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

平平安安

能饮一杯无

万亚平

月前，在正和山庄与友人小聚时，庄主张和就发出邀约：今冬第一场雪时过来喝他自酿的桂花酒。看来他是读过“京城大雪酒价高”的（苏颂《送王秀才出京》），深得雪与酒之三昧。

半月前气象预报，江南将在12月9日前后迎来第一场雪。其时节气正是大雪。前几天预报强冷空气来袭，昨天冷峰已抵淮河，雪花已落黄河。“打心里高兴，看来2018第一场雪真得来了，那口念念不忘的桂花酒也得喝上了。

不料，那位热心安排的朋友昨晚来电话征询：张和与另一友人周五周六有亊，周日行否？我又看了下天气预报，周六周日有雪，但周日我有事。看来这场"雪之约定”要爽约了，便给朋友回话：“那就等第二场雪吧。”

放下电话，又感到没必要一定等雪。其实朋友间心在就行，心诚便是醉，即便无酒，不见雪飘，没有桂花香酿，心也是暖暖的，入心沁肺。

　　十年前去北欧考察，归途中家还没进，接机朋友便把我们一行接到这僻静山庄处吃一简餐。那时山庄北面到禄口机场的快速通道还没开建，要从南面过来，穿黃庄才能到杨家村，山庄就座落在村后山岰中，两面环山，一面迎坡，一面聚水。青松翠柏绿竹，鸟鸣犬吠駦弋，这是天然的；小桥风车流水，农舍曲径炊烟，这是略泼墨汁的。浑然天成，意趣横生。过惯了城市喧闹生活的我从心底羡叹，真是个好地方啊，空气也醉人。不由得对庄主生敬。

　　前年到了准退休的日子，时间自然多了起来。一天，也是冬天，但没下雪。一位喜爱书画的朋友约我到山庄来走走。谁知道，他是张和的画友，常来这里洗肺练笔聊天找灵感。张和引我们看了山庄的每处景点和近年开发添盖的简栈、茶园，尤其那间艺术氛围浓厚的书画工作室。整个山庄占地200多亩，山坡沟渠水塘都有，房舍以徽派白墙灰瓦为主，打理得简朴雅致，有许多拐角还留在想法中，接近原生态。他是走一步，想一步，干一步。看得出来，他是个经历过许多并沉淀下来的人。

晚上，他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山庄独制的菜，有炭烧鸡，野芛闷肉，红烧鲫鱼，最具特色的是正和养生駦汤。駦，民间说是鹅鸭杂交的后代，当地也称旱鸭。既无家鸭一身脂肪，也没有鹅的粗而无味，集肥嫩鲜美于一身，配之以枸杞参片等清淡佐料，文火煨大半天。駦汤还在炉子上煨着，其浅香的氤氲已飘散大半个山庄。张和说：“駦汤是山庄的镇庄之宝，用祖传养生食料配之以山庄水塘生长的成年駦，精心煨制而成，是山庄的招牌菜。”中间还上了一盆皖西吊锅。锅底下是一木炭炉子，锅耳用自然的分杈竹节钩住，半米长的竹枝呈人字形吊在客人桌子上方，锅里以腊货铺底，再配些豆品时蔬，有点儿像绩溪一品锅。古朴厚实，别具一格。我祖籍皖西，享用吊锅，像是回到了久别的家乡。菜上过半，张和拿出他酿制的桂花酒。他说：“这是山庄压箱底的最后六瓶了，再喝要到明年秋天。”桂花酒用山庄百年桂树花籽配以当地产的上好糯米酿造而成。酒封在坛缸里，客人点后用提子从缸中打到一斤装瓶里。颜色黃橙橙的，酒体醇厚，酒精度也在50度上下。那天我约了退了休的两位同事前往，一位是爱喝一口的，一位是既能喝一口，又爱写喝一口故事的。加上张和书友画友食友，七八个人，不多时就把六瓶桂花酒干完了。酒甘冽，痛快。林清玄在《温一壶月光下酒》中说：“喝酒是有哲学的，准备许多下酒菜，喝得杯盘狼藉是下乘的喝法；几粒花生米，一盘豆腐干，和三五好友天南地北是中乘的喝法；一个人独斟自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上乘的喝法。”我们喝得是否有哲学，属于哪一乘，大家都有些微熏，也就没有思量，不得而知了。

席间，张和与我拉起了家常。原来我俩都在老市区半边街长大，他父亲是四新医院（现中医院）的张医生，还给我看过病开过药。讲到在半边街头小画书摊借书，半夜起来用砖头和篮子排队买肉，用竹杆铁丝套狗，特别是金字塘翻塘捞鱼的情景，历历在目，我俩都干过。有了儿时的记忆，好像又找到了一道下酒的菜，为我俩都记得或都干过的亊碰杯畅饮。真得开心，吃着故乡的吊锅，喝着正和駦汤，品着桂花佳酿，说起小时候的玩耍淘气，我俩竟是发小，成了一见如故的好兄弟。那天什么都不缺，就是天没下雪。

回来后，常想起山庄吊锅里的乡愁，駦汤中的儿时记忆，桂花酒坛逸出的袅袅友情。后来又去过几次，其它都有，只是桂花酒要在金秋后的季节才有。还有那雪，一直是我一个记挂：山庄的雪景是个什么样呢？不会比山庄的春景秋色差吧？记及与张和交往，平淡无奇，他从不提起什么事情，也不谈及人生社会。不累，是他自己的外在形象，头上一顶浅灰色鸭舌帽，有时是黑色礼帽，身穿深灰立领对襟布扣上装，有时是休闲装，脚穿一双圆口布鞋。虽无西装革履俨然入流，但他素面款款，自然别致，与他的作品——正和山庄浑然天成。与之交往的人，如我也从不觉累，一切都自然而然，平淡中流出浓浓真情。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土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问刘十九》）那雪来不来，顺其自然吧。真的没必要一定等雪。新酒与火炉是有的。还是那句平常不过的心里话，朋友间心在就行，心诚便是醉，即便无酒，不见雪飘，没有桂花香酿，也是温暖如兄弟，沁入心脾的。

下次再去，只是那摄人魂魄穿心入肺的桂花酒要多备点。（2018.12.8）

【四幅雪景照片系由书画家赵承业提供的往年照片，谨致谢意！】

正和山庄主人张和在练习书法。

画家赵承业在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