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 (小说连载之二)

傅剑

<h3>母亲又追问一句:“孩子,你到底是喜欢彩玉呢?还是秀竹?”</h3><h3>“妈,不慌讲不照么?”</h3><h3>“傻孩子,你看,我家这么穷,给你讲媳妇多难。比你小的,都把亲订好多年了。多亏我家盖了这一排新房子,马上就有媒人给你提亲,这是妈做梦都想的事!”</h3><h3>“妈,可我还在读书呀!”</h3><h3>“你读书,不还是照读书么。只要你好好念,再沒钱,我和你爸砸锅卖铁、讨饭叫街也要供你上学!”</h3><h3>“妈,讲了媳妇,逢年过节,不更是要花钱么?”</h3><h3>“你真是个榆木圪塔脑袋。花钱不花钱,是我们大人的事,让你小孩子瞎操什么心。这时候人家看得起,帮你提亲,你看中哪个就讲哪个,总比你将来长大了打光棍强!”</h3><h3>白想那时十一岁的年龄,怎么懂得男女之间的婚约的重要性,更不懂得爱和喜欢的区别。母亲一再追问,逼的白想说:</h3><h3>“妈,要讲就讲彩玉吧!”</h3><h3>“你喜欢彩玉?”母亲微笑起来。</h3><h3>白想心里明白,不答应,肯定不行。因为彩玉和秀竹,与白想都在一个年级。彩玉温柔如玉,名实相符。秀竹,却豪爽刚强,又机灵调皮,完全象个男孩子样。彩玉问白想作业,会象林黛玉似的温婉娴静地坐在他身边,忽闪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慢慢听他讲解。秀竹呢,碰到难题来问白想,“扑”的一声,书抛到桌上,然后“啪”的一声,手拍到白想肩膀上,要不就是后背上:“哎,我做不到,怎么斗?”白想一见她来问作业,头都大了。有次来,把白想的耳朵牵的好疼好疼,白想一下火起来:“你要死!你看看自己象个女孩样子呗?秀竹哈哈大笑:“白想,我就爱看你发火的样子,怪可爱的!”,白想被弄的哭笑不得,头皮直炸炸的。</h3><h3>“这样的女孩,讲给我作媳妇,我敢要么?”白想心里想。</h3><h3>媒人跑了两趟,彩玉父母同意了这门亲事,童子婚姻,正式落定。按农村规矩,一旦订亲,逢五月端午,八月中秋,过年,都要接女孩到婆家来过节。</h3><h3>五月端午到了!白想母亲把彩玉接来过节。彩玉,温温善善的,不做声不做气地帮洗碗,扫地,捶衣服。白想懵懂初开的年纪,似懂非懂,竞也远远躲着彩玉,反而,没了原先两人那般的轻松、随意。</h3><h3>一天,秀竹来找彩玉玩,正碰到白想母亲和彩玉,在门口稻场上晾衣服。稻场坎边,一棵尺把粗的泡桐树,斜枝伸到晾衣杆上,护荫。白想,费力地上树去砍掉那斜枝,不想,秀竹一拍白想的肩膀:</h3><h3>“嗨,公子哥!我来!”顺手夺过白想手中的砍柴刀,“噌,噌,噌,”猴子似地三、二下窜到树梢上,只几下就把那棵斜枝砍掉了,临罢,在树梢间,向白想做起了鬼脸来。</h3><h3>把个白想,看待目瞪口呆:“乖乖,你秀竹肯定是孙猴子脱生来的!”白想心里想。</h3><h3>一晃都升初中了。白想分到初一(一)班,彩玉分到初一(二)班。秀竹,跟白想一班,而且还同桌,秀竹开心对白想说:“真乃天助我也!白想,我就担心斗不倒时,没人帮我。这下,我就高枕无忧啦!哈哈哈……”</h3><h3>白想,错愕地盯着秀竹开心的样子,心里嘀咕道:“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上初中了,还躲不开你。</h3><h3>秀竹得意洋洋地看着白想,突然俯身耳边,轻轻地说:“你听好,彩玉姐在二班,不方便监视你,现在嘛?由我代劳了!”</h3><h3>说罢,秀竹扬长而去,留下一串笑声。​​​</h3><h3>夏夜的夜晚,一片寂静。如水的月光,透过窗帘,泻进室内。远处,不时传來一、二声狗叫,更远处,偶尔隐隐约约听到高速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声。</h3><h3>“你怎么还不睡?”妻子醒来,嘟哝一句。然后,翻个身,又迷迷湖湖地 睡去。白想从回忆中惊醒,把薄床单搭在妻子和玲玲的身上。又沉浸到往事里……</h3><h3>“白想,我明天可能不来上学了。”秀竹依依不舍地说。</h3><h3>“怎么啦?”白想头也不抬,无所谓地应付道。</h3><h3>“我……我有事耽误几天!”</h3><h3>“哦!”白想点点头,也没放在心上。</h3><h3>大约过了一星期,白想下意识地朝身边望望,邻位空空地,泛着冷寂的气象。</h3><h3>“这鬼丫头,回家干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来上课?”白想不知怎么地突然牵挂起秀竹来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h3><h3>星期六的下午,只上两节课就放学。白想回到青枫村。母亲正在门口剥大黄豆。青徐徐的毛豆子,散发着青青的香气。母亲对他说:</h3><h3>“我知道你今天回来,今晚青豆炒肉丁,你爱吃的!”母亲温声细语的。</h3><h3>“妈,您真好!”白想高兴地说。</h3><h3>“妈,秀竹,好长时间没上学了。唉呀,她带的豆腐丁子,我这一星期沒吃到了,还真想的慌!”</h3><h3>“秀竹呀!别提了。这丫头,可命苦啰!”母亲叹息一声。</h3><h3>原来秀竹的弟弟,有残疾。如今都十一、二岁了,还沒订亲。好多提亲的人,却瞒着这一缺点,可到相亲的时候,见其真人,亲事便又黄了。这次为给小弟提亲,对方的父母,知晓了秀竹的情况,自是欢喜。开门见山对媒人说,只要秀竹跟他傻儿子结婚,他家的女儿,便跟秀竹残疾的弟弟,否则,免谈!秀竹的父母,为此事纠结了几天。无论怎么比,秀竹家,不过是个开豆腐店的。而亲家,却是邻村的大队营长。无论怎么说,秀竹家算是高攀了。</h3><h3>这边俏姐姐跟那边的傻子哥哥,那方的俊妹妹跟这边的残疾弟弟,这明摆着换亲啦!可又有什么办法?在那个穷困的年代,换亲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h3><h3></h3><h3>“白想!”</h3><h3>白想扭头一看,秀竹一跛一跛地来到跟前。面容消瘦,头发凌乱。夹着两本书。白想吃惊地问:</h3><h3>“你怎么弄成这样了!”</h3><h3>“我爸打的!”话没说完,秀竹的眼泪,夺眶而出。</h3><h3>原来,因为给残疾弟弟及早订亲,秀竹父母不知操了多少心,着了多少急。那大集体年月,一个穷字,害得多少人家健康正常的孩子,都一时订不亲呢。总算叩头烧香拜到了真菩萨,居然有媒人上门,给他们的儿子提亲来了,秀竹父母大喜过望。当媒人提出,必须要秀竹跟那家傻儿子订亲,打开天窗说亮话,换亲!否则,这亲事就做不成。秀竹父母详细询问了对方的家庭情况,得知对方是个大队干部,心里才稍微好一些,心里想,再穷,总比我家要好些,将来,要是秀竹嫁过去,肯定不吃亏。于是,秀竹父亲,翻十几里山路,找到学校,把秀竹喊回家去,说定这事。秀竹向白想请假时,吞吞吐吐想向白想说这事,可又怕白想厌烦听,所以,就忍了没说。秀竹回家后,在媒人的安排下,见到了大队营长家的傻儿子,那傻子,身边站着一位妇女和一位十多岁俊俏的小妹妹。秀竹,见小妹妹蓬头垢面地叮着她,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晴,象会说话的黑葡萄。秀竹顿生喜欢之心,这就是跟我弟弟订亲的小妹妹么?秀竹心里默论着,突然,傻儿子一下冲上来,拦腰抱住秀竹,嘴里不停地喊道:</h3><h3>“呵呵!我媳妇!我媳妇!我有媳妇啰!”把秀竹吓得魂飞魄散,作死人叫唤。</h3><h3>那中年妇女,紧上两步,“啪,啪”两巴掌,甩在傻子头上,傻子才松开手臂,乖乖地立在身边。</h3><h3>“犯什么浑!”中年妇女大声咤斥。又立马来到秀竹身边,拥抱住秀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微笑着说:</h3><h3>“好孩子!吓着了吧!别怕,他没有恶意,也不轻易闹事。见习惯了,就好啦!”同时,一只手轻轻地抚摩着秀竹的脊背,安慰着。</h3><h3>秀竹回来,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亲。媒人看到秀竹倔强的样子,对秀竹父母说:你家丫头不同意的话,我去回复一下,到无所谓,反正人家好孬是个大队干部,讲儿媳妇总比你家容易些,你家这儿子讲不到媳妇,可别怪我呵!”</h3><h3>“我再等一两天,你们给我回话!”说罢,扬长而去。</h3><h3>秀竹冲着媒人远去的背影,狠狠地说:“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坚决不同意!”</h3><h3>父亲听罢,看看身边残疾儿子,一股怒火,腾地升起,拿起一根竹棍,揪起秀竹头发,扑天盖地打下来,边打边骂:</h3><h3>“你这个死丫头!这么不听话!我叫你硬实!我叫你还这么硬实!”直把秀竹打的遍体鳞伤​​​</h3><h3>……</h3><h3>弟弟 看到姐姐被打成这样,一下子扑到姐姐身上,护着姐姐。</h3><h3>父亲一下愣住了,可还是两棍子打在了小弟弟的身上。弟弟抬起头,昂脸对父亲哭着喊道:</h3><h3>“爸爸,别打姐姐了!我不要媳妇!我长大了不要媳妇!我只要我姐姐!”</h3><h3>秀竹一看弟弟实实挨了两棍子,仍然为她求情,不知怎么,泪水刷地流出来。她艰难地坐起身子,抱紧弟弟的小脑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嘴里喃喃地说:</h3><h3>“好弟弟!我的好弟弟!”</h3><h3>秀竹,抬起头,昂脸对父亲,缓缓而说:</h3><h3>“爸,为了弟弟,我同意!”</h3><h3>看不出脸上一丝的表情,但语气却饱含了痛苦过后的坚定。</h3><h3>秀竹对弟弟,真是尽了姐姐的职责。弟弟有残疾,自小就被同龄大小的伙伴们欺负或者是冷落。刚在一块玩的好好的,不一会就被打一顿。无论与谁分一组,他都是拖后腿的油瓶子,所以,有时不是挨打挨训,就是干脆不带他玩了,晾在一边上。每逢这时,只要秀竹在身边,做姐姐的会毫不犹豫地跟欺负弟弟的人干起架来,又撕又咬,猛打猛踢,拼命地上。那些伙伴,都吓怕了!妈呀,这哪是女孩子的样子?完全是一个不要命的假小子哟!从小到大,父母在庄稼地里干活,弟弟就是这样被姐姐带大的。上树掏鸟窝,下河逮鱼虾,拉弹弓打雀子,为了哄弟弟高兴,男孩能玩的游戏,她基本上都会,这也是秀竹造就男孩性格的原因。</h3><h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h3><h3>当秀竹长到十八岁时,嫁到了傻子家。笫二年,傻子的小妹,与秀竹的残疾弟弟完婚。</h3><h3>白想永远不知道,秀竹曾在出嫁的头两天晚上,一个人偷偷地站在他家屋前的竹园里,对着他的卧室的窗户,足足立了大半夜,无语泪流。</h3><h3><br></h3>