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冬日里怀想你的味道

无声雨

　　周末的午后，一个人，去了一趟朝天宫。

　　似是去看风景，其实，却不是……

　　前些日子，第一次学做山芋凉粉，把做好的凉拌粉发图给哥姐看，告诉他们就是小时候妈妈用粉面摊给我们吃的味道。

　　二哥回复说：今天是俺妈离开我们四周年的日子！以摊粉方式回忆妈妈的味道，俺妈在天堂祝福大家，没有忘记儿时记忆！

他还说，今天中午去河西为俺妈俺爸献花四束，以示想念思念！

我知道，二哥的四束花，是替我们兄妹四个一起献给爸妈的。

　　二哥的回复，也让我在那里愣了半天神，为自己的疏忽和健忘😔

　　几天前还学着做妈妈做的腌白菜梗……可是，我竟然忘了妈妈离开的日子！

　　昨天，同事给了我一把野雪里蕻，我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把它洗洗晾干，再揉揉腌了起来……可是，我竟然忘了妈妈离开的日子！

　　想起了每到冬天，妈妈总是要买来几十斤的雪里蕻，腌上满满的一缸，妈妈叫它腊菜，等我回家的时候，妈妈把腌好的腊菜捞出来，再分袋装好，给我们兄妹几个，一一带走。

妈妈弓着背，掀开缸盖，搬开压在腊菜上的青石，一把一把攥干腊菜里的盐卤水，妈妈的手冻得通红……那一切似乎还在眼前，可是，我竟然忘了妈妈离开的日子！

　　我一个人，独自走在棂星门内的文庙广场，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大人小孩在铺满落叶的树下玩耍，本是安静庄严的朝天宫，变得亲切活泼起来，这确是寒冬来临之前最美的景致。

我像那些人一样，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可我更像一个丢掉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想要找寻丢失的东西。

　　爸爸刚从南京农学院毕业的时候，留在了省农林厅和省安委（这是个什么机构？没有听过，是在爸爸留下的笔记里他写的简历上看到）工作七年，就住在朝天宫……

　　那时，妈妈带着几岁的二哥来南京探亲，也住在朝天宫……

　　彼时，我还没有出生，这些都是后来从妈妈偶尔的闲谈中得知的。我推想，那应该是在“文革”前，那里还没有作为文物单位被保护起来罢。

　　直到后来，“文革”开始，爸爸被下放到了农场，为了养活一家老小，爸爸拼命努力地工作，谁承想命途多舛……

　　多年以后，我到了南京；再后来，姐姐也到了南京。可是，爸妈却再也没能来过南京，也没有再来过朝天宫。

　　关于爸爸和朝天宫，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妈妈年纪大了以后，我们聊天时，她偶尔也会问起，朝天宫现在不知是什么样了？你去过没？

　　而她从我这里得到的答案总是：没去过。我想，她不过是随口问问，也不必当回事，我去与不去，朝天宫都在那里，想要去，随时都可以呀！

　　直到爸妈相继离我们而去，我才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天去一趟朝天宫呢？为什么不去替妈妈找回那些属于她的年轻的记忆呢？

　　妈妈是在爸爸离开后的第六年，离开我们的，都是在十一月份。

　　没有了爸妈的冬天，格外寒冷，假日也变得格外地空洞。妈妈离开后的那个冬天，我跟姐姐说，我们去一趟朝天宫吧！

　　我们在安静的广场、高大的古木和恢宏的殿宇间走过，却不知道哪里曾留下过爸妈的足迹？

　　曾经的朝天宫，或为寺院、或为道观、或为学宫，之后历经沧桑，仍然保持皇家殿宇的富丽威严，红墙黄瓦，气势非凡，飞檐翘角，状如翼启。

爸妈住在这里的时候，是否也曾去那高高的崇圣殿中走一走？去那朱漆红柱的大成门下坐一坐？

　　如果可以，我想再听妈妈讲讲那些住在朝天宫的日子。可惜，没有了如果！

　　几年前二哥二嫂来宁，我们兄妹几个专程冒雨去了一趟朝天宫。

在文庙广场孔子像的西侧，二哥凭着依稀的记忆，找到了当年住的厢房，那是长长的一排边殿，现在已经成了工作人员的工作室，有的陈列着古玩展品。

看到门口高高的银杏树，二哥说，三棵，对！就是这三棵白果树！

　　二哥说，那时自己一个人没有人玩儿，上午就在走廊上晒太阳，在树下捡落了的银杏叶子和肉乎乎的银杏果，以为捡到的银杏果剥掉皮肉就是白果了，没想到剥开果子是一股臭臭的味道，是那样难忘的儿时的味道！

　　那时的爸妈，不过三十岁上下，对于他们来说，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生活的困顿并未临到他们。后来的后来，生活的变迁，境遇的转换，妈妈是否也曾希望过，时光就停在那里？停留在银杏树下那一片静好岁月里？

　　脚下的片片落叶，一载轮回，在最美的时刻飘落大地，留给这个世界的是金色的记忆。随风飘落的，除了老去的时光，还有什么？

　　从朝天宫回到家里，我熬了一锅皮冻，冷凉，吃的时候切薄片、浇上调料汁，撒上点儿青蒜和香菜，这是妈妈教做的美味之一，也只有冬天才可以做，胶原蛋白在天冷的时候凝固成QQ的口感。每个冬天，我都会熬上好几回，家人百吃不腻。

　　原来，妈妈的味道，就流淌在每一个平常如水的日子里，是活在儿女们锅碗瓢盆和行走坐卧间的气息，是融入了儿女生命的丰富色彩和浓浓暖意，是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生命印记……

　　今天再次打开此篇笔记，正值冬至，也是怀念逝去亲人的日子。

妈妈一生豁达开朗，对身后事，亦是淡然。她交代我们，无论她和爸谁走了，都不用烧纸。爸爸走后的第一个清明，妈妈自己栽了一盆万年青，叫大哥用自行车驮到农场河西爸爸的墓前，几个月后，万年青差点干死，妈妈只好叫把那盆万年青又搬了回来。

爸爸的照片挂在家里的五斗橱上边，妈妈就用水杯养几支吊兰，放在照片前。她偶尔出门，路边的小花开了，树枝绿了，她都会采回一两支，插在杯中，无论春夏秋冬，爸爸的眼前总有几支春意、一抹生机。照片中的爸爸，就这样含笑地注视着老去的妈妈和这个他曾经生活了多年的老屋。

妈妈走后，我们兄妹几个，每去河西墓园，寄托思念的方式，也只有几束鲜花和深沉的鞠躬，剩下的感念，都装在了心里……

冬至大如年，父母恩，大如天！🙏🙏🙏

是日，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