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渐淡 母亲渐远

临风

　　母亲一人在家，无人照应，常常一人外出。脑子糊涂时，到了邻居门前，还是跑到人家的房屋里，不知道自家就在旁边数米处。

听说有老人老年痴呆，外出后再也没有回家。我十分担心，买了一只比火柴盒还小的小米定位器，装在一只蓝色卡通机器猫套子里，用一根软绳穿好，挂在母亲的脖子上。为防止母亲扔掉，把她十分看重的钥匙穿在一起。这样，母亲早晚都小心翼翼地把机器猫和钥匙揣在衣服里。母亲哪里知道那里面有一个定位器，无论她在哪里，我打开手机,就知道母亲在哪里，误差不超过20米。

　　父亲临走前留下话，把母亲送到养老院，我却不忍。春节后，在众亲友的劝说下，我答应了。去时恰巧大雪飞飞，在寒风里，我把母亲送到养老院。去时母亲显得很高兴，有个多年的邻居也住在里面，谈笑间住下了。不久，养老院却打来电话，请我将母亲领回家。

母亲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眼前事过目即忘，往事记得清清楚楚，常常不停地自言自语。晚上母亲在床上自言自语，严重影响了同宿舍老人的休息。半夜起床后，爬到别人的床上，吓得那老太太赶紧让开来。白天母亲经常往养老院里的竹园里钻，因为乡下老家门前有片一竹园，可能她想，找到竹园，就找到家了。没有办法，我把母亲接回乡下老家。

　　老家是很普通的七架梁瓦房，是1982年砌的。前面有个大院子，有两间厨房，母亲住在后面院子平房里，我住在中间的房屋里。晚上，母亲几乎没有完整的睡眠。严重时，每隔约2小时就起来一趟，总把我在梦中吵醒。我请了一个保姆，晚上住在我家，我搬到城里住。保姆只干了28天，坚决地离开，说晚上没有觉睡。从此我白天上班，晚上陪我妈在乡下。

　　半夜迷迷糊糊中，有时听到厨房里锅碗瓢盆丁当乱响……一声叹息，为了照顾我小时候上学，我女儿上学，母亲总在黑夜里起床，烧早饭，现在母亲脑子糊了，这个习惯还没忘，一睁眼就到厨房来烧早饭。其实母亲电饭煲都记不得怎么插电了。 我也懒得起床了。

半夜迷迷糊糊中，听到母亲喊着我女儿的名字，说孙女回来了，去开前院大门，我一骨碌爬起来，怕半夜跑出去，到哪里找？－－那个定位器晚上是除下来的。我朝母亲说，说女儿已外出上班，已结婚，没有回来，母亲说我心黑，对孙女不闻不问。我连哄带拉，将母亲送到后院的房子里。有时两小时后，又重复一遍。

半夜迷迷糊糊中，有时听到母亲来敲我的房门，说闯祸了，把东西打坏了，有人在骂她。我也感到累了，只要不跑出去，我也不愿起床了。

为不让母亲在半夜里跑到前院。我将后院的门锁好，半夜，母亲又吵又闹，说要拿砖头砸门，我急了，抓起一份报纸。开了门，我厉声说，你看看才2点，你起来干什么，我右手拿起着报纸，往我左手上打，打得啪啪作响，把母亲吓了回去。母亲边退边委屈地说，老的叫她起床烧早饭，小的不让她起来，没法过了。我回屋后，叹叹气，迷迷糊糊到天明。吃早饭时，隔壁叔叔过来，小心地问我，昨晚你打你妈了，我说我怎么舍得那？我自己打自己的！

　　在众人关心下，邻居李大妈同意白天照顾我母亲，母亲一日三餐不愁了，也有伴了。

为了母亲的睡眠，我将母亲又带到五台山医院，医生加大西药量，又开了一些中成药。 母亲吃后稍稍有点效果。

天气转暧，我坚持每天晚上快走。也将母亲哄着外出走走，李大妈陪我妈在后慢跑，慢慢加码，母亲每次回来后，喊跑不动，我暗暗地笑了。晚上李大妈临走时，将门从外面锁上，母亲半夜起床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即使跑到前院，我也不担心了，因为我知道母亲根本出不去。

　　母亲早晨喝小米粥、黑米粥、晚上跑步，其中又住了两次院治疗，身体渐好，但大脑还那样。我喜欢淘宝，拆的包装盒，母亲都是当成宝，收到后面屋子里。夏天到了，院子里的杂草多了，母亲拿着小锹，坐在小凳上，一锹一锹认真铲。小院子地面铲得干干净净，不仅杂草，连刚栽的一棵海棠，桃树、两棵芭蕉都铲了。

后屋的包装盒、晒干的杂草越来越多。下班后，我说后面有个锅灶，正好用这些杂物烧开水。李大妈把有点锈的铁锅拿到水笼头上洗了又洗，又把灶台抹了又抹，装满一锅水。我划了一根火柴，将一团杂草引燃，杂草开始冒着烟，火苗渐大、温和地亮了，扔进锅膛里面，锅膛里迅速燃起一团团耀眼的阳光般的火焰，火儿闪动，劈劈啪啪轻响，向我涌来，转瞬又拐向烟囱，化为缕缕炊烟，炉火照亮了我的脸庞，温暖了我的心，记不清小时候多少次寒冷、炎热的清晨，母亲用这样的锅灶烧早饭。母亲也不闲着，把包装盒又拿走藏了起来。

　　水咕噜咕噜的响了，锅盖边冒着丝丝热气，锅膛里的火慢慢小了。

炊烟渐淡，母亲渐老，陪母亲的日子不会永远，但愿能多一天就多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