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作家创作记 (故事)

曲一歌

　　在乐山老城区，有一些园坝式的老住宅平房，被称之为"棚户区"，由于位置比较偏辟，所以一直没有被改造。原房主们在乔迁新居之后，就将房屋进行出租。来租房子的多半是外地来乐打工的农民工，或是摆摊做小生意的人。由此，这一带就成了名符其实的贫民区。

前不久，在城西那片窄小的棚户区里，居然出了一个名声远扬的黄作家。

据说这黄作家原本并不姓黄，而是姓张，大家只知道别人喊他叫张二娃。年纪不大，大约二十五六。圆头，矮个，突眼，长相十足地象一个大冬瓜。是沐川县农村进城做小生意的青年农民，和老婆一起常在街边上摆个地摊，卖点日杂小百货什么的，闲时也爱舞文弄墨。 

据说有一次，他在给某杂志社投稿时，竟把写给擦鞋女的调情书，错寄给了编辑部，结果被退回来闹了一场大笑话。为此，他老婆还跟他大干了一场。此后，就被棚户区的人们，当作“黄”作家喊了起来。

这一喊不要紧，却使黄作家的创作热情高涨起来。他干脆地摊也不随老婆去摆了，整天把自已关在屋子里“寻铅路、爬格子”，废寝忘食地做起当作家的梦来。

但不知怎么搞的，半年多过去了，不管在网站还是在报刊上，他却连一个字也没登过。寄出去的东西，不是石沉大海，就是碰壁而回。 

曾经一向鼓励他写作的老婆也开始唠叨了：“算了吧，你不是那块料，何必劳命伤财！”

黄作家听了鬼火气。什么？不是那块料？笑话！ 记得早些年读书时，他的作文不就常被扎羊角辫的山村女教师赞不绝口么？当兵那阵子，他还是团里有名的笔杆子呐！要不是吃不了苦打了退堂，说不定现已当上了军报的记者。再说近点，要是真没有两涮子，他这个五短子冬瓜，会找上这么一个年青漂亮的老婆？

他发誓，一定要象他的老同学一样，立志做个网络写手，成为家喻户晓的知名作家。

在厂子里上班的老乡来要时，总是劝他好好摆摊做生意，不要异想天开。每次他总是当面道是，背地里却不服气：“你娃儿懂个球，摆地摊有什么出息！”

但说归说，牢骚归牢骚。黄作家也知道，必竟自己连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文章也登过呀！ 为什么呢？说是没有生活底子。

没有生活积累？黄作家笑了。他摸爬滚打，走南闯北，什么苦没吃过？什么洋荤没开过？ 

黄作家知道，那些编辑老爷们的下眼皮是发肿的。要把它吊下来，写的东西还非要有点份量不可。

这次，他动起脑筋起来。他寻思着：现在上网的不多半是年青人么？不仿写一点爱情小说或许能成功。说实在，这方面的生活经历他是有的。于是，他熬了几个夜晚，终于写出了一篇爱情小说。

作品总完稿后， 老婆自然成了他的第一个读者。倒不是他要征求老婆什么意见，而是爱写错别字的他，还得过一道她这个“活字典”的关。

作品给老婆看后，一向温柔的她，竟然变得象一头愤怒的母狮：“真不害躁，写这些东西毒害人！”

结果是稿子被老婆塞进炉子，成了一片灰烬。

古人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多久，失落了一阵子的黄作家，看到同园坝住的一个打工妹手里拿着本名叫《惊险小说集》的期刊杂志，不由得眼睛一亮。心想，何不写点惊险小说试试？

因他知道，编辑们发稿是要考虑读者口味的。打工妹花十多元钱买下它，为的不就是看上面的惊险侦破故事么？看来这东西还是很有市场的。对，就写惊险小说！

说干就干，于是黄作家又行动起来。他先从旧书摊上买回一大堆古今中外惊险破案的旧小说旧杂志等，然后整天把白己埋在书堆中，“寻生活”、“找素材”，在灰朦朦的烟雾中，做着一鸣惊人的美梦。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半个多月的苦战，黄作家终干写出了中篇惊险小说《半夜魔影》。他感到从构思到语言，从人物的塑造到情节的安排，可以说都是用尽了匠心。看来老天有眼，他黄作家终于要时来运转了。

哪知书稿寄出去后，没多久就被退了回来。退稿笺上还撒了一把辣椒面：什么“胡编乱写”、“不符逻辑”、“水份多，真情少”之类的评语，真够他呛的！

“妈的，这些编辑……”黄作家有些沉不住气了。

“老子难道就真的写不出头么？”他不信。他相信自己的才华和运气。世间的一切，说到底，不就是命中注定的么？

自然，他也是相信命的。记得前不久，他还破了点银子，在街上的地摊上找一位算命的瞎子老头占了一卦。老头不是叽哩咕噜地说他要成大器么？难怪这一阵子他左眼跳得那么厉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岩！他想，几个臭编辑就挡得了道么？对，让稿子全国旅游去，他不信千里马遇不上好伯乐。

　　话虽这么说，但黄作家知道，东西还得推敲推敲。一位文联的老作家向他传授创作经验时，不就曾说过：作品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改出来的么？

于是，黄作家又熬了几个晚上，把稿子从头到尾删改了几遍。最后，他满意地定了稿。真是谢天谢地，还是得力几包“红塔山”的灵感和威力。难怪鲁迅曾说他的文章是靠烟熏出来的，看来一点不假。黄作家寻思着：鲁迅靠烟雾能熏成一个文化旗手，难道我还熏不成一个吆鸭儿的作家？

他舒展地伸了伸懒腰，刁着烟卷，哼起了“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泪长流……”

忽然他眼睛一亮，提笔把小说的标题《半夜魔影》改成了《半夜十二响》。他认为这样更具悬念，更能吸引读者。

“突、突、突……”正当黄作家看得津津有味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富有节奏的怪声，整整响十二下。夜半三更的，怎么会有这种响声? 再看声音传来处，象似有一个昏暗的幽灵在晃动。猛然,他预感到什么，下意识地抓起桌案上的茶杯。蓦地，小说中女主人公莎莎在半夜十二点，被魔影残害的情景，倾刻浮现在他的眼前……

这一夜，他失眠了。

第二天，黄作家病了。病得可不轻，吃药打针全不见效。一连几天，他都魂不附体，恶梦不断，老是神经兮兮的。

老婆也被他急火了：“你中什么邪了，难道还撞上了鬼不成？”

无奈之下，黄作家只好吐出了个中原委。

“真有这种事？老婆也被他说疑惑了。

当天夜里，当那怪声再次响起时，黄作家的老婆拿着扫帚在前，他捏着木棒在后，小心翼翼地顺着响声走去。当走在院子过道的一个拐角处，木板壁缝那边射过来一束微弱的灯光，好似幽灵在晃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两口子壮着胆子往板壁缝里一看，都愣住了。原来是隔壁才搬来不久的一位踩三轮车的老汉，收车回家后正在揭炉子烧水。那声音，是他揭开蜂窝煤凑凑丢进冰铁盒里碰击发出来的。

黄作家僵直在那里，象着了魔似的，一动也不动。

“写小说，写小说，我看你真要写成神经病！” 直到他老婆责怪的手指头截在他的鼻梁上，他才如梦初酲：呵，原来是一扬恶梦！

不久，由于城市街道进行管理，不准再乱摆摊设点了。黄作家和他老婆双双都去了一家工厂里上班，老板包吃包住，早已离开了出租屋。但是，他和他的《半夜十二响》的笑话故事，却在棚户区里传了开来。

( 屈跃进写于乐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