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人生

马克

　　2018年11月23日，黄浦区白玉兰剧场。

　　上海律师京剧演唱会在此举行。

　　受南通大学上海校友会校友栾晓丽律师之邀，上海校友会的王敏华、陈晓鸣与我赶去看看热闹。

演出节目单中栾晓丽的剧照位于正中下方，她是老旦装扮。

　　我们以晓丽好友的身份，直接进了化妆间。

这阵势，看得出，是一场正经八百的粉墨登场。

　　现场有一些戏班子的老手在指点。

　　晓鸣如鱼得水，立即进入兴奋状态，把握千载难逢的机会！

晓丽向演员们介绍，手机摄影师来了，谁都想带妆留下美照，一拍即合。

　　马靠鞍装，人靠衣装，这套行头配上，已经入戏三分了。

　　久违了的化妆间，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这可是我无比熟悉的地方，曾是我曲折人生的重要折点。

　　我们三个探班客在寻找亮点。

　　晓鸣抓着手机在捕捉猎物。

　　年轻的姑娘们扮演丫环、宫女，是戏剧学院学员，请来配戏的。

　　京剧的化妆套路与越剧、沪剧、锡剧大体雷同，也有差别，京剧化妆讲究块面分明，白得煞白，红得艳红，眉梢吊起，面颊遮半，色彩丰富，颇显夸张。

今天化妆室里的没有净末丑等角色，相对比较自然些。

　　最复杂的是头发，一片片贴上去，很是费时，一套完整的彩装要几个时辰。

　　这头饰够复杂（晓鸣作品）。

　　少不了化妆师帮忙。

　　龙袍凤冠，水袖登靴，荣华富贵，集于一身。

　　锣鼓响起，拉开帷幕，第一个节目由周佩律师清唱《贵妃醉酒》开场。

该剧经京剧大师梅兰芳倾尽毕生心血精雕细刻、加工点缀，是梅派经典代表剧目之一，京剧珍品。此剧本主要描写杨玉环醉后自赏怀春的心态，凸显杨玉环对玄宗的柔情。

　　节目单上共有十五个节目，演员全是律师票友。

      据去年信息，上海共有20791名律师，其中男律师13040名，女律师7751名。

如此庞大的高素质群体中，有二十多位志同道合的爱好者，搞出一个京剧社来，每年在大型舞台上搞一次正规演出，弘扬国粹，坚守爱好，实乃难能可贵。

问了主持人，这样正规的票友团体，诺大上海，唯此一家。

　　第一个节目演出后，亲朋好友献花留念。

　　上台之前的整装。

　　第二个节目《捉放曹》，由阚光矅清唱，饰陈宫。

      此故事家喻户晓，三国时，曹操刺杀董卓未遂，改装逃走，至中牟县被陈宫擒。后曹用言语打动陈宫，使陈弃官一同逃走。行至成皋，遇见曹父故友吕伯奢，吕杀猪款待。自己亲自去庄外买酒以招待贵客。曹闻得磨刀霍霍，误以为吕欲加害，便杀死吕氏全家，焚庄逃走。出庄遇吕沽酒而回，曹又杀之。陈宫见曹心毒手狠，枉杀无辜，十分懊悔。宿店时，趁曹熟睡时欲刺杀曹，但又觉不妥便独自离去。陈宫一唱三叹，心情复杂，这是上好的戏剧素材。

      我在侧幕看戏。此情此景，此调此声，令我立马回想起陈年往事。

1970年，全国民间大演样板戏，启东东元六大队知青排练全场《沙家浜》，我们七八个知青包揽主角，正面人物上场，反派角色在侧幕拉琴伴奏，反之亦然，两小时的戏，一半在台上，一半在台下，忙得一秒不停，不亦乐乎。票友世家的发小J君演郭建光，我就帮他配京胡；我上场时，他来配琴。拉京胡我从师于他，三脚猫的功夫。文革之中，学业停止，无所事事，学乐器的人比比皆是。当年我们到底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能无师自通，听听广播就将全剧拿下。后来咱俩居然都被分别招进了剧团，在社会上跌打滚吧，京剧玩票在我们人生之路上绝对是重要拐点。

　　台下观众大都是演员邀来捧场的亲朋好友，并不公开对外。

　　第三个节目是李薇清唱《天女散花》。

这是举世闻名的梅兰芳先生的经典剧目，梅先生载歌载舞，创造了许多优美的舞蹈动作，对于京剧舞蹈艺术的改进，曾起了很大的作用。现代反串名旦李玉刚就擅长彩绸舞，大放异彩。

今日所演，几乎全是京剧名段。

　　我们几位在侧幕、后台、化妆间到处采风。

　　晓丽已整装待发了。

　　唐朝的窦太后与春秋的东蒿公来一个穿越合影。

     他俩算了一下：咱俩差了千年。

　　各种角色。

京剧舞台，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贯穿历史。

这一切，文革中统统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荡然无存！古今卷土重来，定位是国粹！一荣一损，何等反差！

其实艺术的东西，应该包罗各个历史侧面，归根结蒂为折射人性的真善美，不能与政治完全绞在一起。

　　小丫环们到底年轻，水灵一些。

　　抓紧留下几张戏装照。

　　门外穿越。

　　 唱腔道白都有字幕给观众提示。

第四个节目《三击掌》，钱军亮饰王宝钏，朱小苏饰王允。

　　《三击掌》是京剧《红鬃烈马》的一折，它讲述的是唐丞相王允在长安城内高搭彩楼，为三女儿宝钏招赘快婿。王宝钏登楼选婿，将彩球抛赠薛平贵。王允愤怒，与宝钏断绝关系，被父剥去衣衫，赶出家门，父女击掌，誓不相见。

“击掌”在古代是比较严肃的合约、承诺方式，击掌表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击掌三次，则更是一种郑重承诺的方式，表示亲人之间断绝关系，即堂前三击掌。

　　台上演出时，后台也挺热闹。

晓鸣觉得一古一今，一明一暗，有意思。

　　我提议来点互动。

　　我叫晓鸣眼镜转动一下镜片反射亮点，暗中有亮，晓鸣说，这样冲淡主题。

反正大家琢磨着玩出点花头来。

　　第五个节目施奇清唱《三家店》。

      隋末，靠山王杨林因程咬金等聚义瓦岗，命差官罗周将秦琼提至登州问罪。押解途中，夜宿于三家店。秦琼思念亲朋，不胜愁闷，发出阵阵嗟叹。罗周为罗艺（罗成之父）的养子，闻听秦琼嗟叹中道出罗成姓名，罗周始知与秦琼为姑表亲。此时瓦岗寨的史大奈奉命来探，店中遇秦、罗，共同定计，由秦琼修书，史带回音信，约期攻打登州。又名《男起解》《秦琼发配》。

　　对比当年，我们玩票是为了生存，挣扎人生。

而这批事业有成的律师，纯粹爱好，为了演绎精彩人生。

他们是令我们羡慕的一群人、一代人。

　　喜欢艺术，珍爱人生，与做好律师，应该有内在的联系。

　　与前来助阵的家人合影。

　　同行们戏装合影，更有情趣。

　　十三妹是女侠何玉凤的化名，她武艺精湛，见义勇为。剧中反映了她替父报仇、为民除害的故事。

凌琳演唱《十三妹》中的名段《趱路》。

（晓鸣作品）

　　律师京剧社社长钱丽萍反串老生扮演伍子胥，寇树才饰东皋公，演出京剧著名剧目《文昭关》。其中唱段《一轮明月》早已名扬天下。

楚平王斩伍员之父伍奢，又追捕其兄伍尚。伍员逃出樊城，投奔吴国。楚平王在各处悬挂图像，缉拿伍员。伍员被阻于昭关，幸遇隐士东皋公，将其藏在家中，一连数日，计无所出。伍员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一夜之间，须发皆白。东皋公有友人皇甫讷，与容貌与伍子胥相像，乃邀其过府，嘱与伍员互易衣服。皇甫讷先至关，果被关吏拿住，大声剖白，关吏不信。正扰攘间，伍员已混出昭关。东皋公乃见关吏，说明被捕者并非伍员，系至友皇甫讷，关吏释之。

后伍员破楚归，齐金帛投东皋公家，但见荒烟蔓草，败瓦颓墙，东皋公已去矣。施恩不望报，东皋公亦人杰矣。

　　东皋公候场。

　　第八个节目，四宫女手提宫灯整装待发。

　　我们的校友栾晓丽，扮演唐太宗的母亲窦太后，前呼后拥，先声夺人。

《望儿楼》简介一一唐高祖李渊派次子李世民出征，多年未回。窦后思子，梦寐不安；特建望儿楼一座，不时登楼眺望。故事比较简单，在表演艺术上着重唱工。

        晓丽正遭感冒，咽喉部发炎，为了演出，打了激素，并未完全恢复。

再透露一下，为了演出效果，晓丽与黄绮自掏腰包请来戏剧学院四位女生扮成宫女烘托，每位薪酬一千。

可见作为京剧票友，为了追求艺术享受，自得其乐，痴迷之深。

(窦太后白）宫娥们，掌灯，带路！
（唱）窦太真在昭阳前思后想，
想起了隋炀帝无道昏王。
欺了兄灭了母以小犯上，
将胞妹立正宫败坏纲常。
陆地里行龙舟万民怨望，
怒恼了塞北地众家番王。
同兴师问罪行把昏王扫荡，
逼死了狗奸王命丧无常。
我的夫成大业把江山执掌，
可恨那洛阳贼兴兵反唐。
宫娥女掌银灯望儿楼上，

到楼台望姣儿早回朝堂。

　　王敏华与陈晓鸣向栾晓丽献花。

敏华是晓丽高中加南通医学院77级好友，又是南通大学上海校友会秘书长，所献之花代表几层关系。

晓鸣为演员们拍下了一堆美照，同时她也收获颇丰，作品投稿，第二天就上了电子摄影杂志。

我是为此次演出记下一笔流水帐，雁过留声，否则可惜了今日精彩，只是昙花一现。

　　祝贺演出成功！

　　台上一幕一幕闪过，后台登场前也酝酿情绪，拉开架势，进入角色。

　　描写班超的《玉门关》。这是楚辞演出的小生戏，京剧之小生，假嗓发音，与众不同，各戏曲中也是独树一帜。

　　班超是守疆名将，又是文字世家才子，如此文武双全的古代将领，历史上不少，不知为何，现代罕见。

文化革命大串联，我去过玉门关、酒泉，也是冲着班超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去；也是到荒漠去感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去体会英雄班超的＂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求生入玉门关＂的迟暮凄凉。

　　演出成功，与家人分享快乐！

　　行家向我介绍：登靴高度分二寸半及三寸两种，唱戏的穿上行走自如，唱念做打，这是基本功。

几位演员穿上，我估摸其身高达一米九了！

　　化妆间依旧熙熙攘攘。

　　万洛民清唱《定军山》。

    叙述蜀老将黄忠，老当益壮，向诸葛亮讨令拒敌，打退敌将张郃，乘胜攻占曹军屯粮的天荡山，后又再接再厉地用计斩了曹军大将夏侯渊，夺取了曹军大本营所在的定军山。

　　演员清亮的高音吊起，这是京腔出彩之处，最易调动观众情绪。

这么多年，庆幸自己尚能分辨出紧拉慢唱、高亢激越F调的西皮流水，还能记得平稳低徊G调的二黄慢板。

　　刘小禾清唱《望江亭》，颇见功力。

《望江亭》是张君秋先生著名代表剧目。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拍摄成京剧电影，《望江亭》在京剧舞台上一直久演不衰。

        剧情：居于清安观中的新寡谭记儿才貌双全，观主侄儿白士中新近失偶，往潭州上任途中探访姑母，观主于是从中撮合，使得白与谭结成夫妻。

权贵杨衙内早已看中谭记儿，暗奏圣上请得势剑金牌，往潭州取白首级。中秋，谭记儿扮作渔妇，在望江亭上灌醉杨衙内，窃走势剑金牌……

湖南都御史李秉忠访得此事，奏于朝廷，惩办杨衙内。

故事情节本身有戏。

　　摄影师就地取景，作品层出不穷。

　　（晓鸣作品）

　　（晓鸣作品）

　　说戏。

　　幕间换景，是演出中紧张一幕。令我忆起在剧团的每场演出，当年样板戏的布景，比传统戏讲究复杂，几十大件道具，谁撤谁換，象打仗一样，忙而不乱，整个换台需在音乐过门的几十秒内搞定，幕幕紧接，力达军事化的速战速决。

　　黄绮饰《龙凤呈祥》中的青衣孙尚香。

《龙凤呈祥》是京剧界每逢新年佳节必演的传统大戏，原剧最早出现于清代末年，距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经过一代又一代名家的不断锤炼、加工，成为了一个热闹喜庆、充满喜剧色彩的佳作。剧中角色众多且个个都有戏，因此被公认为是“拴角儿”的传统戏。

孙权赔了妹妹又折兵，刘备抱得美人归。剧中的孙尚香才貌双全，与刘备龙凤呈祥。

　　阵势浩大。（晓鸣作品）

　　台侧是上海京剧界的名人。

　 《智取威虎山》＂胸有朝阳＂曲作者沈利群亲临舞台演唱《捜孤救孤》，她夫君罗文正京胡伴奏。

沈老师是跨界作曲家，作品跨越时空，魅力依旧。

　　89岁高龄的梅兰芳嫡传弟子毕谷云也来捧场。

今天的演出可以说组织方真是竭尽全力，以臻完美。

　　（晓鸣作品）

　　趁隙合影。

　　钱丽萍再次反串登场，演出《法场换子》中的徐策。

       唐朝薛猛夫妻被逮至都，武后传旨斩首。徐茂公后人徐策不忍薛家绝后，乃与妻商定，舍子救孤，趁赴法场祭奠之时，以己子金斗暗中调换薛猛之子薛蛟，携归抚养，义薄云天！

　　上海京剧院院长李佩泓赶来了，她一进后台，组织者马上上台拦住正在播报下一个节目的主持人。

李院长一进门气也来不及喘，直接被请到台中央，毕竟是名演员，分秒之间进入角色，向乐队点头示意开唱！唱毕，台下一片掌声再来一个，连唱两段《锁麟囊》。

　　开腔运气，字正腔圆，举手投足，名家风范。

瞧这气场，名角儿毕竟是名角儿。

　　李院长捧着献给她的花，再向后台前辈问好，刚才匆忙上台时间太紧未能顾及，

　　笑容可掬。

　　拍的照，通过微信发去。

　　今天是京剧老人们的节日。

　　传统剧目《武家坡》是京剧《红鬃烈马》中的一出折子戏，讲的是：出身高贵门第的妻子王宝钏独居破瓦寒窑18年，在困顿中写下血书，托鸿雁寄往西凉。薛平贵得信，告别代战公主，急返长安，在武家坡前遇见王宝钏。夫妻分离18年，容颜难辨，不敢贸然相认。薛平贵借问路试探宝钏，王宝钏清贫艰苦，坚守贞节，逃回寒窑。薛平贵赶至窑前，细说缘由，赔诉前情，夫妻才得相认。

　　陈敏涛饰薛平贵，钟颖饰王宝钏。

　　压撤大戏，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意味深长，有生命力的剧目。

　　探得真情，震憾心灵。

　　无价真情，追随而去。

　　圆满结束。

　　市领导龚学平也来捧场助兴，上台祝贺。

　　全体演员合影。

　　栾晓丽台上留影。

　　正巧，晓丽的研究生同学从美国归来，带上哈佛毕业的闺女，真是赶上了。

　　分别留影时刻。

　　剧场外排满了祝贺的花篮。

　　祝福律师京剧团演出成功！

　　此次活动上海律协已有专题报道。

　　晓丽坐在剧场椅子上留影，此时人去场空，可以回味，可以思考。

　　我经历过京剧席卷全国大地的疯狂年代，当年红极一时的八个样板戏有六个是京剧。捧红样板戏的＂红都女皇＂也捧红了自己。人们从一开始的欣赏，万人空巷，到后来的厌倦，再后来随着＂四人帮＂的倒台，样板戏的风头则随着那个伲去矣。

有一段时间，深受文革之害的古装戏名角们提起样板戏就头皮发麻。

但是，受过反复灌输的一代青年人，一辈子把样板戏与京剧画上了等号，这代人无论左中右，张口就来的就是样板戏，这变成了时代的符号。

而古装的经典京剧剧目，只有在春晚最后的戏曲大联唱时会压轴出场，永远是那几段，拿出来亮相、提醒、重温。

在流行音乐歌星在被万众狂呼的时候，国粹已经到了有人喊拯救的地步。

爱的人还深爱着，更多的人冷漠了，弃之于被遗忘的角落。

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国粹？

今天前来，台上台下都在无声地回答，我也在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