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饮马黄河弓自张——郭兴将军采访手记

半盏（周战书）文集

原北疆军区司令员（正军职）郭兴将军在接受我们的采访。

　　电影《平原游击队》中智勇双全、让日军闻风丧胆的武工队队长李向阳原型——原北疆军区司令员、著名抗日英雄郭兴将军于2018年11月29日21时零7分在洛阳逝世。在这位抗日老英雄辞世头七的今天，我把9年前对老英雄的采访文章发此，聊表对这位前辈的纪念之情。

饮马黄河弓自张

——郭兴将军采访手记

周战书

从洛阳市涧西区的联盟路向南拐，有一条叫“向阳路”的小街。这条小街原本是一条土路，俗称“无名路”，城市建设的发展，使这条小街也变成了柏油路。变成柏油路的小街之所以取名“向阳路”，却是与住在这条街上的一名老人有关。他就是电影《平原游击队》队长李向阳的原型之一原北疆军区司令员、正军职离休干部郭兴。许多人不一定能说出他的真实姓名，但却知道这条街上住着一个赫赫有名的抗日英雄“李向阳”。

2009年6月6日下午，我们洛阳新闻网“我在建国那一刻”老战士采访组沿着向阳路来到新疆军区洛阳干休所，采访了仰慕已久的老英雄——人们心目中的李向阳——郭兴将军。

由于郭兴将军已是85岁高龄的人，原来打算采访活动就在郭老家里进行，当郭老知道我们一行有五、六人时，郭老就把采访地点改在了干休所的会议室里。被郭老领进会议室后，竟发现连矿泉水也已摆放到我们座位前，弄得我们先自不好意思起来。

跟随着郭老走进会议室的途中，郭老向庄学问话，庄学没有听清，我赶快插话说，庄学在老山自卫还击战时让炮弹把耳朵震聋了，有些耳背。郭老哈哈一笑说，我打一辈子仗，耳朵也好好的，你打了几天仗就把耳朵震聋了。

正如郭老所说，他的确是打了一辈子的仗。

郭兴是河南辉县人，1924年1月生，1940年9月参加革命，抗日战争期间，他的敌后武工队扬名华北平原，被太行军区命名为“郭兴模范武工队”，个人荣获“一级杀敌英雄”的称号。他的名字令日寇闻之丧胆。解放战争中参加了平津战役，太原战役。曾任师长，北疆军区司令员等职。亲自组织指挥过辉县“孟庄战斗”、“董屯战斗”、汲县“塔岗战斗”、林县“陆岭战斗”、朝鲜“1089.6高地战斗”等大小战斗上百次。直到1988年，64岁的郭司令员才在洛阳安家，过起了离而不休的离休生活。

坐下后，我们告诉郭老，想请他谈谈60年前共和国成立时的激动人心的那一刻。

提起建国那一刻，60年后的今天，郭老依然显得激动。他告诉我们，建国前夕他率领着他的独立营，转战华北战场，打完平津战役，又打太原战役，直到太原解放、大同国民党守军接受改编，山西全省解放，他们的部队才在张家口有了休整的机会。1949年10月1日的那天，当毛泽东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消息通过部队电台接收，又以油印的捷报传达到基层部队时，干部战士兴奋喜悦，与村子里的老百姓一起开会欢庆。入夜，年仅24岁的郭兴营长与他的通讯员对坐在营部，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要庆祝庆祝。于是他就着豆大的煤油灯挥笔写下了激情洋溢的诗歌：“跟着毛主席，走遍高山和平地。春去夏来，秋至冬去，我们一年一年就是为了你。今天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我要紧握手中枪，挺起胸膛抬起头，永远保卫你，永远保卫你。”郭兴老人当时只有小学四年级的文化程度，平实质朴的语言抒发了他对新生的共和国是那样的珍爱，并发誓要用一生来守卫的决心。

这首诗歌后来被下来检查工作的团政委看到，说小伙子写的不错呀，就把这几句诗歌拿走了，不知怎的就发表在了当时的《人民日报》，前面还加了编者按，赞誉说，没有艰苦卓绝的战斗经历的人，不可能写出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的语言来。

建国那一刻对郭老实在是记忆犹新。与我们面对面坐着，60年前写的这首诗竟脱口而出，我们为郭老的记忆感到惊讶。

静心细想，不应有什么惊讶，郭老从16岁开始提着脑袋走上抗日前线直打到解放全中国，不就是为了能有这一天吗。这些话语本就刻在郭老的心上的。

郭老告诉我们说：他十二、三岁时，老家那里就被日本占了，鬼子在他们那里杀人放火是经常的事，他恨日本鬼子。1941年8月的一天夜里，趁一支八路军队伍路过他们村时，他就瞒着父母，跟着部队走了。由于年龄小，人也瘦弱，部队不要他，但他硬是穿着张口的烂鞋，饿着肚子，跟在部队后面在太行山里走了3天，部队首长拗不过他，把他留到山西省平顺县抗日政府，被分配到县公安局当通信员，他就这样走上了救国救民的道路。

郭老对我们讲，刚参加革命时，因为年少，很多事都不懂，就是凭着对侵略者的恨和对劳苦人民的同情，在战斗中成长的。他还给我们讲了两个笑话。一是在平顺县抗日政府的县公安局当通信员时，局里成立公安队，因为他念过4年念书，就让他编造队员花名册。一个队员姓裴，郭兴不会写裴字，就说你不要姓裴了，换个其他什么姓不行？非要姓裴干什么？那队员虽然也不认字，可人家就是不换姓。即便是这样的文化水平，当时也奇缺。公安队成立起来，郭兴就被指派当了队长，一个16岁的孩子，竟成了拥有60个人的一支地方武装的领导者。郭老感慨地说，那时缺文化人啊。

另一件事也是在这一年，郭兴受命带领1个班长2个队员深入敌后建立敌后武工队，途中班长带他们趁夜暗翻越一条铁路，班长把铁路叫洋路，翻越时，郭兴用手摸摸铁轨说，班长，这洋路坏了，上面的铁板没了，只剩了两条铁轨。班长说没坏，洋路本就只有两根铁轨。说到这里，我们都笑了。郭老也笑着说，你看，年龄小，没见过世面，啥也不懂。

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啥也不懂的16岁少年，带了3个队员，2支枪，5发子弹和8颗手榴弹，肩负着皮司令员提出的半年建起1个连，一年内缴获100支步枪，一年内消灭105个敌人，其中包括5名日本兵的三项艰巨任务向着日本占领区出发了。

我们十分佩服郭老的无畏与担当，郭老却说，那时缺干部啊！

郭老告诉我们，他是如何轻巧地突袭缴了三个伪兵的枪，又是怎样用二个月学会了常用日语军语，然后化装成日本小队长，带着两个化装成日本兵的队员，勇闯永年县城的。正是这次化装打进永年县城，从西门进去，一路开枪，再从东门打出去。把城门口向郭兴立正敬礼的鬼子哨兵都打死了，打得鬼子晕头转向，等鬼子迷过来时，他们三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武工队的英勇行为得到了太行军区的褒奖，命名这支武工队为“郭兴模范武工队”，郭兴个人荣获“一级杀敌英雄”的称号。还得到晋冀鲁豫军区刘伯承，邓小平两位首长的通令嘉奖。在一年时间里，郭兴武工队由原来的3人2支枪，迅速发展壮大，超额完成皮司令交代的任务。

一边听着郭老的讲述，一边思索着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成就了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仅仅是郭兴的机敏与聪明吗，随着郭老用铿锵有力的声音为我们朗诵了他写在1943年7月的一首诗，我们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戎马倥偬走天下，背井离乡舍了家。枪炮声中岁月逝，手握吴钩迎花甲”。朗诵罢，郭老特别强调说，当时的任务就是“消灭汉奸和恶霸，把日本鬼子打回他老家”。写这首诗主要表达要和日本鬼子战斗到底的决心。我们可以想象的到，如果没有对侵略者刻骨的恨，没有对祖国和劳苦大众的爱，没有对新中国的向往，一个19岁的青年，何以能发出“手握吴钩迎花甲”的誓言来。

至此，我们更加真切的体会到郭老在建国那一刻向毛主席，向新中国发自内心的我要“永远保卫你”的表白是那样的忠诚与真挚。

郭老虽然离休了，但他从未安心休息过。几年来，郭老一直担任着洛阳市老干部督导团团长的职务，以不减当年的热情，带领他的老干部团队不辞辛劳地奔波在城市每个角落，及时发现问题，向政府建言献策。他说，现在我想的就是要以自己的能力实践“保卫党的执政地位，保卫人民生活安宁”。他向我们背咏了他写的《我的一生》的诗：“抗日烽火起太行，援朝横跨鸭绿江。旌旗挥动天山雪，饮马黄河弓自张。”好一个“饮马黄河弓自张”啊！这是一位老将军对祖国、对人民铮铮的誓词，是一名老英雄为了建国那一刻的定格不再被改变而做出的毕生的承诺。

听得入迷，不觉间，我们的采访已经将近两个小时。我们真诚地感谢郭老能够接受我们的采访，并向他表示敬意。郭老却反复交代说，请你们笔下留情，要实事求是，不要给我瞎吹。

离开会议室，我们都希望能同将军一起照相，郭老欣然应允，往办公室门外台阶前一站，哈哈笑着说，想怎么照就怎么照，不过，照片洗了得有我的份啊！

这就是我们仰慕已久的老英雄——人们心目中的李向阳——郭兴将军。

2009.6.7洛阳

将军绘声绘色的讲述

作者（左）与王建文（右）采访郭兴将军

有幸与将军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