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相连石</h3> <h1> <b>《长坝往事》</b></h1><h1> </h1><h1> 顾名思义,长坝应该是一个很长的平坝,其实长坝没有坝,是包家梁和云盘梁两座山夹住的一个狭长的地方,一条大河一条公路一条沟壑就是长坝。后河和白沙河都发源于花萼山,两河各奔流几十公里相汇于長坝后水量陡增,河面顿时宽阔起来,成了一条名符其实的大河。</h1><h1> 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长坝这个地方是很繁忙的水码头,过去交通主要依靠水运,有大河的地方就能通船,民国时万福铁厂选址沙滩是铁矿,煤炭资源丰富,再就是这条大河可通船水运,特别是在没有汉渝公路的时候,万福钢铁厂生产的毛铁都是从水中用小木船运到长坝再中转到达县、重庆。码头上泊满大大小小的船,船只往来、首尾相接,很是繁华。长坝人临河而居,多与船和码头讨生活而形成独特的“船帮文化”,成就了长坝人坚韧、剽悍,豪放,耿直而又倔强、古板、固执、拘泥的性格。</h1><h1> 上场口的码头旁有一棵很高很大的皂角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夏日炎炎人们在树下乘凉,后河涨大水时船工们把趸船栓在树干上防被洪水冲走。皂角树成了长坝人心中的地标和图腾,人们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心中这块圣地。“一颗树儿高又高,上面挂满千把刀”,清风徐徐的傍晚,人们冒着被“刀”砸头的“危险”置身树下,让种种真实或杜撰的故事灌满自己的耳朵……</h1> <h3>两河口(后河白沙河相汇于此)</h3> <h1> <b>麻子故事</b></h1><h1> </h1><h1> </h1><h1> 麻子即麻脸,那是因为天花感染之后,脸上留下的疤痕,主要是面部有一个个的坑洞,大如黄豆,小如芝麻。所以称为麻子脸,过去医疗水平不高,没有天花疫苗,得了天花感染的人注定要成麻子脸,所以麻子很多。</h1><h1> 长坝就有许多的麻子,称谓冠以姓就直呼为蒲麻子,徐麻子,陈麻子,王麻子,唐麻子,李麻子,夏麻子,庞麻子…… ,五六十年代长坝有个木船社,仅百十位工人的木船社里就有十二个麻子,人们调侃地说木船社里的麻子可坐一席,还有一人斟酒,一人端菜。</h1><h1> “十个麻子九个怪”既然成了麻子,就没什么顾及的了,麻子们性格一般都很开朗诙谐,而且有智慧,行事出人预料。 一个酷热难耐的下午,一群人闲得无聊在皂角树下乘凉,人堆中的李幺麻子与木船社的唐麻子打赌:</h1><h1> “你敢不敢光着屁股从长坝街上走过去”</h1><h1> 唐麻子反问道:“我要是不穿裤子在街上走了,你赌什么?”</h1><h1> “晚上我就在街上的国营食堂摆上一桌席另加十斤‘烧老二’请你!陪客你愿意请谁你说了算!” 李幺麻子应道。</h1><h1> 一桌酒肉的诱惑,唐麻子胆从心生,笃定地大声说,“说话算数,赌定了!”只见唐麻子手拍后脑勺思索片刻,灵机一动,走到上场口的码头解开一只小木船的船绳,脱下长裤摔在船中,用蒿杆猛将小船推入河中央,小木船庚即顺着急流向下游漂去,这时只见唐麻子退下裤头,脚穿草鞋,头戴草帽,手握篙杆光着腚!沿街飞快奔跑,大声呼叫船跑了,船跑了!船跑了!…… 街上居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见一人疾晃而过,看不清是谁,只听得一阵急促地喊叫声。唐麻子似箭一般地跑到下场口滩尾拦住了木船,穿好裤子后将小船拉回了码头。 </h1><h1> 傍晚,木船社所有麻脸兄弟作为陪客,如约而至,麻脸兄弟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猜拳行令,开怀豪饮,畅快淋漓,赌局最后的结果成了麻脸兄弟们丰盛的晚餐。</h1> <h3>黄草墚</h3> <h1> 木船社的蒲麻子,本名蒲明忠,通江人氏,原祖上有万贯家产,田地数百亩,祖上系通江县大地主,其父没有继承祖上勤劳节俭,辛苦持家的传统,而是热衷吃喝玩乐,赌博成性,解放前夕输掉家产,蒲麻子最后落得个破落地主家子弟,由于家境贫寒,一无所有,土改时被划为贫农成份,因祸得福。蒲麻子经常说他很幸运,父亲赌掉了所有家产,一个赌棍父亲成就了儿子为地地道道的贫下中农,他经常说,感谢父亲不是一个“正经人”蒲麻子从小在通江诺水河边长大,熟悉水性,终生与水打交道以船为业,早年参加航运社,其性格耿直,爱憎分明,嫉恶如仇,放荡不羁,专好打抱不平,关于他的故事,长坝、沙滩一带广为人知。</h1> <h3>子房沟口</h3> <h1> 蒲麻子胆大机智,滑稽幽默,刁钻古怪,喜作弄人,有正义感。七十年代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宾奴亲王频繁来中国,从电影纪录片得知,西哈努克亲王经常面带笑容满面红光,宾努亲王由于帕金森脑袋直晃。蒲麻子与同事因工作经常闹矛盾,一次矛盾激化打闹起来,事后闹到某领导处,领导一直认为蒲麻子是个“刺头”,领导听双方陈述理由时,凡对方说话时领导耐心听满面笑容,当蒲麻子说话的时候领导很不耐烦的直摇头,明白对方与领导暗通款曲,这时蒲麻子怒从心起,劈头盖脸直怂领导说,"你一会装西哈努克亲王,一会装宾奴亲王,不问青红皂白,不论是非曲直,你就倾向他那边,你真的是个屁爬虫”蒲麻子回家就给自己的幺儿子取绰号为"屁爬虫",从那以后他幺儿子"屁爬虫"的绰号一直叫到现在。</h1><p><br></p> <h3>干几沟口</h3> <h1> 木船社有百多号工人,是长坝最大的单位,文革初期木船社成立革命委员会后,革委会薛主任考虑怎么样大造声势,扩大影响,采取什么形式上街宣传,正在纳闷时,正巧蒲麻子来革委会开证明去供销社打白酒,薛主任说:"蒲麻子,你只要天天中午把木船社革委会的吊牌扛到街上走一趟,每天给你开一张证明",蒲麻子对革委会很反感但又抵不住白酒的诱惑,便答应到:“行”!每到中午蒲麻子就扛起革委会的吊牌走出木船社,一出大门蒲麻子便将革委会的吊牌倒着背在背上在街上转一圈后回到木船社办公室,就领到打一斤白酒证明,一直到一个月后被薛主任发现了板着脸呵斥蒲麻子,蒲麻子装着委屈的样子说:“薛主任我冤枉呀,我是睁眼瞎不识字呀,我真不知道那是尖尖,那是头头”薛主任对蒲麻子也无可奈何。就这样蒲麻子机智得到买一个月酒的证明。</h1><h3></h3> <h3>黑哥撒网</h3> <h1> 长坝人在去沙滩那条公路砍柴,在那条河中捡焦炭果,遇上万福铁厂运生铁到长坝码头的汽车,招下手师傅就会停下捎上人和柴捆、炭顺便带到长坝,免去了人背肩扛之苦。大多数司机都乐于做这事。但万福铁厂一丁姓师傅,长得人高马大,人称“丁大汉”,他每每遇到招手求搭车之时,不仅不愿意捎带,反而让车加速公路上顿时卷起一阵阵灰尘,让人叫苦不迭。这事传到蒲麻子耳里,蒲麻子决定要收拾下这个“丁大汉”。一天丁师傅运生铁的车开上趸船行至河中,蒲麻子暗示几位拉船工人把船停在河中央,插上篙杆稳住趸船后对“丁大汉”说:船坏了过不去了……,蒲麻子和几位拉船工人坐到一边吸烟喝茶。铁厂司机运生铁是有任务的,每天必须运两趟,时间耽误了就完不成任务,工资就要“泡汤”,直到“丁大汉”连连告饶后,蒲麻子才对他说,以后长坝人在公路拾柴需要搭车你要给方便,“丁大汉”急忙点头,是!是!是!</h1><h3></h3> <h3>幺滩</h3> <h1> 蒲麻子常年在船上做活,水性谙熟。在大河中救起了许多的落水者。有一年,大河上游下暴雨,“齐头水”突袭长坝,一条小木船从上游漂下来,船上载有四人急促地大声呼救,正在趸船上值班的蒲麻子听见呼救声,看见一只木船很快的向滩口漂去,蒲麻子纵身跳进河中迅速向木船游去,靠近木船后抓住船绳奋力拉向岸边。据知情者说,蒲麻子在河里救起二十多名落水者,他救人的义举在长坝人中传为佳话。 </h1><h1> 蒲麻子风趣幽默,当时生活贫困,物质匮乏,他经常从河边捡些动物内脏回家"煮火锅",说曾经在船上生活常常这样煮着吃,下水拉船才有热量。也许现在让人唾涎欲滴的"火锅"就是这样演绎来的。有一次捡一把狗肠子回家煮了下酒,并诙谐的说"愿丢小娘子,不丢狗肠子",一把狗肠子半斤白酒下肚,蒲麻子坐在街沿的凉椅上,摇着破蒲扇,敞开胸膛,醉意熏熏地啍着小曲"我吃肥(肉),蒋巴郎吃瘦(肉),志洋幺娃儿啃骨头……生活困难时一把狗肠子堪比貌美的"小娘子"还金贵。 </h1><h1> </h1> <h1> 蒲麻子老婆姓蒋,达县城朱市河坝的人,蒲妻五大三粗,蛮力无穷,被长坝街上的人称为"条半牛",有半条牛的力量。蒲麻子给她取个浑名为"蒋巴郎",意思出力做事超过男人。那蒋姨做事也确实了得,一次蒋姨身孕快生小孩了仍上山砍柴,砍好柴后准备背回家时,生孩子发作了,自己在林中生下孩子用柴刀割断脐带,随手扯下围腰布兜住婴儿,仍背着两百多斤重的柴捆回家。</h1><p><br></p> <h3>小河口</h3> <h1> 俗话说麻子心肠好,确实如此,外表的丑陋和内心的善良成反比。铁匠徐麻子是街道民兵连长,铁匠铺里的黑炭灰崁满脸中麻窝,又黑又怪,头发稀疏,面目狰狞,简直就是长坝的“卡西莫多"(巴黎圣母院中面丑心善的敲钟人),街上小孩哭泣时只要喊一声"徐麻子来了”,哭声会嗄然而止。上帝给了徐麻子一张麻子的脸却赐予了他一颗善良、仁厚的心。徐麻子虽然像貌丑陋,但他正直、公正、道义、担当,当民兵连长从来不以势压人、欺凌无辜,谁家有难他及时出手相助,同情弱者,关心疾苦,善待居民。在文革期间他坚持实事求是,在街道极力阻止武斗和过激行为。在长坝街道发生的两次大火时积极组织抗灾自救,在街道居民中口碑很好。</h1> <h3>钢丝桥</h3> <h1> <b>川剧之乡 </b></h1><h1> </h1><h1> 长坝是川剧之乡,据了解万源川剧历史的人说,长坝是万源川剧的发源地,有了长坝的川剧社才有了万源县的川剧团,万源县是一九五二年建立的川剧改进社,一九五四年成立的川剧团,比长坝川剧社晚了整整三年。</h1><h1> 上世纪四十年代末,一个叫“怡和班”的川剧班子从达县出发沿汉渝公路往北而行,每经过一个乡场都要唱戏一月或数月,从年初出发到汉渝公路上的长坝就是年底了。正值那年势局动荡,新旧政权更替,共和国建立,这支二十多个人的川剧班就留在长坝不走了,川剧班原班人马都是达县专区南边的几个县的艺人组成的,后经过审查筛选,吸收当地人而组成了长坝川剧社。如果说原川剧班是个草台班子的话,那么经过整顿,改造后的长坝川剧社则是流动戏班到川剧艺术社的过渡。川剧社成立后演出也不收费了,演员靠乡政府安排其他工作,唱戏是业余的了,不再是一种职业。川剧社也有了固定的演出场地,川剧社设在长坝乡街道上街工商联,平时在那里排练并演出,遇节日和大剧则在王爷廟演出。</h1> <h3>三花川剧团</h3> <h1> 川剧是由高腔、昆腔和胡琴、弹戏、灯戏五大声腔构成。长坝的川剧社主要以高腔、弹戏两种演出形式。高腔是以四川方言和发问说唱等情势几经加工和提炼慢慢形成,最重要的特点是没有乐器伴奏的清唱即所谓一唱众和,以帮打唱为一体,锣鼓的曲牌都是以这种方法构成,帮腔只在一段曲中首尾两句有后台众人帮腔而渲染主题。 </h1><h1> 弹戏又叫胡琴戏,是用盖板胡琴为主要伴奏乐器演唱的一种戏曲声腔。它源自陕西的秦腔,属梆子系统,因此又有“川梆子”之称。一般喜剧、正剧多用弹戏形式,而悲剧、负剧则用高腔形式表演。长坝川剧社多以小型剧、折子戏为主,先后演出的戏目有,《穆桂英挂帅》、《薛仁贵征西》、《铡美案》、《五行柱》、《杨八姐盗金刀》、《芙蓉花仙》等等。</h1> <h3>三花川剧团</h3> <h1> 川剧分小生、旦角、生角、花脸、丑角五个行当。长坝川剧社主要艺人和演员有:小生:魏大云、胡云秋、刁良元、杜世杰,老生:刘泉林、黄家俊、许道成、张玉全、曾连成、潘光孝,旦角:熊亮轩、陈继忠、欧树英、熊先玉、丁燕玲,武生:吴生泰、陈布云、张登成、唐建国、花脸:符代国,杜世全、伍清平、李明德,琴师:邹恕、扈立生,道具照明:高良才。这里记述几位川剧社老艺人:</h1><h3></h3> <h3>三花川剧团</h3> <h1> 熊亮轩,开江县人氏,川剧民间艺人。出生寒微,十多岁就进入剧班子学艺,学习旦角。解放前夕随戏班子“怡和班”到长坝定居,后固定职业为长坝修理社修鞋工人,人称“熊皮匠”。在长坝川剧社表演以旦角为主,拌花、清、摇旦,身高一米八零,五大三粗,腰圆体壮,满脸络腮胡。唱了半辈子川剧,戏入骨髓。兰花指、媒婆嘴,抛媚眼、摔水袖,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一顰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显旦角妖娆与妩媚。我们两家是邻居,相隔一道沟坎,距离不远。空闲时来我家串门儿时,远远见他双手扣胸,扭动蛮腰,脚踹碎步,踱过小桥,款款而来。</h1> <h1> 刘泉林,渠县人,川剧民间艺人,万源县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h1><h1> 一九四九年,刘泉林率川戏"怡和班"沿汉渝公路北上唱戏卖艺,到长坝后临近解放,旧戏班子解散后,刘泉林在长坝街上开小茶馆养家糊口,其间仍在川剧社表演川剧并教授学员,几年时间里带出了一批川戏业余演员,培养了许多川戏票友,奠定了长坝乡川戏的基础。一九五三年,刘泉林进入万源县川剧改进社唱戏,一九五四年川剧改进社更名为万源县川剧团,刘泉林成为正式专业川剧演员。刘泉林时值盛年,如鱼得水,川戏表演才能得到充分发挥。主攻武生,勤学苦练,搏采众长,善于运用自身特点和川剧艺术手段刻画内心世界,表达剧中人物的神态和情绪。嗓子低沉、沙哑、沧桑、厚重极富磁感,被观众称为"刘沙声",刘泉林戏路宽,小生、老生、武生角色儿皆通,表演细腻传神,身段、嗓子、功夫深得观众喜爱。刘泉林同杨树烈、陈庭训、胡洪德等一批老川剧艺术家为万源的川剧表演艺术作出了积极的貢献。</h1> <h3>三花川剧团</h3> <h1> 高良才负责舞台照明和道具工作,他酷似电影《平原游击队》中饰日本鬼子松井队长的演员方化,一张古板的脸,不善言笑,孩童们暗地叫他"松井大队长"。他对剧场照明和道具准备工作认真细微,一丝不苟。川剧社派专人去重庆买了几台汽灯,一般黄昏的时候就开始点灯了,提前一个多小时。汽灯在外形上和马灯有些相似,但工作原理不尽相同,所以在具体构造上也有一些差别。汽灯在装上煤油以后,还需要向气灯底座的油壶里打气,以便产生一定的压力,使煤油雾化,煤油从油壶上方的灯嘴处喷出,汽灯是没有灯芯的,它的灯头就是套在喷嘴上的一个蓖麻纤维或石棉做的纱罩,灯套遇煤油燃烧氧化后就算点亮了,燃烧的灯罩不能碰撞和被风吹的,否则会立即粉碎,所以灯的上部还有一个像草帽檐一样的遮光罩。由于纱罩在使用前要经过硝酸溶液浸泡,所以当纱罩遇到高温后会发出耀眼的白光,一盏汽灯可以把周围十几米戏台的范围都照得通明。</h1><h1> 戏到中场,煤气灯若是出现故障,全场观众会异口同声叫"高良才、高良才,快修灯……"这时"松井大队长”就隆重登场了,肩扛长竹竿,手拿打气简,嘴衔一根细纲丝。用竹竿摘下煤气灯,神情严肃,全神贯注,慢腾腾地用细钢丝疏通汽眼,灌上油,打满气,点燃灯,捣鼓一番后再挑灯上梁,锣鼓又起。汽灯平时似乎用的不是太多,因为灯罩是很贵的,一次性使用成本很高,只有在正式唱戏的时候才会使用的。</h1><h1> 铠甲是川剧武生必备的服饰,买一套或几套盔甲川剧社是开支不起的。为了演出逼真,高良才就自己做盔甲衣,他们用牙膏皮,干电池外壳做材料,这些材料都是金属的,向街道居民各家各户收购,两叁分钱一个,将收来的牙膏皮、干电池洗尽剪成小块甲片,盔甲按蓑衣的编缀方法,横向均左片压右片,纵向均为下排压上排,用很细的铁丝串连一件衣服上,盔甲就成了,每次演出前再用砂纸擦一遍,抹上润滑油。演员披挂上阵,台上灯光一照银光闪闪,熠熠生辉。</h1> <h3>三花川剧团</h3> <h1> 很小的时候去川剧社看戏,不大的剧场挤满了人,我们这些小娃娃只能在戏台角落呆着近距离观看,记得有“包拯铡陈世美”一场戏,“包公”将画有红叉的“亡命牌”重重地掷下,狗头铡抬上剧台,场上饰陈世美的演员就不停旋转摔头,摔掉了官帽,摔散了发髻,气灯雪白的光映照着披头散发的脸,在银光闪闪的铡刀下那惨白的脸和颈上流出鲜红的“血”恐怖之极,吓得孩童们晚上睡不着觉。</h1><h1> 川剧是那个时候全乡人民最喜欢的民间艺术,是长坝乡最响亮的名片。每逢川剧社要演出的那一天,从下午开始锣鼓就要敲起不停,一直到开演前,那些年的长坝川剧社是一年一台大剧,一月两场折子戏,围鼓说唱天天不断。</h1><h1> 由于有一批川剧爱好者的执着和参与,长坝川剧社在县内外影响很大,每年演出的剧目和场次仅次于专业团体的万源县川剧团,一九五六年至一九五八年连续三年由熊亮轩,唐功珍、吴生泰、黄家俊等领衔主演的《五行记》、《三跑山》、《铡美案》赴县上川剧调演均获优秀奖。</h1><h1> 文化大革命期间川剧被划为“四旧”,长坝川剧社的一些主要演员也被划为"牛鬼蛇神",川剧社被迫停止活动,多年攒下的服装行头道具付之一炬,剧场也作它用。直到一九八五年县、区文艺汇演时,张玉泉、胡云秋、熊亮轩等川剧爱好者组织人员、置办戏服、拾起行头重新排练,以折子戏<渔家乐>、<八阵图>、<三击掌>等剧目参加县、区汇演,深得好评并获得奖励。</h1><h1> 近些年,随着人们的兴趣转移,长坝的川剧和其他地方一样,逐渐衰落直至消失,曾经伴随长坝人几十年风雨人生的川剧在人们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h1> <h3>石封岩</h3> <h1> <b>小镇枪声</b> </h1><h1> </h1><h1> 文革时期长坝武斗特别严重,由于地理位置特殊,是当时各派力量爭夺之地,白沙、沙滩、黄中的"造反派","保皇派"经常逐角于此,形成胶着状态。 </h1><h1> 记得小的时候一次随父亲从三溪到长坝路过丝锣乡正是午饭时,我们走进街上一小饭馆,准备午饭后继续赶路,饭馆里小桌上坐着一位和父亲年龄差不多的人对我们说:“你们怕是去不成长坝了哦”,父亲不明就里地问:“怎么啦”?那人把一粒花生挑进嘴里嚼着慢慢咽下,然后呷了一口酒说:“长坝失守了”, 父亲听后脸顿时凝重起来。我当时不明白"长坝失守"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像鲁迅笔下绍兴酒馆里的“孔乙己”一股酸腐气。最后才明白“孔乙己”说的“长坝失守了”才是“万地8.15”把原来驻守长坝的“造反派”赶出去了而占领了长坝。看此人的倾向,应该属于“造反派”的。</h1><h1> 那时的长坝已经发生了廖家桥抢枪,包家梁、营盘梁激战等事件,武斗已登峰造极。由于武斗严重,枪支泛滥,持枪人员街上横冲直撞,动辄鸣枪示威,视老百姓的生命为草芥,枪击致人死伤的事情屡屡发生。</h1><p><br></p> <h3>清水溪火车站</h3> <h1> 家住长坝土钢厂的陈友轩,在川交四处工作,武斗期间是川交四处造反派司令的警卫员。一天上午,陈从土钢厂家里到长坝街上准备乘车到去达县再转渠县三汇的工作单位。当时每天只有一班从万源到达县的客车,由于客满,司机拒绝陈上车。陈友轩在原地焦急的踱来踱去,想到当天回不了工作单位,显得十分焦虑不安。这时,公路旁边一位大婶见状没有劝阻,反而火上浇油地说:这个司机为什么不让你上车呢?陈友轩的怨恨情绪被进一步煽动,望着缓缓开动的客车,咬牙切齿地大声说:老子给你送行!掏出别在腰间的“五四四”手枪向着客车方向天空连续扣动三枪,然后将手枪插回腰中,拎起挎包,转身向上场走去…… </h1><h1> 客车行了一百米缓缓停下,只见客车后玻璃窗上留下一个圆圆的弹孔,子弹穿过玻璃射穿后排座的一个十多岁的儿童头颅,弹头崁入前排的中年人的背上,小孩当场死亡,中年人重伤。原来陈友轩掏出枪抬手就扣动扳机,第一颗子弹打中班车,后两颗子弹射向天空,然而这一切陈友轩浑然不知,直到有人找到他说:“你打死人了”他才知道是自己一念之差,犯下弥天大罪。 </h1><h1> 两个小时后万源县革命委员会人保组派人来长坝处理此案,陈有轩的大哥是长坝蚊香厂厂长,是一位敢作敢为,深明大义的汉子,他听到消息庚即到现场了解情况后,及时将自己的弟弟捆住送到人保组。后陈友轩被判十年有期徒刑,当时刚满二十岁,正值青春年龄,精干帅气,风华正茂,为自己急躁冒失、轻率莽撞的行为负出了沉重代价。</h1><h1> </h1><p><br></p> <h1> 1969年5月,“八一五”派打进长坝,武斗队伍里有一名在草坝区插队的重庆知青叫周清平,体型瘦弱,中等个子,长着一张白皙的脸显得文质彬彬,经常穿着灰色夹克,蓝色下装,一双皮鞋擦得呈亮。怎么也把他和那些凶悍暴戾的武斗人员联系不起来,但他却是“八一五”武斗队里赫赫有名的“战将”,被称为是“足智多谋,打仗勇敢,枪法极好,百发百中”,此人天天背着一杆没有枪把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在长坝街上招摇过市,横行无忌。</h1><h1> 虽然是在武斗期间,长坝乡下的农民还是一如既往地上街赶场。一个赶场天,柿子坪的农民李光文背着背兜,扛上两根送街上亲戚的锄把下山赶场,走到康家河的岔路口和几个乡亲汇合,七八个人有说有笑地向河对面的街上走来,李光文刚扛着锄把始终走在前面。此时,正在街头石梯边的周清平和几个武斗人员看见河对面的七八个赶场的农民就炸锅了:</h1><h1> “造反派的人打过来了”,</h1><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快看!前面的人还扛着机关枪”,</span><br></h3><h1> “怎么办”?几个人的眼光纷纷转向嘴里叼着烟的周清平,周清平目测了河对面的距离,还在有效射击范围之内,便把嘴上的烟蒂吐在地上用脚使劲一踩,狠狠地说:“不管他,先把前面机枪手撂倒再说”,说着就端起那支没有枪把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朝着扛着锄把的李光文开枪。河对面的李光文应声倒下,子弹正中心脏部位,当场死亡。无辜的农民李光文就这样被残忍地枪杀了。</h1><h1> 不久“八一五”派就撤出长坝,李光文被枪杀事件也就不了了之。几个月后在草坝的一场武斗中周清平被流弹打死,这应该算是报应吧。</h1> <h3>下长坝</h3> <h1> 武斗期间两派力量兵戎相见,对普通群众也是动辄刀枪相对,拳脚相加,随意毒打。长坝土钢厂有个工人徐瘸子,因从小得小儿麻痹症,身体残废,走路一瘸一跛,一辈子没有结婚碰过女人,但最喜欢同妇女开玩笑,过下嘴瘾,由于是歪瓜斜眼看人目不转睛,看街上的男人无所谓,看女人时因不能及时调整歪脖和视线就有不正经耍流氓之嫌,可怜徐瘸子因为看女人,三次遭到毒打,其中一次几个武斗人员用指头粗的钢条毒打他,头被打得像熊猫,趴在地下不能动弹,医治一年才勉强能行动。</h1><h3></h3> <h3>襄渝二线</h3> <h1> 在巨大的政治动乱中,最痛苦的是群众,文化大革命期间始终坚持以阶级斗争为钢,政治运动频繁,斗争形式多样。一些家庭成分不好、“政治历史不清”、有知识文化、对“基层领导”有抵触的人员都要强行弄去住学习班,在学习班里强迫交代问题,互相揭发,无限上纲,人人过关酷似监狱。文革后期,公社管治安干部和街道上的个别民兵仍承“武斗遗风”。 记得那时候民兵负责人是一个五短身材,兔头鼠脑,面露戾气的人,相由心生,因此性格残暴,心狠手黑,做事不计后果。他从外地学会许多的"酷刑"来治理街道治安和街道上的人。他最得意是自创的一种叫"盖钢印"的酷刑,即用枪管戳人的肋骨和胸骨而留下数个圆圆的淤青,称为"盖钢印",被戳者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而他特别自恋他的这些杰作,特别喜欢听被戳者凄悲的惨叫,这时他就有快感、兴奋,成就感陡升,接着就会命令手下的民兵再去捉几个"地富反坏右"和"政历不清"的人来反复的戳,不断地"盖钢印"。许多宁静的夜晚,他也会在街上无故放两枪,枪声惊醒熟睡的居民,让人诚惶诚恐。</h1> <h1> <b> 诨名趣谈</b><b></b></h1><h1> </h1><h1> 长坝人很爱给自己的孩子取小名或者诨名。诨名又称诨号、绰号、混名、野名、外号、雅号,是在姓名、字号、大名之外的一种称谓,这种称谓一般是由家长或别人根据当事人的外貌、性格、特长、嗜好、生理特征,特殊经历等特点而取的,大多带有爱溺、戏谑、幽默等色彩。小名一般只在家庭和亲朋好友之间使用。但长坝人在对自己孩子的称谓中,雅俗皆有,分不清诨名和小名,姑且都叫诨名吧。长坝人受“船帮文化”的影响,给自己的孩子取的小名都是“丑、怪、坏、笨、蠢”,说是取了这样小名的孩子好带养,能健康成长,所以都乐此不疲的给自家乖孩子取意义相反的名。</h1> <h1> 有用动物类取小名的,如:王苤牛(苤:音Pie以下同)、陈苤狗、符苤狗、张苤狗、大苤狗、小苤狗,陈希狗、蓑衣狗、王蟒狗、陈幺鸡、马狗儿、羊尿包、窝猪等等。马、牛、羊、鸡、犬、猪、兔都齐了。每到夜幕降临,炊烟袅袅,晚饭时各家主妇呼娃娃回家吃饭:"苤狗,希狗,草狗、蓑衣狗,苤牛,幺鸡、窝猪……回家吃饭啰"犹如唤动物回舍,此起彼伏,呼声一片。</h1><h3></h3> <h3>两河口铁路桥</h3> <h1> 有用器皿取名的,如:陈沙罐,李沙罐、陈夜壶、熊夜壶、张夜壶、李夜壶、王夜壶.人们认为小名取夜壶的是贱名,因为夜壶仅仅是装尿水的玩艺儿,或者是儿子长的肥胖像夜壶形状,只是理解不同。长坝人把自己的儿子视为宝贝才取名为"夜壶",因为"夜壶"是件宝,只有两样宝贝才能进入男人被窝:一样是心爱的女人,另一样就是夜壶。所以男人对"夜壶"是情有独钟的,过去对"夜壶"的要求很高,有钱有地位的人家的"夜壶"往往是银的金的,甚至是玉的,稍微差一点的就是铜的,铁的就很少见。普通的夜壶是瓷做的,如果用陶做的上层釉子的“夜壶"也是很漂亮的。</h1> <h1> 也有用钱取小名的,盼望有家财万贯也必须小钱进项,所以有取小名为三元、五元、六元,八元、九元、十元等,天天六元、八元、九元、十元的叫那就是一个如意。没有叫一元、二元、四元、七元的,一元、二元钱太少,四元、七元谐音不好听的缘故不用。此外,也有三毛、四毛、五毛、大苤货、小苤货、符赖子、扁子(水獭)等,还有像麻雀一样整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死麻雀儿",更有举止轻狂,癫癫疯疯的"吊井麻麻"……长坝的人都有给小孩取诨名的习俗。就像现在自已取个“网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是"网名"不对外,是虚拟的。诨名则人人呼之,久而久之就连大名都忘记了。</h1> <h1> 儿时有位小名叫"五毛"的玩伴, 大名"李光伟",身体壮硕,性格憨厚,全家靠父亲打牛草鞋为生。那时正值修襄渝铁路,在民工中流传一本"称命书",计算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出生后,对照“称命书”就得出几两几钱运乘,叫"称命",记得为“五毛”称命得出是"二两五钱"对照出结果是:"一生做事似飘蓬,祖宗产业在梦中.若不过房并改姓,也当迁徙千里中"。称命后“五毛"情绪低落、感到压抑,我说这是"迷信"不可信的,他仍闷闷不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忘了这事。十几年前就听说"五毛"兄热衷于算命求神做法事,称为"李大仙",两年前去长坝他家时,见他正在一块桃木板上刻画神灵牌位。童年朋友情份甚浓,热情招待并挽留吃午饭。空闲间谈起“运乘八字”时,他津津乐道,口若悬河。现有六层高的独幢楼房,开着一家小饭馆,家境富足,生活殷实,和童年时候"称命"的结果截然不同,他本该不相信这些的,中年后却自己出钱修了一座庙,成为闻名长坝的"李大仙",是童年时那次"称命"的缘故?其中的个由我就不知了。这么多年来可爱的"五毛"兄除了打理饭馆生意外,就是祭祀做法事、修桥补路做善事,逍遥的过着自己的生活。</h1> <h3>子房沟口</h3> <h1> 青少年时期在长坝渡过的十多年时间,也是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正是这些有趣小名和诨名的朋友们给了我许许多多的帮助和快乐,他们都很真诚、友善,伴我渡过了那些难忘的岁月。</h1><h1> 看到的是奇事,听到的是奇闻,流传的是笑谈,把以上这些故事写给长坝的朋友们,让他们能有更多更美好的回忆。</h1> <h3> (以上是凭记忆和朋友们相聚时谈起而记叙的,事实如此,无意中伤,如有冒犯,万望见谅。《川剧之乡》素材由玉全兄提供,衷心感谢。建国二0一八年十二月于成都宽窄巷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