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旅途，请容我慢行

六六（孙衍）

　　再一次提笔，文思仿若泉涌。而现在的我，更习惯了多一点儿克制，除了微笑，我在生出任何情绪之前，都在尽量给自己一点儿缓冲的余地。我想，写文字，更是要如此。所以我决定，在缓和了情绪之后，再将它道来……

这几天一直都在思考同一件事：我对他的爱，为什么可以支撑了七年？并且是义无反顾，甚至是，委曲求全。如果答案是美好的，那么这一过程，也曾算得上是一段良缘，也羡煞过旁人。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从来就没有探究过，或是怀疑过。因为爱，是从心底孕生的，它的重量越大，惯性就会越大。所以我爱了很久，甚至是几经风雪，都不知疲倦，也未曾停歇。

如果说，在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永远无法获得平衡，它一定是爱。也许，在谁的手里，都没有可以测量爱的圭臬，所以，爱就成了轻重不分，多少不计。所以，爱时常会多到用不完，也会濒尽枯竭。

我的爱坚持了七年，可答案却不是他也如此爱我，这就是我思考了几天之后，终于肯承认的一个事实。

入了冬，外面的人都在瑟瑟发抖，不得不往热乎的地方凑，火锅店里的人也经常会爆满，因为只有养了膘，才能禁得住寒冷。而我却放弃了养膘的最佳时机，连着听了几天《春景》，想试着以此来滋养自己的内心，来缓和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在揭开真相之后，可以全身而退地将爱忘记。

　　我生在北方一个寒冷的腊月，还是早产，七个半月就迫不及待的要出来见一见世面。更有趣的是，我爹竟然还给我起了个小名叫“姗姗”，说是嫌我这个女儿，来的太迟了，我姑且理解了我爹的爱意。

“姗姗来迟”的我，上学时候走路可不算慢，步伐急促的很；跑步也很快，风风火火的还总是拿第一名。

……

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连古人都早早看透的生活哲理，我却一直也没有顿悟出。如今看来，“姗姗”的闺名，便不是因爱女心切而起了，我想，我爹是要在我明辨是非之后告诉我，做人做事的客观规律：是缓慢而从容。

　　至今，我已芳龄三十。《涉江采芙蓉》里说“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花下醉》里也说“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芳”为“香”之意，也可作“美好”之解。所以尘世间的女子，生来就应当是“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也可以是“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这般模样的女子，便是天地间一切美好的所在，才着实配得上这一个“芳”字。

然而，我们大多都活在了美好的想象里面，古人作诗句，也未必都是在真相前着墨。否则李白也不会一生嗜酒，更不会与酒结缘。杜甫也同样留不下“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意境了。

如今，我才渐渐明了，有一些缓慢，是必经的路。因为美好永远不是最显而易见的，它需要用迟缓的心，去觉悟；需要用从容的心，去打磨。就像岩石中的金子，贝壳里的珍珠，矿物中的翡翠，金刚里的钻石。它们的原身其貌不俊，却都能琢成珍稀的宝物。所以，我更加坚信，人生的苦不仅仅是为了让尘土飞扬，黄沙漫天。谁能去说，雨不会落尽，雪也不会停，风沙不会归于平静。谁又敢断定，在饱受艰蹙之后，不会生出剔透的心，不会长出圣洁的花，不会造就出一番别样的美景。

　　我是极其不喜欢北方的，骨子里便是。就像有人天生吃不了韭菜，耗子与猫是天敌。命里与之不相吸，终归是要期许离开的。大学的时候，写过一首《江南》，篇幅不长，寥寥几句就收了尾。后来拿给我爹看，他将我的诗略微改了改，又一发不可收拾地添了大量的内容，增至七百余字，状写成了一幅唯美的诗画。在我的结婚典礼上，作为礼物送予了我，我想这算是父女俩心灵的契合，或者说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未来如诗画般美好的企盼。

这份礼物，胜似江南的美景，也妆点了这段儿良缘。但是，结果不对，说明过程中有断裂，有断裂了就无法真正的弥合。所以，真是应了它《江南》的名字，不身处江南，又岂能是真的“江南”？强加于事物本身的东西，终归还是南辕北辙的。

这一幅装裱好的《江南》，又从新房里拿回了娘家，一直放在我的床头。如果到现在为止，一定要说出一个对我最最重要的物件，我想只有它，是我灵魂另外一个栖息地，一个我内心随时都会抵达的世界。

美好的物件儿，自有它的出处和归处。就像熊猫生在成都，和田玉埋在新疆，这一幅《江南》，虽没有生在江南，却也只属于江南。

　　原来总是在想，我生来就是烟雨江南的女子，却生错了区位，落在了北方的雪野。我虽说是长着一副傲骨，灵魂深处却如同海天一色，细水繁花。如此说来，正是因着生不逢时，时不合地，地不容人，人心才会因此而残破。所以我得出的结论便是，牛身上淘不出珍珠，猪身上也找不到翡翠。

我心之向往，未曾有任何改变。就算是这条路上，长夜漫漫，我也要放缓步履，学着蹒跚而行。如果说，命运到底教会了我什么，我想，答案一直就在我的身上，刻在了我的闺名之中。“姗姗”来迟，用缓慢的脚步，从容的心境，去勾勒它的模样，追寻它的踪迹。我想，在看不见的远处，看不清的前方，总会有一大片秾丽的景象，诱引我，朝向它走去。所以，迢迢的旅途，请容我缓缓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