農夫在愛琴海的米洛斯島上挖掘到埋在地下的維納斯雕像，從維納斯雕像被發現的第一天起，它就被公認爲是迄今爲止希臘女性雕像中最美的一尊。
我非常驚訝距今2500年前，古希臘的雕塑對人體的結構，比例已經達到非常精確完美的程度，而且肌肉和骨骼的表現尤其出色。“米洛斯的維納斯”讓我了解了兩千多年前希臘人的審美觀，我們無論從任何角度欣賞這尊雕像，都能發現一種獨特的美，外在美和內在美的統一，感受人體的美麗和生命的活力，它充滿了無限的詩意，達到了藝術的最高境界。
    2500年前，古希臘雕塑家波留克里特斯受哲學家畢達哥拉斯關于“最美人體”數量觀點的影響，他寫了《法則》一書，書中專門論述人體結構及其比例。他認爲最美人體的比例應該用“數字”來表示，他提出了人體最理想的對應：頭與全身的比例爲1:7。波留克里特斯闡述的程式一直到今天仍然是人體比例的標準，當今全世界的藝術家們依然遵循這個標準，不因為這是西方人的標準而不能成為東方人的標準，其實美的標準是一樣的：藝術沒有國界。
    幾乎在亞力山德羅斯創作維納斯雕像的同時，東方大秦帝國的藝術家們雕塑了“兵馬俑”。從二千多年前的雕塑來看，東方和西方的美學觀和美學理論表現出完全不同的方向。西方崇尚的是裸體的美，創造了黃金比例的標準，講究形的造型；而東方着重在情的表現，包括感情和態勢，並不十分注重形，包括人的肌體及比例。借用繪畫的術語來比喻，古代西方的雕塑如工筆畫，鉅細無遺，而古代東方的雕塑則更像寫意畫，點到為止。

凡是喜歡西方文學的人，應該讀過許多希臘神話故事：宙斯、赫拉、雅典娜、阿波羅、阿瑞斯……這些無所不能的神，都出自於希臘故事裡面。與古希臘神話形成的同時期，東方的中國也在流傳神話故事：盤古開天、誇父逐日、女娲補天、嫦娥奔月、後羿射日、燧人取火、大禹治水、精衛填海、倉颉造字、神農嘗百草……可見，無論東方還是西方，人們總是把許多不能解釋的事情歸結給神話和傳說，然後把他們視為英雄或者神明，這些故事裡面不管邪惡與正義，美麗與醜陋，幸福與災禍，雖然都是虛無縹緲的事情，但這種將自己民族的願望託付與神的萬能，東西方並無二致。
敘寫古希臘神話最偉大的詩人，非荷馬莫屬。荷馬是一位盲詩人，大約生活在公元前800年左右，他寫的《荷馬史詩》包括《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兩部分。《伊利亞特》主要講“特洛伊戰爭”，《奧德賽》則寫為希臘獻木馬計的奧德修斯的英雄故事。《荷馬史詩》是一部歌頌希臘民族的長篇光榮史，是現代學者研究古希臘歷史的依據，更是世界文學最輝煌的詩篇之一。
《伊索寓言》 是古希臘的另一文學名著，為伊索所寫，據傳伊索是一個獲得自由的奴隸，他寫了大約120多個寓言故事。
《伊索寓言》大部分用動物的對話來進行道德教育。我們現在經常說的“披著羊皮的狼”，指的是警惕偽裝成好人的壞人。最有意思的是“狐狸和葡萄”的寓言，狡猾的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自我安慰說葡萄很酸，他根本不想吃。我們生活中不也有這種人嗎？伊索寓言讓我們看到古希臘人的智慧和幽默。

奧林匹克運動會起源於古代希臘，為了膜拜萬神之神宙斯，從公元前776年起，到公元394年止，一千多年間，希臘人在雅典西南300公里的奧林匹亞舉辦各種活動，包括學術研究、文學討論，詩歌朗誦、藝術作品展示等等，其中也有體育比賽，稱為“奧林匹亞競技”。
古希臘人崇尚男子有強健的體魄，在激烈的競技中取勝者為英雄，並給勝利者戴上桂冠。古希臘人欣賞裸體的美，因此，古希臘有許多雕塑是競技雕像，在許多雕塑中我們看到肌肉發達的運動家，例如米隆的“擲鐵餅者”，表現了一個運動員從靜態到動態，將腿部、腰肩、手臂各部分的肌肉聚合，出現迸發一擲的力量，這是古希臘雕塑中一件傑出的作品。

站在雅典衛城的山頂，遠望藍色的愛琴海，我為希臘着迷……這時我忽然想起英國詩人拜倫的一首詩：《雅典的少女》。原詩有四段，他在第四段這樣寫道：
雅典的少女啊，我們分了手； /想著我吧，當你孤獨的時候。 /雖然我向著伊斯坦堡飛奔， /雅典卻抓住我的心和靈魂, /我能夠不愛你嗎？不會的！ /你是我的生命，我愛你。
拜倫曾經旅居希臘，他對雅典少女的愛也融合著對文明古國希臘的愛，他為了希臘的獨立，甚至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在希臘，我看到了美麗的希臘姑娘，她們美麗得像“米洛斯的維納斯”一樣，就如拜倫在詩裡所寫：“無拘無束的鬈發，每陣愛琴海的風都追逐著它。墨玉鑲邊的眼睛，睫毛直吻著頰上的嫣紅。”拜倫美麗的詩句，撞擊我的心靈，我知道，語言各不相同，表達的方式也各不相同，但人類表達的愛是一樣的！

直至到了希臘，在古老的雅典城，仰望茫茫蒼蒼的星空，那裡依然閃耀著耀眼的星宿。希臘，文明的發源地，經歷幾千年的風雨，從輝煌到平淡，從強大到衰落，每一個國家都在時間的長河中起伏，這是歷史的必然。葡萄牙，西班牙， 荷蘭……這些曾經風雲馳騁的強國，如今被其他國家取代，但是，誰知道那一天他們中的某個國家又強大起來，是的，歷史往往讓我們始料未及。
我們不要嘲笑別人的困難和貧窮。一個破落的貴族，骨子裡還是貴族，一個暴富的暴發戶，自吹自擂讓人覺得低俗不堪。我們必須知道，一個國家，不需要外表的虛胖，不需要金錢的炫耀，再強大的軍力，都不敵民心的向背。一個民族，只要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只要有自由的空氣，只要有無羈無絆的思想，就有人民臉上的微笑，就會爆發無限的創造力，一切的不可能都會變成可能。
古希臘文明，他們有民主政治，哲學思想，科學技術，他們有美學，雕塑，詩歌，文學，體育……他們有阿基米德、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荷馬……一個多麼了不起的民族！
希臘應該自豪，世界文明的源泉……來自你古老的文化。

此刻，我的思潮又如蔚藍色愛琴海的波濤，不斷地，不斷地奔向遠古的歲月，奔向希臘……就如拜倫的詩句：雅典抓住我的心和靈魂，我能夠不愛你嗎？不會的！

常鼐 2018年12月寫于美國維城
照片 2018年11月攝于希臘雅典

希臘雅典衛城 厄端克忒翁神廟

希臘雅典衛城 希律王殿堂

地中海日出

維納斯雕像 攝于法國羅浮宮

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 

從雅典衛城望愛琴海

希臘雅典衛城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